少时读苏词,只知苏词既有豪放慷慨也有惜时伤逝,却未能窥得词人心境,只得皮毛。所幸有林语堂先生,倾注心血、考据整理,一本《苏东坡传》道尽东坡平生所历,才让我得以体味词中真意。这本传记字里行间倾注了太多情感,仿佛一位东坡故友,徐徐诉说,东坡也从卷中走来,头戴广笠,右持竹杖,左手挽起衣袍,正是竹杖芒鞋轻胜马,面如湖光波纹平。
一本好书应当值得反复体味、一读再读,甚至在每个心绪难平的时刻,抚慰读者的心灵。传记文学正有这样的力量,《苏东坡传》更是如此,因为它讲述的是一段坦荡的人生路,一颗达观的心灵。苏东坡少时得志,二十岁中进士,却刚正直言、不朋不党,改革派和旧党均视其为异己,屡遭贬谪。然而与坎坷仕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坦荡豁达的人生态度。在黄州,他谪居临皋亭,只在临江的山坡上有几间茅屋,他却在给友人的书信上写道:“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此幸未始有也。”又云“午睡初醒,忘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于坐榻之上,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初看颇有些苦中作乐,但纵观苏东坡的一生,就能明白他拥有一颗无论何种境况下,都能够发现生活之美的心灵。
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世界都由儒释道三种思想构成,致仕受阻则求之于释、道,苏东坡也曾在佛道之中思索探求。他曾在《日喻》中写道:“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异于眇。”慨叹道之难得一见,比太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人,也和因为目盲看不到太阳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兼具道家的无为,甚至时有佛家空无一物的体味。他曾写下“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也曾留下“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读来颇有洞明世事,了无烦扰之感。
当然苏东坡身上最能感染我的,还是他坚韧、务实的一面。他在黄州、杭州与海南期间,都留下了为人称颂的政绩。在黄州,他对当地人溺死婴儿的陋习深为痛心,不但上书太守建议以法律禁止杀婴,还自己捐建救儿会,办起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所福利院。在杭州,他检疫员,疏浚盐道,修建西湖,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公立医院,留下了“苏堤春晓”“三潭映月”,引中外游人流连驻足。在海南,他兴办学堂,培养出了海南第一位进士。
苏词慷慨,引发多少吟诵、生发几许豪情,东坡的魅力却不止于苏词,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说,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我们是不好去评价的,而“要了解一个死去已经一千年的人,并不困难”。况且,苏东坡是这样一位“世间不可无一而难有二的人物”。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活在称颂他的百姓心中,活在仰慕他的文人笔下。愿每一个热爱苏词的人,都能在顺境中坚守本心、不朋不党,在困顿中吟诵“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作者:范晓阳 中牟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