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天生喜欢哭。
考试考砸了会哭,看生死别离的电视剧会哭,养的宠物死了会哭……也无数次发誓“不哭”,但每次却又控制不住。
何晓北嘲笑我是个“没带把的爱哭鬼!”
2
何晓北是我的哥哥,准确的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何晓北已经七岁,对于这个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新妈妈”充满了抵触。可是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什么也干不了。
小时候我喜欢跟在何晓北屁股后面,可是何晓北出去玩从不带我。有时候爸爸看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就会喊话,“你带弟弟一起去玩嘛!”
“我都是跟我同学一起玩,谁爱跟小屁孩一起玩!”何晓北神气的说!
有次他拗不过爸爸,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带我一起去楼下的小区玩。我见到了一群和何晓北同样年纪大小的人。
“这是你弟弟?”显然他们一直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的存在。
“我可没说!”何晓北耸了耸耸肩,毫不在意的说道,“就是一个爱哭的跟屁虫!”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笑声,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反正能跟他们我就很高兴了。
他们起先玩了一会儿战斗纸牌游戏,纸牌上面是各种好看的机甲战士。玩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去附近的溜冰场看别人溜冰,得到一致同意后我成了他们唯一的累赘。
何晓北破天荒的塞给了我几张他的战斗纸牌,要知道他从不让我碰他的纸牌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能跟他们去,留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我一个人玩了下纸牌,很快失去了兴趣。可是又不想回家,于是我就出了小区朝着他们刚才离去的方向找去。
我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们,想回去却又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开害怕起来,在街上大哭,还好遇到了同个小区的邻居才把我送回家。
那天何晓北被爸爸狠狠的收拾了一番,爸爸手中的木制衣架都被打散了。可是何晓北却没有哭,反而是我哭的历害,像是被打的人是我一样。
在何晓北上初中前,我们同住一个房间,是那种木制的上下二层的床。原本爸爸要求何晓北住上层,可是他嫌上下床梯麻烦便谎称自己恐高,完全忘了自己爬树捣鸟窝时的高度。
“哥,你被打不疼吗?”晚上睡觉我问何晓北
“滚!”何晓北没好气的应我!
“那你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要哭!哭有什么用!都怪你!以后别想再指望跟着我去玩了!
我听了何晓北的话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莫名的难过。
3
上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我们用成语造一个完整的句子。
“哥哥,狐假虎威是什么意思?”
“就是幸苦了的意思。”何晓北头也没抬玩着手上中的掌上游戏机说道。
“那姹紫嫣红呢?”
“就是叫姹紫和嫣红的人,她们都为人民服务的人。”
第二天上学,语文老师点名要我把成语造句念一遍。于是我信心满满的大声念了出来:
“每到星期一,老师都要在演讲台上狐假虎威的给我们做演讲。”
“长大后,我们大家一定要做姹紫和嫣红一样的人。”
我读完迟迟等不到老师的夸奖,抬起头看到他那张被气成猪肝色的脸,随即便是同学们的洪亮的嘲笑声。回到家我大哭了一场,决定再也不要相信何晓北说的话了!
何晓北他不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不喜欢我!他喜欢夸大其词,明明妈妈做的饭菜不会难吃,他非得说太咸了无法下口,喜欢故意与人抬杠,叛逆的让人头疼。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比我得宠。饭菜“太咸”不合口可以去外面吃“云吞面”;生日可以买他想要的礼物;放假可以不用补习文化课而是叁加篮球培训班。
我明明那么听话,那么乖,学习成绩也好过他好几倍,可是却连何晓北的一半好处都不得。过生日连个礼物都没有。
我妈说有蛋糕吃就行了,哪有这么多的要求!
真是偏心!
后来有次我偷听到爸爸对妈妈说“不能太顺着晓北了!”
可是妈妈说何晓北以后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我暗暗的“呸”了一句。
4
上二年级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打架。课间活动课的时候我争到全校唯数不多乒乓球桌,隔壁班的一个胖子要我让出来。我自然不从!他抖着身上的肥肉说要给我点教训,立立规矩!
我被对方推倒在地上,他百来斤的身躯重重身压在身上。警告我以后我占到的球桌都必须让出来给他。
“先来后到,凭什么要让给你!”我说。
“就凭我的拳头比你硬!”说完我的脸上结实的挨了他一拳。
真疼!疼的我哭了好久。
放学的时候我顶着一身脏稀稀的衣服和微肿的脸走出校门。何晓北看到我这样狼狈问是怎么了?
我觉得很委屈,一直哭。
“又不是娘们,哭哭啼啼的!”何晓北朝我吼道,“真他妈的丢脸!”
他这一吼,我哭的更历害,谁规定只有娘们才能哭了。
第二天我在楼梯口遇到那个抢球桌的胖子,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像是换了一个人,白胖的脸上有清晰的红印,整个人客客气气的躬身道嫌。说是以后他占到的球桌只要我想都可以让给我。
5
随着长大,我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吵着要跟在他后头。
何晓北继续着他的各种叛逆。他开始各种逃课,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和发型穿梭于溜冰场、网吧,对于身边亲近人的好心劝说一律充耳不闻、拒之门外。
爸爸为此总是摇头叹息。他打骂过几次何晓北,不过何晓北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挨打不还手的小小少年了。他把爸爸手里的衣架夺了过去折了,抬着高傲的头颅叫器着:等老子一到十八岁就搬出去住!
妈妈会站在他们冲突中间拉架劝和,可是何晓北总会以一句“你又不是我亲妈,凭什么管我”后摔门而去。
我很难过,觉得家人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拿我和何晓北来说,即使我们是同父异母,但不是照样是兄弟吗?我们都流着父亲的血液,但我们却不亲。疏离感好像隔了几座大山般厚重。
我们的关系淡到连普通的朋友都不如,他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食物,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看什么样的书,考试考的好坏;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逃课去外面干什么。
我们像只是暂时居住在同一块屋檐下,等到时机一到便各自离开。
我以为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何晓北收拾着他的行礼,然后神情傲气的说:”老子终于可以离开家了。“但我和何晓北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6
那天我正在上课,老师找到我说是家里出事了。我走出教室看到何晓北也在,老师表情凝重的告诉我们爸爸妈妈因为雨天开车打滑与一辆货车相撞,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我天性胆小怕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自己的哭了出来,从学校到医院的路上一直在哭。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爸爸妈妈被覆盖了一层白布从抢救室推了出来。
来之前还抱着希望,情况医会太严重,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在走廊上放声大哭起来。
何晓北试着安慰我让我停下,可是我根本停不下来。我一想到自己最亲爱的二个人就此离我而去便无法忍住巨大的悲伤感。
何晓北突然给了我一个耳光,“哭有什么用!能哭回来吗?”
我停止哭声,突兀的看着何晓北自始至终阴沉着脸,他始终没有哭。
我突然恨起何晓北来,觉得他太过于冷血。
7
葬礼结束后,何晓北就从学校退学进了一家机械加工厂上班。因为爸爸妈妈的车祸是自身原因,我们要负全责,所住的房子也因无力还贷被银行收了回去。我们只好在外面一处破旧的筒子楼里租了个二居房。一到下雨天裂开的楼梯和天花板便会长满菁苔。
我不想去上学,想着就算上完初中九年义务教肓还是没有钱上高中,大学。于是一度计划去某家牛排店上班养活自己。
何晓北知道我的计划后很生气。
“不是还有我吗?以后读书的钱我来出!”
8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随着爸妈的离去变的亲密起来。虽然还是同住在屋檐下,但因为何晓北上班是那种日夜轮换的班制,有时候好几天都难碰上一次。
早上我还没起床他已经出去上班了,晚上十二点下班回来我早已睡下。唯一的交流便是靠桌子上那本便利贴。
“今天加班不回来吃饭。”
“记得把天台晒的衣服收回来。”
“这个月的房租记我放在冰箱上面了,房东来了记得给他。”
“……”
“……”
“……”
我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相处方式,这便是我和何晓北的特有生活方式吧。
某日他难得的休息时间,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我给你买个手机吧!”
我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好好的干嘛要给我买手机?“
”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何晓北说道。“有手机后就不用那么累的每次写字留言了,有什么事也方便些。”
何晓北还告诉我他给我申请了个微信号,账号是我的名字拼音,秘码是我的生日帐号。
我端着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在生日的时候得到过礼物,更没有想到何晓北会记得我的生日。
9
我想如果日子保持住这份温吞的平静,也何偿不好。人这一辈子并不是就一定要过的跌宕起伏才算精彩。
几天之后我正在上课,老师突然找到我,从他的眼神中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真如此!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滚落在地上。我不停的想,这种亲人分离的事凭什么要让我遇上二次。
几天之后工厂方便转交给我一些何晓北的遗物。其中有一部装在盒子里的一部新的蓝色的手机,我知道那就他之前说是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的手有些颤抖,手机开机后我打开微信,然后按他之前给我的帐号和秘码依次输入。登录我发现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好友,那就是何晓北的微信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也不停的想响起。
我打开看到:
”每天复习功课不要那么晚,早点休息。“
”钱不要那么省,该花的就花。“
”虽然是男孩子,但在外面还是要懂得保护自己。“
”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我要上班,你就跟你同学去外面庆祝吧。“
“还有就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少哭点,太爱哭了可不好。”
10
我捧着手机,一边器一边笑。哭的像个孩子,笑的也像个孩子。可是我知道无论我哭的多大声、多伤心,多难看,往后再也没有人说我是个“爱哭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