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化妆,佳人观经》自古以来就是浪漫的创作主题。从两汉到明清有条不紊地延续着,墓地壁画、画像石、手卷、甚至陶器上反映的女性矮矮胖胖的姿态各不相同,但那时的女人孤独或镜子里的画黄色心情是一样的。
对镜梳妆的女子在想些什么呢?无非是恐美人迟暮,为情感伤,或是向往自由……如果没有铜镜,中国诗词史上也会少了很多动人的温婉诗篇吧。
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镜里千秋”展上有一组清人仿明绘《千秋绝艳图》长卷。这是以历史上诸多美人故事为素材创作的大型仕女图长卷。里面有两幅与览镜有关的画面,一为唐代薛姬临镜写真图,薛姬坐在桌前,对着镜台上的圆镜,挥毫作画。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薛姬即唐代才女薛媛,唐代濠梁人南楚材游走至陈颖之地,时间久了,陈颖太守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楚材同意了,还派仆人回家去取琴书,其妻薛媛已知丈夫意图,于是对着镜子绘制了一幅自画像,并题诗一首送给丈夫,楚材收到了妻子的自画像伎题诗,感到很惭愧,夫妻重归于好,白头到老。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二为北宋聂胜琼持镜图,画中一女子坐于圆凳上,右手持镜背红绶带,对镜照容,左手抬起,置于胸前。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聂胜琼为北宋汴京城的名妓,与李之问相好,分别后寄赠一首《鹧鸪天》以表相思之情: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几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李之问返家后,这首词被妻子看到,因喜其语句清健,主动拿出路费,让李之问将聂胜琼接回家。
其实长卷中还有一幅也与佳人览镜有关,为隋代乐昌公主破镜重圆图,不过现场没有展示。画面中公主右手捏着套在镜钮上的蓝色绶带及半面金黄色残镜边缘,若有所思。
明代画家笔下的乐昌公主像
“破镜重圆”的故事说的是南陈后主陈叔宝有一个妹妹,被封为乐昌公主,是当时有名的才女兼美女。下嫁太子舍人徐德言为妻。公元589年,杨素与文帝杨坚的两个儿子南下灭陈,隋文帝将乐昌公主赐为杨素小妾。杨素对乐昌公主宠爱有加,然而乐昌公主却终日郁郁寡欢。
原来,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情义深厚。陈国将亡之际,徐德言曾流着泪对妻子说:“国已危如累卵,家安岂能保全,你我分离已成必然。倘若老天有眼,你我今后定会有相见之日。”说完,徐德言把一枚铜镜一劈两半,夫妻二人各藏半边。又说:“如果你真的被掠进富豪人家,就在明年正月十五那天,将你的半片铜镜拿到街市去卖,假若我也幸存人世,那一天就一定会赶到都市,通过铜镜去打问你的消息。”
杨素知道后,决定成人之美,把乐昌公主送回给徐德言,并赠资让他们回归故里养老。所以就有了破镜重圆的典故, 一直流传至今。
最早的览镜图出现在一块砖上
目前所见时间较早、图像清晰的美人照镜是2008年河南偃师发现的新莽空心砖壁画,现藏中国农业博物馆。长条形青砖分为三部分,左右分别绘览镜图和博戏图,中间绘神人与伏羲女娲。左侧身着白衣的女子,左手持镜,右手梳发。
图片来自《鉴若长河》
1984年,安徽马鞍山雨山乡安民村林场发掘三国孙吴左大司马朱然墓,出土了一件反映三国时期西南地区贵族阶层女子的生活场景的漆盘。盘内底描绘十二人,分三层。中层左侧为梳妆图,画中一女子跽坐于镜台前,双手置于头上,正在对镜梳妆。
马鞍山三国孙吴朱然墓漆盘画(《文物》1986年3期)
东晋顾恺之(传)的名作《女史箴图》也有一组览镜梳妆图,一位仕女端坐于镜台前的席上,另一位侍女立于其身后,为其梳头。另有一位仕女坐于镜台右侧不远处,左手执镜,右手抬起,梳理整容,镜中映出清秀的面容。
涿州博物馆收藏的东汉彩绘陶镜台,拍摄于中华世纪坛“三国志”展
唐宋:墓室壁画上览镜图出镜最多
唐周昉(传)《挥扇仕女图》的美人照镜形象中,左侧穿男装的年轻侍女双手把持一面体大厚重铜镜的镜钮,右侧体态丰腴的女子正对镜理鬓梳妆。
仕女图中的镜子会不会是唐代最为流行的瑞兽葡萄纹镜呢?
唐景龙三年(709)瑞兽葡萄纹铜镜,1958年陕西西安独孤思贞墓出土,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2010年6月17日,流失6年之久的唐贞顺皇后陵石椁被追索回国入藏陕西历史博物馆,石棺内壁上刻有两幅美人照镜图,均由一仕女一男装侍女构成,其中一幅仕女左手执圆镜,右手持簪,另一幅仕女左手持菱花形镜,右手握长簪。
在五代画家周文矩《宫中图》的南宋摹本中,有两组美人照镜形象,第一组人物,仕女手持镜背绶带自照,侍女双手捧盘,盘中放有梳妆用品。第二组人物,仕女背对观者,将双手举于脑后挽髻,镜中映出仕女俊美的容貌。
1951年,河南禹县白沙发掘的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赵大翁墓,后室有一幅《梳妆图》壁画。壁画中的方桌上放置一件淡赭色镜台,镜台上有一面圆镜,绯衣女子欠身对镜戴冠。墓主人赵大翁是一位拥有土地的地主,墓中壁画所描绘的对镜著冠女子,或为其家眷。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宋代苏汉臣笔下的《妆靓仕女图》中,桌上放有一面镜子,斜靠于一个支架上,一位女子端坐于长凳之上,凝视镜中。
南宋重臣王居正(旧传)《调鹦鹉图》(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画的是杨贵妃在闺中对镜梳妆,一男子送来鹦鹉。唐人郑处诲撰写的《明皇杂录》中有记载,岭南地区曾进贡一只会说人话的白色鹦鹉,称为“雪衣娘”,杨贵妃教它《多心经》,雪衣娘滚瓜烂熟,日夜不息地念着此经。然而有一天,雪衣娘在殿廷玩耍,突遭猎鹰袭击,一个回合便一命呜呼。杨贵妃特地立冢,呼为鹦鹉冢。
拍摄于苏州博物馆“画屏”展,下同
明清:以览镜为主题的绘画作品最多
明清时期,有关佳人览镜题材的绘画日渐增多。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明代仇英的《贵妃晓妆图》中,描绘了杨贵妃清晨在华清宫端坐,对着镜子,双手放于头上固定发簪,对面的侍女双手捧着一面大圆镜。
《贵妃晓妆图》局部
还有上海市博物馆藏仇英的《临宋人画册》之《半闲秋光》,菱花镜上映出女子的面容。(插一句, 镜架与苏博藏张士诚母亲曹氏墓出的镜架几乎一致,有没有?他虽败给了朱元璋,却为母亲造了座金光宝气的墓,与日月同辉 )
《半闲秋光》局部,拍摄于苏州博物馆“画屏”展
拍摄于苏州博物馆
康熙年间的宫廷画家焦秉贞绘有一幅《镜屏图》(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画中的立镜是典型的欧洲风格,一身着汉服的夫人对镜自照。
拍摄于苏州博物馆“画屏”展,下同
还有故宫藏雍正登基前所用围屏《十二美人图》之一的《裘装揽镜》,画面上仕女身着裘装,一手搭于暖炉上御寒,一手持铜镜,神情专注地对镜自赏,“但惜流光暗烛房”的无奈之情溢于眉间。
乾隆三年(1738年)陈枚以写实笔法创作《月曼清游图》册之五《对镜梳妆》,一位上着蓝衣下穿白裙的少女端坐于中央方桌前,桌上奁盒之上支起一面镜子,少女正在对镜梳妆。
故宫藏《乾隆帝妃古装像》轴,描绘的是乾隆皇帝妃子对镜梳妆的情景。她注视着面前的铜镜,正在精心地往头上戴金钗。
清 朱本《对镜仕女图》轴(故宫博物院藏),将闺阁女子晨起梳妆照镜时瞻前顾后的神态描绘得极为传神有趣,像不像剪完了头发,一定要理发师拿镜子照照后面才算完的我们。
故宫博物院还珍藏有一幅清代慈禧太后览镜的老照片。这幅照片拍摄于颐和园乐寿堂前搭的席棚内,中设御座、布景屏风及豪华陈设。照片中,慈禧太后立于正中,左手执带柄镜,右手正在插花。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美人照镜,外国人也乐此不疲
下面几张图分别是一柄公元前4世纪的古希腊青铜镜,镜背所雕图案中的美人似在沐浴,左侧美女半坐在大理石上,左手执带柄铜镜,右手扶头。第二张图展示的同样是公元前4世纪的古希腊青桐镜,镜背所绘图案依然是两位美人对坐,左侧女子左手执镜,右侧女子整理着头发。还有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的一件瓶画上绘有照镜子的女性形象。伊特利亚·公元前7-前6世纪,久麦墓壁画中有一幅贵族女子端坐照镜图。
这四张图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美女手中所拿皆是带柄镜。这种带柄镜在国外亦有实物发现,公元前16-前13世纪古埃及十八王朝时,就有了象牙柄青铜镜,公元前13世纪前后古希腊带柄手镜,还有公元前1世纪初叶前后,英国铁器时代青铜镜。
中国最早出现带柄铜镜的时期,现普遍认为是宋朝,在展览现场就展出了一件宋人物纹带柄铜镜。
拍摄于国博“镜里千秋”展
各种工艺集大成的唐代有没有呢?应该是有的,因为在清代末年,西安南郊发现的唐开元六年(718)韦顼墓出土的石椁外壁雕的仕女图中,有一位站立着的仕女,正对着右手拿的带柄镜照容,还有1948年出土于陕西长安县神禾原贾里村附近的唐大中四年(850)裴氏小娘子墓的一件彩绘女立俑(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手中所拿便是带柄铜镜。但令人遗憾的是,至今尚未能确认属于唐代带柄铜镜的实物。
毕加索在1932画了一幅《镜前的少女》,现藏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日本泉屋博古馆藏有一幅江户时代画家宫川长春(1682—1752年)的《游女图卷》。
自古至今,从中到外,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照镜子,镜子里的我们总是格外美丽,而且还越照越美,临了还得感叹一句“我怎么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