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谭小东，虽长得细皮嫩肉，一表人才，但素以调皮捣蛋闻名全校。只要是重大违反校规事件，他均占上头一份，绝不落后。全校师生皆见之头痛，人送绰号“皮蛋王”。不知不觉，这孩子在学校度过了五年光阴，最近一段日子的转变，耐人寻味，值得深思。
一 “出入证”之谜
“老师，谭小东把口香糖粘我辫子上了。”
“老师，我喝水喝得好好的，谭小东却用水笼头指向我，泼我一身水。”
“老师.....”
状纸每日收到一堆，类别层出不穷，矛头无一例外，统一指向谭小东。
这不，刚开学，他就又犯下一桩大案。
我班有个智障孩子，中午午餐，她不能自主吃饭，所以，学校给了她一个出入证，许他中午由家人接回家吃。这样普通的一件事，在他眼里，竟能嗅出“商机”！他干起了出租“出入证”的买卖。
有段时间，他鼓动他奶奶天天跟我说学校伙食如何如何差，又说孩子胃溃疡，想在家吃饭，让我给他开一张“出入证”。任我费尽唇舌，引用了无数诸如“花盆里长不出苍松，鸟笼里飞不出雄鹰”之类的名言，家长依然不为所动。末了，我让他奶奶依照学校规定开胃溃疡医院证明，从此，这位奶奶再没了下文。
只是，没过二天，更厉害的戏码来了。
他，装着病入膏肓的样子走进校主任办公室，可怜巴巴跟校主任说:“我患胃溃疡，家长跟班主任已沟通好，这学期让我在家吃饭养胃，请您给我一张出入证。”
五年级的孩子，谁也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胆色，站那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连个结巴都没有。
校主任给了他出入证之后，让他上我这儿签好字，再盖学校公章。
这一回，他怯了场，让别的同学帮他拿来寻我签字，只说:“家长跟主任说好了中午不在学校吃饭，这是出入证，请老师你签下字。”
我没多想，正要落款，却迎上这个孩子闪烁不定的目光。我一边签一边随口问:“谭小东人呢？他的事干嘛找你来办？”
“他......他叫我来的。”
不敢自己来？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定有蹊跷。
我停下笔，将笔重重往桌上一放，厉声问:“老实交待怎么回事？”
这孩子吓得一哆嗦，就全交待了。
原来，谭小东针对“出入证”上不记名，不贴照片的漏洞，准备骗出一张来，然后出租，一块钱一次，租给需要的同学。
真是有勇有谋，这辈子不经商，真是浪费“人才”。
我当机立断，立马提审谭小东，这孩子倒是对所有事实供认不讳，结束时又是吊儿郎当老一句:“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改正。”
我知道，这句说过无数次的话，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我电话叫来了他奶奶，想与他奶奶好好交流一番，了解一下孩子在家的情况。谁知孩子奶奶一来，还没等我张嘴，就诉起了苦:“老师，家里就这一颗独苗苗，学校吃的什么饭，瞧学校把我娃饿什么样了。”一听这话我就想笑，孩子长得虎背熊腰，这家长是从哪里看出瘦来的？
“老师，我家小东经常被人打，你作为班主任，真该好好管管了。”她一把将小东拉到我面前，“你看看我家小东这脸上的伤，小东真懂事，伤成这样还说是自己挠的，我心里真的不好受啊。”
一边说，一边委屈得仿佛欲落泪。
我心里真的是咯噔一下:脸上是有一道小痕。这孩子打架如此厉害，谁能让他挂到彩？这个让他挂彩的人有没有被伤筋动骨呢？
小东这会儿倒像个小男子汉似的说:“奶奶，我没事，没人伤我，真是我自己挠的。”
......
一中午，家长听不进我任何言语，只是不停地解释孩子的柔弱无助，不停地告状，临走时，一再叮嘱我照顾好他孩子，并一再强调如果可以，她想每天接孩子回家，让她亲自煮饭给孩子吃。
我终于知道小东为何如此骄纵任性了，原来，有个如此护短的家长呀。
这次与家长的会谈，并没有达到我预期的效果。小东依旧在不断地寻衅闹事中获得存在感和满足感。而我，也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家长不配合，我该如何寻找引导孩子归正的突破口？
二 残破的试卷
试卷讲评课。
铃声响起，我抱起试卷来到教室，让语文课代表把试卷分发下去。
试卷发下去时，谭小东扬着试卷站起身来大声嚷嚷:“报告老师，我的试卷怎么破了？”
我循声望过去，只见那张试卷底部莫名其妙裂了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可能是今天抱过来时，手滑，将试卷无意中扯裂了。本来想找个胶带，帮他粘起来，但身边恰好忘了带，同学们又都没有，只好十分歉意地安抚他坐好，答应他下课帮他粘好。
可是他很显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很不高兴地一屁股重重坐在凳子上，铁凳子与瓷砖磨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同学们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我没有理会，继续我的讲评。
整一节课，谭小东都没精打采地趴着，一只手压着试卷一角，另一只手枕着头，在那儿发傻。今天的风特别大，吹动着他的试卷，试卷的一角一直在风中翻转，盘旋。渐渐口子越裂越大，试卷翻转的频率也在急速增加。有好几次，试卷打在了他脸上。他烦躁地把试卷从脸上扯下来，只听一声轻微脆响，试卷全碎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将试卷一把抓起，捏成一团。捏得那样紧，仿佛跟试卷有仇。
而我那一节课针对试卷所讲解的内容，估计他半句都没听进去。
下课时我让组长将试卷都收上来，组长收到他时，他偷偷看了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抽屉里寻出那个皱巴巴的小纸团。
“老师，对不起，我的试卷全碎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这一节课，他一直懒洋洋趴着，虽提醒多次，他都抽了筋似的提不起精神，我心里，也憋足了火。
看着他胆怯的模样，我又不忍责备了。瞬间软了下来，无奈地说:“粘好吧。”
这时，有个孩子终于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小截胶带。
我一边与他一起将试卷摊平，胶好，一边说:“你听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故事嘛？”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千里长堤的溃决，起因只是小小的一个蚂蚁洞。 所以人们常用来比喻小事不注意会造成大乱子。你看你的试卷，原本只里裂了个小口子，原本用一小截胶带，就能修复，可是你的不在乎，听之任之，终于试卷裂口越来越大，你也越来越嫌弃这张破损的试卷，到最后碎了的时候，你恨不得立马丢垃圾桶。”
也许被我说中了心事，他脸红了起来。
“其实，人生也如这试卷。你一节课趴着不听，一次作业不写，在人生长河中，仿佛也是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将会发现，你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越听不懂，你越不想听，人生最后的结局就如这样被人唾弃的试卷，碎到无法修复，不但自己讨厌自己，还被别人嫌弃。”
一番话说完，他接过我的胶带与试卷自己粘了起来。他细细将试卷摊开，每个褶皱都一再抚平，破损处对齐，再用胶带慢慢粘平整。许久之后，他终于胶好了，他眼中泛着喜悦的光，乐滋滋地对我说:“老师，我修好了。”
我很庆幸，面对那张破碎的试卷，我没有单纯地训斥，强制他粘好。
此后，他上课，再也不懒洋洋趴桌上想入非非了，我课堂上的每个问题，他都认真思考并积极举手回答。我知道，那张破碎的试卷已经在他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并长出小小的嫩芽。
三 无心插柳柳成荫
疫情期太过漫长，待得春暖花开开学之时，一学期已过去大半。
重新回归课堂之日，由于余下时间有限，学习任务瞬时变得颇为繁重，每节课讲解的内容甚多，不得不每堂课都将一堆学习资料抱上抱下。
有一次，我正艰难抱着一堆练习册，造句本，教案......准备上楼梯，谭小东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操场玩得大汗淋漓，他们碰巧路过，见我搬运如此费力，二话不说，一把接过我手里资料，一溜烟就跑了。
看着这群小男生的背影，不由感慨:“小男生长成真正男子汉了。”
课前读时，我刻意表扬了孩子们这种热于助人的精神。后来，我发现，我总能在上楼梯的一瞬间，再次“偶然”相遇谭小东和他的一帮小伙伴们。
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个珍贵的闪光点:“善良！”
从此以后，只要是重活儿，处处可见这帮小可爱的身影:抬饭，搬书，移桌子......
不但如此，谭小东做起了我的小助手:带动学困生认真学习，协调同学之间的关系，解决调皮孩子之间的争斗，还能协助管理班纪......
时光转瞬即逝，一个学期，感觉还没来得及好好展开便结束了。我被派往别的乡监考，教室的卫生问题我正踌躇不决时，谭小东带着几个孩子积极地举起了小手:“老师，你放心去监考，教室里有我们呢。”
监完考，迎面遇见许多孩子，一个个跟我告状:“老师，大家考完都散了，教室里乱成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立马闪现一地狼藉的画面。
我急匆匆跑向教室，却见谭小东一边指挥他的小伙伴们将桌椅推到一边摆整齐，一边挥动着大拖把拖着地面，不到一刻钟，整个教室便焕然一新。动作如此之迅速让我瞠目结舌。
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顾虑，在此时，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临别时，他忽然问了一句:“老师，六年级，您还会教我们吗？”
我微微一笑，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脑瓜说:“曾经被我骂那样惨，下学期换个好点的老师不是更好。”
没想到，这孩子竟当了真，眼圏红红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舍不得你走。”
一番话说得我莫名心酸。
谭小东的转变让我渐渐懂得:五年级的学生开始进入少年期，身心的发展正处在由幼稚趋向自觉，处于半幼稚半成熟交错的矛盾时期。他们能认识和掌握一定的道理观念，所以，我的一番道理，才对他以后的人生走向，产生一定影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曾说过：“人性最深切的渴望就是获得他人的赞赏。”作为班主任，作为一名普通的老师，赏识孩子优点，引导孩子改正缺点，对孩子能多一点理解与包容，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教育，才是最有利孩子身心健康的教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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