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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顾城:灵魂越纯净,对世界越悲悯

顾城是中国当代唯一的“浪漫主义诗人”,因为其特殊的生命过程和空洞美丽的诗歌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诗人出生于1956年9月24曰,1969年(13岁)随父下放至山东一海边农场,1974年(18岁)时回到北京,1979年(23岁)遇见妻子谢烨,二人于1983年(27岁)结婚,1986年遇李英,1987年(31岁)应邀出访欧美,1988年(32岁)年携妻子移居新西兰,1993年(37岁)10月8日在新西兰激流岛结束生命。

顾城天性聪颖,诗歌天赋极高,在“文革”中即少年时代,就显露出诗歌创作的天才。他年开始发表诗作,年在《今天》等刊物上发表诗歌,反响巨大,后与北岛、舒停共同成为上个世纪年代初“朦肤诗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中最为著名的有《一代人》、《生命幻想曲》、《远和近》、《弧线》、《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等,尤其是他的《一代人》,几乎成为“文革”中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的心灵雕像。顾城的诗歌诗思纯熟,诗风空灵、意象唯美、语言干净透明,其整体风格从少年时代到年前后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但以年为分界点,他的写作产生了极大的转变,他似乎逐渐放弃了对整体构思、意象、语言和舒情风格的经营,转而趋向于一种独特的无意义的混乱叙事,如组诗《布林》、《颂歌世界》,在他创作的最后阶段,作品几乎沧为一种间断的、模糊不清的个人幻梦般的吃语,使读者几乎无从解读,《鬼进城》(八首)和《城》(五十二首)是他最后的代表作。

作为一位在当时极具独创性的新锐诗人,顾城的性格敏感又复杂,幻想、自恋和偏执这三者形成了他性格的主要特征。顾城之父顾工是当代著名诗人,而他的母亲同样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顾城天性单纯而爱好幻想可谓渊源有自。他从小就沉浸在童话书籍和各种图书世界当中,据相关记载他成长的书籍披露,他童年时代就深受法布尔《昆虫记》的影响,渴望美丽的童话世界,这在他早期的诗作中也得到很明显的反映,如《塔和晨》、《我的幻想》等。从性格特征上来说,“自恋”和“偏执”通常是连为一体的。自恋的人一般都偏执,而偏执的人也常常是自恋型人格,可以说,顾城的个性正是如此。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自恋”并非流行俗语,而是从精神分析学的意义上来说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认为“自恋”是自我对自己投注了过多的“力比多(libido)”他把本应投注于对象客体的“力比多”转而投注到自己身上,使自我无法与他人和外界达成一种沟通,以致把全部的心理能量都留在了自己的体内,从而形成了“自恋”的性格特征。

在朦胧诗群中,顾城的诗歌具有相当的独特性,正如被赋予的“童话诗人”这一头衔,他的诗歌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完全可以称之为“童话”诗,尤其是在前期诗歌中,这一特征最为明显:童稚的口吻,儿童的语言,童话的意象,整个意境也大都是美好纯洁的,预设给读者的是只有童话中才有的梦幻般的美好愿景。到了创作的中后期,随着诗人的诗歌理念发生转变,虽然不再追求意境和语言的优美,但那童稚的口吻从未有丝毫的改变。可是,仅仅看到顾城诗歌中的童话世界是非常肤浅的,因为顾城的诗歌从一开始就带着心理创伤和生命挣扎的痕迹。只要读者对之进行较为系统而深入的阅读,也就不难发现其整个诗歌创作就像他的人生一样,是一部心灵矛盾史、精神困境史。“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挣开了一只眼睛”《杨树》。“烟南犹如平地聲立起来的巨人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不断地吸着烟卷思索着一件谁也不知道的事情。”(《烟囱》)前一首写于年,顾城8岁,后一首写于1968年,当时的顾城也不过12岁,都是诗人的早期作品。在读过这两首诗后,我们为年纪小小的诗人竟怀有如此独异的思维和深沉的诗情而感到讶异。“星星望着醒和睡的人们/大地在黑暗中鼾声沉沉/我忽然间想到了生命/因为生命星星和大地才有了声音/星星眨眼星星并不知道眼睛/大地沉睡大地并不知道梦境/他们是死的却被说成活的/这都是因为我们有生命/生命散布在天地之中/它是天地最华美的结晶/可它一闪而过不由自主走向结束/它看见了天地天地看不见它们”。这首《星星与生命》同样出自岁的顾城之手,少年顾城几乎深藏一种与生倶来的悲凉心境,该诗展露的正是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宇宙意识,小诗人把自己从芸芸众生之中抽离,以一种极为成熟的视角来观看这个世界,他把“星星”、“大地”看为和人类一样是平等的、有生命的事物,而且将三者放在整个天地宇宙之中来观照,这样的眼光是深刻的,眼界是广阔的。在这茫茫天地之间,作为个体的生命——人,又该如何存在呢?小诗人虽不一定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命题,但我们仍能感觉得到在他心中升起的朦胧的生命之孤独、虚无、恐惧和焦虑.

同样是来自顾城少年时代(1968年)的很有代表性的作品《星月的来由》:“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树枝”是和人一样的生命,(在顾城后来的诗作之中,顾城一直非常钟爱“树枝”这一意象,他也曾在各种文章和访谈中谈到,在他看来,一个人就是一裸树。)所以,这里的“树枝”几乎等于是人的对应物,整个天地间一片混纯黑暗,勇敢的“树枝”要打破这苍茫的黑暗,向天空进击,诗人把星星和月亮视为“树枝”(也就是人)反抗黑暗天空的杰作,它敲破了黑暗从而使大地获得了一点光明、一点希望。在顾城很多的早期诗作中,常常把“大地”描写为“沉重的”、“黑暗的”,在这里也是一样,从大地延展至天空,顾城是把自己整个的生存空间都看为一种混炖的黑暗,人的存在是一种令人灰心甚至绝望的存在,可作为生存在这大黑暗之中的人要做的应该是打破这荒诞的黑暗,使“光明”出现,“希望”出现,正如顾城后来在《一代人》中所写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虽然诗人拥有寻找光明的执着勇气,但毕竟诗人充分肯定了人类生存空间原初的黑暗性这一前提。需要进一步阐明的是,在《一代人》中,诗人不仅欲表明人类外部空间的黑暗和荒宪,更揭示了作为人的本身也同样沾染了这一色调,因为正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黑色的眼睛”正是诗人,也是整个人类自身黑暗性的一种象征:“我是黄昏的儿子/在金黄的天幕下醒来……/然而我是属于黑夜的/我是黄昏的儿子/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顾城早在1973年之前就已真正明了“自己是属于黑夜的”、“我是黄昏的儿子”。“躯身是丑恶的/灵魂应将它遗弃/但找遍了天上地下/也没发现更好的新居”(《面对命运》)这种精神上的深刻矛盾困扰着顾城,但是更令人绝望的是,人的灵魂竟然也有毒:“今日我自恨/狂魂附我身/自有错鹏志/却做蝼奴生”(旧体诗《双恨》)有毒的灵魂使我不能高洁而自由地飞翔,只能做一只楼奴,这是顾城最大的悲剧所在,也许也正是人类最深的悲剧所在。因此,我们说,对于人类生存空间以及自身的黑暗和虚无的一种深刻体验,即一种“先天的焦虑”,正是顾城一生自我矛盾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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