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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春往记——16 我的老师,一个心向远方的旅行者

16-1

2015年6月,一直沉默寡言的陈某传出喜讯——要结婚的消息。

一时间,几个老同学奔走相告,聚集在了省城里。

我见到了柳依,她仍是那么活泼,那么话音清亮,但脸上多了一丝工作的憔悴。我也见到了云姐,她的气色冠绝群芳,让人无不羡慕老师这份工作。

我陆陆续续见到了好些老同学,与他们小聚,我的生活变得充实了起来。但小聚也我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朴老师生病住院了!柳依、云姐的导师对我说起了此事,见我一脸惊讶他也感到意外:“你还不知道?”

于是我赶紧打电话,从师母那里得到轻声确认时,感到了不妙,再问什么病,师母的回答让我瞬间陷入了悲痛之中。

第二天,我跟修竹买了些水果,立马赶往医院,穿过浓密的林荫,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病房,我们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朴老师。

“哦!修竹、四冲,你们来了!”朴老师见到我们依然笑容满面。

“老师!你怎么病了啊?”修竹问道,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嗐!老毛病!过两天就好了!”他依然那么乐天派。

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身形和暗淡的脸色,我们一时沉默。

“你们别干站着啊!来,吃点水果!我这里多得是!”朴老师赶紧招呼着,要起身拿水果,我们连忙上前扶他。

“老师!我们自己拿!你躺着就是!”我说道。

“我能起来,修竹、四冲,你们不用扶我!”朴老师倔强地推开我们的手。


我们顿时有些为难,看了看师母,见她点了点头,我们便松开手。只见朴老师缓慢地侧过身,双手撑在床上慢慢地起了身,笑着说道:“这多好!我在这儿休息两天就走,我还要去旅行呢!四冲,到时候叫你你可不要推辞啊!”

“好的!一定去!”我答道。

朴老师不但倔强地起了身,还执意要下床出去走走,我们拗不过他,还是跟他一起去爬了医院后面的杜鹃山。



16-2

一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宿管阿姨的敲门声就把我叫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了门,阿姨说道:“有个老师找你!”我连忙跑出宿舍,只见朴老师正站在门口花坛边,穿着他那件淡黄色T恤,悠闲地读着宣传栏上的报纸。见我来了,马上说道:“四冲,赶紧准备下,我们出去走走!”

“啊?老师,要出远门吗?”我十分惊讶。

“不远也不近!你赶快去洗漱,趁着早晨凉快!”

不容多疑,我连忙去洗漱,又在他的督促下飞快地跑到食堂啃了两个馒头。

在此间隙,老师一个电话又把学弟邱华叫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带着我们驱车北上,出了省,来到了武汉。我们去了华科校园走了走,又在一个不知名的学校食堂吃了午饭,然后匆匆忙赶回。

这是跟朴老师一起旅行的记忆之一,那时是2010年夏,我正读研二。从老师那里,我真正体会了说走就走的旅行。

又一天清晨,在毕业论文中鏖战正酣的我一如平常地起床来到洗漱间,当我打开水龙头,准备放水洗脸时,旁边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在我身旁也打开了水龙头洗手。正当我以为是某个平常的学生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才起床啊!”

我转头一看,居然是朴老师!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夹克,见我一脸惊讶,说道:“愣着干嘛?赶快洗漱准备走啊!”

“走……走?”睡眼朦胧的我仿佛还在梦里。

“是啊!趁春光正好!”他理了理头上的帽子。

“可是……我的论文还没写完呢!”我有些犹豫。

“写什么论文!走啦!去外面踏踏春!回来再写!”这居然是研究生导师口里说出的话。

于是我只好放下论文,随身穿了件衣服便出了门。老师这时又叫上了两个学弟,在阳光和油菜花的簇拥下,一车开到了广州。

2014年正月,我与修竹去老师家拜年。老师很高兴,先是带着我们在书房里练字,翻看一些老物件:照片、设计图、打字机……竟还有一把古琴;然后走到阳台展示他的盆景:兰花、紫葵、红掌、芦荟、凤尾竹……好些植物已经“蔚然成荫”,把阳台缀成了绿廊;最后让大家坐在客厅里,烛火煮茶、闲聊琐碎。

吃完午饭,我们打算回去,却被老师拦住:“别急啊!到外面散散步去!”于是一车把我们带到城郊古镇,坐在街头悠闲地晒太阳、喝茶。独留家中的师母甚是无奈:“你们老师就是喜欢跟你们待在一起!”



16-3

老师颤颤巍巍 地走在杜鹃山的路上,我跟修竹随时注意着。一路上游人如织,欢快的笑声应和着树上的鸟鸣,把山林点缀成音乐的世界。

路边电瓶车上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奶奶突然朝我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似乎她有点神智不清,她身旁的孙女嫣然一笑,恍然间我竟以为那是林秀。

这情景让我感到了丝丝欣慰,于是快步赶上前面还在慢行的老师。

我们来到了半山亭,老师也终于止住了步伐,坐在亭子上休息。他已经气喘吁吁,衬衫湿透。

这时侯山林间响起了歌声,老师听得入神,仿佛随着歌声在回首往事。他面色庄重,像信徒一般,歌声停了,他仍意犹未尽,看着远处的城市和江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是风景!”



16-4

“嘿!走啦,老师!”海浪声中我焦急地喊着,导游已经在催了。

但朴老师仍在不紧不慢地拍着照片:“急什么咯!人生处处是风景!”

看他这样子我甚是无奈。

此时是2011年12月底,我们正在蜈支洲岛上,进行着美好的三亚之旅。

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我和修竹都异常兴奋,在海滩上肆意地奔跑,老师则在一旁拍着照。我们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处风景,也极尽自己的创意,在镜头前做着各种表情和姿势。

老师看着茫茫的大海,突然问我:“敢不敢下海游泳?”

“这有什么不敢?”

于是我们二话不说就脱掉外衣扎进了海里,兴奋过头的我没有预估水深,竟一头扎在浅滩上。

老师竟是个游泳高手,我还没有适应海水,他已经随着海浪的起伏游到了远处,远得我抬头望去只看到巨大的海浪中一个黑点。

于是我也跟着游向远处,顾不上这是第一次下海,也顾不上自己究竟能游多远,这是一种极大的刺激,仿佛在向着自由冒险前行,直到海上巡逻队的出现我们才往回游。

但老师意犹未尽,到了酒店,他带着我们去酒店的泳池游,我没试水温便一头扎了进去,结果被冻得直打哆嗦。

夜晚,老师、修竹和我同睡一间房,我们开启了卧谈会。我跟修竹在“下一代是否要走跟自己一样的路”这个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谁也不服谁。修竹读史书,钟情古典文化,注重传承,觉得子承父业理所当然;而我喜欢一些外国诗和小说,崇尚自由,觉得还是遵从下一代人的意愿最好。

“好啦!不要争了!”朴老师说道,“你们讲得都有道理,各有可取之处,没必要争个高低啊!”

“可是,这是我立身处世的根基呀!不能被动摇!”修竹在一旁说道,脸已经胀得通红。

“哎呀!传承和自由并不矛盾啊!”老师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我的女儿,她既不是老师也不做设计,我一点意见也没有,我只是希望在她身上能保留一些中国的传统美德,即便到了国外!”

“是咯!虽然我现在做设计,但身上有不可抹去的乡村气息!”我语气放缓,喃喃地说道。

“是吧!你就不可能抹去!”修正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丝欢快。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老师对我说道。

“可不是!虽然思想上可以与世无争,但现实中还是要争取幸福的!”修竹说道。

“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对我而言,已经是不大可能了!”

“年轻人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别人没给你戴紧箍咒,你自己先戴上了!”老师批评道,“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许多滋味你还没有体会。”

“就是!不能路还没走就先打退堂鼓!”修竹补充道……

那一夜,我跟修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清晨醒来,发现老师已不在床上,他拿着相机,已经到海边跑步、看日出去了。



16-5

一个星期后,我跟修竹再一次来到医院看望老师。他已经躺在床上,不能起来走路了,见此情景,我们都忍不住流泪。

但老师依然保持着他乐观的性格,见了我们高兴地说道:“四冲、修竹,来来来,我正等着你们呢!”

“有什么好事啊,老师?”我们走到他床边坐下。

“肯定是好事啦!”他得意地笑了笑,还朝师母眨了眨眼睛,就像他以前背着师母成功出走时的朝我眨了眨眼睛一样。

师母起初感到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便也跟着笑了笑。

“老师,到底什么好事啊?”修竹追问。

“好事!好事!嘿嘿!”老师笑着,突然一声“哎呀”,他摸了摸自己的腰,“我腰痛,快叫护士来帮我看看!”

师母马上按了墙上的呼叫,随后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她询问了下情况,给老师进行了各项例行检查,没有发现异常,安慰了几句便走了。

“四冲,怎么样?”老师突然问我。

“什么怎么样,老师?”我疑惑地问。

“当然这位护士姐姐啊!我们的冲哥哥唉!”他逗笑起我来,我才明白:他就地给我来了个“医院相亲”。

“老师,现在最重要是你安心养病。”我马上搪塞。

“这也是安心养病啊!你就说怎样嘛!”老师追问。

“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这个场合有点奇怪,只能说一面之缘吧!”我无奈地说道。

老师点了点头,又转向修竹问道:“你呢?”

“跟冲哥一样的感觉!”修竹两手一摊。

“唉,你们俩,真是令人头疼哦!”老师感叹着又拿起了一本书。

但老师并未善罢甘休,到了换药的时间,他总是想方设法让那护士多逗留一会儿:“哎呀,我的腰一直很疼啊……哎!我的头也很晕!”

一时间师母也被逗笑了。



16-6

2010年夏日的一个下午,我跟柳依一起去教室上课,在走廊上碰到了朴老师。我连忙上去打招呼,跟朴老师不熟的柳依也跟着羞涩叫了他。

“哟,四冲!你们上什么课啊?”老师笑着问道。

“西方美术史!”我回答道。

“西方美术史?”老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

“对啊!朴老师有什么问题吗?”柳依在一旁回道。

“什么时候研究研究东方美术史咯!”他一脸不屑地说道。

虽然对他这反问的风格习以为常,但我也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我才附和着说道:“这确实值得研究,学校应该开这门课!”。

柳依有些不自在,借着她室友从旁经过之机招呼一声,便带着她的小碎步走了。

“不错的女生!”老师赞扬女生让我感到惊讶,这并不是他的风格。

“是啊!学习在我们班上是数一数二呢!”我回道。

“这么优秀!”他突然又话锋一转“我看你们走在一起相谈甚欢啊!”。

“咳!本科老同学嘛!”我连忙解嘲道。

谁知他竟突如其来、铿锵有力地说出了一个字“追!”

我顿时懵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16-7

“你好好的乡村旅游不写,写什么轨道交通咯?”2011年秋的一个午后,老师看了我论文提纲后不耐烦地问。

“我想写点理性的东西,乡村旅游太感性,我怕会写成散文!”我回道。

“行文可以理性啊!这么有温度的一个题目,被你换成了冷冰冰的了!”他仍颇有微词,但我已然打定主意。

等我论文写好给他看时,他却不吝赞美之词,还叫了几个学弟学妹来看……

“你这图也画得太机械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又身后响起,那时我正在办公室专心致志地画图。

“老师,你怎么来了?”在工作中沉静良久的我感到十分惊喜。

“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他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你要多来才好!”

“是啊!老师你要多来!最近项目繁多,我们都快成机器了!”修竹在一旁说道。

“哈哈,要注意劳逸结合!我也想多来,但毕竟你们工作,打扰了工作不好!“这时他偷偷地向师母的方向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师母——会怪我的哦——”

“哈哈哈……”我跟修竹都笑了起来。

“老师,师母带给我们严谨,你带给我们自由!”我说道。

“嘘——”老师依然压低声音,“这话不要让你们师母听到!”。

“哈哈哈……”我们笑得前和后仰。



16-8

过了两天,我跟修竹第三次来到医院,看到老师的脸色更差了,师母正在给他喂粥,旁边还多了一位阿姨——那是老师的弟妹,她是专门来照顾老师的。

我们知道情况变糟了。在去洗水果的间隙,师母把我叫到走廊,含泪跟我说:“你们老师的时间……不多了……”

一时间,周边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我跟修竹打定主意,以后每天只要有时间就去医院看老师,跟老师聊聊以前的趣事。这样很快,老师的几个亲戚也跟我们熟识了。

“我们这位竹哥可是个诗人呢!”老师对他身边的妹妹、弟妹高兴地说道。

“哦,那是才子啊!”师姑笑着说道。

“老师你太过奖了!”修竹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谦虚,来,读几首给她们听听!”老师说道。

“好啊!好啊!”两位女长辈顿时化身为小迷妹。

“好吧!”修竹于是拿起手机,在qq空间里的众多诗中打开了一首低声地读了起来:

九月秋风吹自凉,清寒白日照如霜。

澄湖当镜山随影,落叶纷飞路静长。

“好……”病床边响起一阵掌声。

“写得真不错!”师姑继续称赞道。

“她是语文老师,能体会你诗歌的意境!”老师笑着说道。

“谢谢师姑!”修竹腼腆一笑。

随后,师姑又从修竹手机里翻出几首其它的诗读了起来,病房里一阵热闹。



16-9

“我说修竹啊,你就来噻!我们点了西瓜,就等你来呢!”2009年初夏的一天,朴老师坐在餐桌边,夺过我的手机对修竹说道。

修竹还是不大情愿地来了,虽然他已经吃了饭,虽然他仍在失恋的失落之中。

老师就是这么勉强地把人叫来了,一边安慰修竹,一边又跟大家说起了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潇洒生活。

“我当时弄一个泡沫模型和一幅水彩画,跟我竞争的那些家伙规规矩矩地用电脑作图,那图画得一个精细啊,结果呢评委们选择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投标作品,于是我就这么出奇制胜了!”老师津津有味地讲着,众人一阵喝彩。

他又说了他去上海、青岛、珠海等地创业的往事,与别人称兄道弟、喝酒吃肉——这些故事我初次听来很传奇,但听得次数多了,就麻木了,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真的,因为老师从来都是天马行空、思维跳跃,他的课有时也会让人感到不知所云。

他跟学生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尤其喜欢跟男生们打成一片,这让女生们都觉得不公。

感到不公的还有一些其他的男生,觉得老师偏心,因为他只关爱那么两三人,每个年级都是如此。这也给一些被偏爱的男生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一个学弟就因被同学们戏称为“朴老师的干儿子”而无所适从。

因此,我也希望老师能够公平地对待每个学生,但他依然我行我素:“你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干嘛呢?”。

我一度希望远离朴老师,以免受舆论压力,但老师依然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叫我们去吃饺子、打球、唱歌……每次我感到很勉强,但每次都无奈地去了。

有一天,毕业离别之际,一位同学对说:“冲哥,其实我很羡慕你得到老师的关爱,你也不必为此感到困扰,我觉得朴老师偏爱你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希望看到你们成长,从懵懂到成熟,特别是像你这样性格内向的人!”我豁然开朗。



16-10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渡船的餐厅里响起了《春天里》歌声,朴老师、我、修竹三人正嘶声力竭地唱着,丝毫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那时海风呼呼、阳光明媚,我们正在三亚游玩的旅途中。

老师被我高亢的声音所震惊,他不知道,我研究生期间与寝室室友们常去K歌。

“你把我们两个的声音压下去了!”从餐厅里出来后,老师说道,“听说你《高原红》唱得不错,下次一定要听你唱唱!”

“没问题啊!”我有些得意地回道。

但这高原红直到工作以后,在2013年终的公司聚会中,他才第一次听我唱起。

那天老师唱了许多老歌,他还邀我合唱,尤其是粤语歌,一首《偏偏喜欢你》令我印象深刻。等到K歌结束后,他又提出了新的期待:下次要听我唱《少年壮志不言愁》。



16-11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出去走、去旅行呢!”病床上老师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于是大家急忙走上前去,小心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我要到外面去!这里连一丝风都没有!”他仍然嘟嚷着,大家看着他既伤心又无奈。

他瘦得厉害,已经不能独自翻身,他的腿完全不能动弹,我们只能每天帮他做腿部按摩。

他脸色极度憔悴,那一个个无法动弹、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对他这样一个志在四方的旅行者来说,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啊!

老师被折磨得身心疲惫,脾气暴躁,在一旁照顾的师母被他骂了好多次。

后来,师母给他放歌听,他才缓和了下来,那些播放的歌有《栀子花开》、有《南平晚钟》、有《顺溜逆流》、有《人间情多》、有《传奇》……他仔细地听着,每一首都带着一段美好的回忆,听得动情处,他流下了眼泪,曲终时轻轻地说了声“好听——”。



16-12

“喂,古四冲啊!你们朴老师在哪里你知道不?”晚上九点,师母打来了电话,声音十分急切。

“哦,他应该回去了吧,刚刚和我们一起吃了饭!”我回道。

“他手机关机是怎么回事呢?”

“他手机没电了吧!”

“他没有跟你们一起打篮球吧!他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师母的声音更加急切了。

“没呢!我也不会打篮球,就一起吃了顿晚饭,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放心吧!”我如实地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师母的“查岗”电话,那时侯还是2009年秋,自此以后我就接到了不少这样的电话。

好几次,师母打来电话时老师就在旁边,他朝我使眼色、打手势,我只好无奈地编个谎话。

有一次,老师趁师母出差带着我和两个学弟去了广州,以为万无一失,但晚上师母便打来了电话,问我:“喂!古四冲啊!你们朴老师是不是带着你们外出了啊?”

我惊讶师母怎么知道,老师照旧在旁边使眼色,但我很不安:“没……没有啊!老师应该自己跑步去了吧!”

“你们这会儿在哪儿?家里快递都没人收,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师母生气了。

老师还在使眼色,但我已经缴械:“放心吧!虽然走了点距离,但我们现在都已安顿好住下了!没事的!”

“住下了?你们住酒店了?这怎么行!你们不能跟你们老师出去不知道吗?这很危险!“师母的声音又扩大了几分贝,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见事情已经败露,老师索性拿过了手机,说到:“哎!你别难为四冲了!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在华南!广州!”

“竟然去广州了?你好大胆子!”师母的声音即使手机未开外音也听得清楚。

“那是!我别的没什么!但胆子的确不小!”老师回道,摆开了吵架的架势……

第二天,返程途中老师一度因疲劳驾驶导致车辆失控,差点撞上高速护栏,还好我跟学弟及时叫醒了昏昏欲睡的老师,在服务区休息了下,最终安全返回。



16-13

“四冲,读研到现在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真的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来公司的学妹也不少啊!”朴老师躺在床上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老师,我的问题你是知道的啊!”我无奈地回答,同时也感到一丝惊讶,因为老师几乎从来不谈这个话题。

“你那问题就根本不是问题,多年以后你再回头来看会得出这个结论,但时间不等人啊,要珍惜年轻的时光。”老师继续说道。

见我沉默,他转移了话题:“我跟你们师母刚认识时,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起初我对她有点意思但并没有行动,后来我有次买东西没带钱,向她借了钱,才开始慢慢有些往来。但一段时间后我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去追求她,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对我说‘朴兄,你们眉来眼去也挺久了,你再不行动,我可要下手了啊!’我才真正鼓起了勇气。”

“哈哈,原来老师追求女生也有绝招——借钱,哈哈哈……”我欢快地评论着,也明白老师向我传达的意思。

老师淡然一笑,又接着说:“生活不容易,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不往相反的方向走、能相安无事就很好了。”

“嗯,老师,你跟师母是不是这样一种状态?”

老师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年轻时血气方刚,很想去外面四处闯荡,广交朋友,所以当单位要到珠海开设分院,领导问我是愿意外派时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但你们师母死活不同意,把我买的机票也撕了。但这依然没有拦住我,我还是去了。那段时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饮食无度,起居无序,结果落下了病根。”

说到这老师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后来由于身体不适,我又回来了,不再做设计,当起了老师。”

这是老师最后的清醒时刻,此后,他的身体状况急速恶化,他的腿开始变得冰凉肿胀,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每当回想起他这些话,我都感慨万千。



16-14

惊险的广州之行后,老师一个人仍然驾着车去了很多的地方,这些是他后来跟我一起吃饺子的时候说起的:有一次他跑到了陕鄂边界,不小心把车撞到了树上;有一次,他走在人潮拥挤的古镇中,突然感到一阵落寞;有一次,他不顾天色渐黑,驱车赶到江畔,只为看一看江上晚霞……

他说他有好几次想要找我一起去旅行,但一想到我要工作又放弃了。我依稀记得一天周末的清晨,老师突然打来电话,得知我正在去参加同学婚礼的路上,他叹了口气:“唉,本来要找你去外面走走的!”

他如此地酷爱旅行,但身体成了禁锢的牢笼。

老师于2015年9月10日凌晨去世,我并没有见他最后一面,而是漫‬无目的地忙于工作之中。

我和修竹最后一次去看他时,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没有了任何的力气,他醒来时,仍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可无论我们如何凑近也听不清了——再也听不到他那乐观、智慧而又幽默的话语,再也看不到他那戏谑、逗趣的笑容,再也感受不到他每次到来时那扑面而来的自由风潮。

因为读泰戈尔的诗,对于死亡我一度感到豁达,但在医院看望老师的那些日子里,我突然感到无力和害怕——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痛苦?是否真的有天堂?

老师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刚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呆坐在湖边,看着漫天晚霞,听音乐响起,任人群来去。

老师的丧事刚办完,主事的吴叔就神秘对我说:他清晨看到了老师的鬼魂,对着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师母母女俩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然后轻盈飘去——我是无神论者,但我相信他的话。

也许,老师应该被分成两个,一个旅行于世界角落,一个守候在师母身边——夕阳下,似乎看到了老师的身影,他正拉着师母和他女儿的手,走在金光闪闪的湖边,一路欢声笑语。

关于作者: lu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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