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城市
关心美好的生活
漂亮的房子
通过不同的居住样本反映城市现状,通过不同的人物故事探索生活的无限可能性。
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别人的生活。如果它让你喜欢自己和生活多一点, 那正是我们试图追寻和呈现的。编者手记:上个周日,【三联.城市】推出了“美好的房子”第一个故事,收到很多读者分享自己房子故事的评论以及踊跃的投稿,反响很好。“房子何以为家” ?——美好生活的起点和多少平米无关,房子有大小,但容纳的美好生活都一样。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别人的生活、今天的故事。
一所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56㎡的房子
三个女孩的温馨自由之家
真挚清新版的北京女子图鉴
一段人生交错、陪伴的故事
正在这里悄悄发生......
安居是最缓慢的告别
波菜| 35岁 古代文学博士后
到北京的第六年,我和丈夫终于有了购房的契机。在精确的预算限制内,我们找到了某地铁站附近的一家中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看遍了那周围所有能负担起的楼房。首付来自两家老人的积蓄,贷款来自夫妻双方的工作信用。交割房屋的那一天,有一种未能免俗的尘埃落定之感。我们真正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就是被人称之为“老破小”的那种房子。
有很多似乎无关紧要的细节让我喜欢上这个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楼的顶层。放在走廊的一只压着玻璃板的写字台,玻璃板下衬着草绿色的绒布,据说它的主人曾经在报社工作。我想象着他年轻的时候每到夜深人静在这个角落伏案写作,也许身旁还放着红色的暖水壶和棕色雀巢咖啡伴侣茶缸。
最吸引我的是次卧沿着窗两边打制的木书柜,窗前一个小小的写字台,九十年代的简朴装修,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立刻幻想自己坐在那里,成为真正的自由撰稿人。窗外是高过房顶的白杨树,有喜鹊在那里筑巢。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想起我的家乡,北方小城市,童年的耳廓外经常刮过风吹杨树的哗哗作响声,院子里是老人们的自留地,到处放着大水缸,砖头垒得矮矮一遛,里面种满西红柿、黄瓜、豆角,有时也伸出几支随风摇曳的月季花,但更多的是夏日清晨带着露水的牵牛花。
当然有更现实的因素。因为这些“钟意”,我们不但没有超出预算,还最大限度地节省了装修费用。请来装修的师傅是木工出身,他看过了房间原本的组合家具、柜子、门框,说木头的质量都很好,现在也很难找到这样的木材了。最后我们决定只更换水电线路,粉刷房间,重新装修浴室和厨房。我的公公,一位高级工程师,冒着夏季高温全程为我们盯施工,跑建材市场选配件。我的丈夫,用投资海尔股票得到的利润在京东购置了全套海尔家电。师傅向我推荐了亚麻色油漆,说实际效果很接近粉色,但是更有质感。我只坚持了一件事,就是实木地板,虽然是价格最便宜的那种。因为当时远在巴黎的好友Zigzag说,那种地板的颜色让她看了想要席地而坐,一起喝酒聊天。
入住后皆大欢喜。老人尽心帮忙,欣慰我们终于在北京安家;丈夫辛苦工作,努力摆脱“啃老”的处境;而我在夫妻异地工作的时间里,获得了和友人一起生活的自由。Zigzag,我们的好友,也是我们婚礼的主持人,我丈夫的初恋,我整个高中未曾相识的同学、大学四年的网友、现在的闺蜜、未来的手稿整理者,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结束了十年旅法生涯,在一个圣诞节前回到北京。在她登上飞机的前一刻,我发信息给她,告诉她我已经买好了烤箱和电饭锅,等她回来做大餐。后来在一个深夜饮酒的片刻,她告诉我,那条信息起到了很强的安慰作用,她没有让任何人送行,自己拖着行李打车去了戴高乐机场。我告诉她,那是我刻意为之的。
入住后皆大欢喜,这是家里一个角落,还有我和丈夫在家里的样子。(插画:大夯)
肯定有人读过《夜航西飞》:“如果必须离开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决绝地离开,永远不回头。”我是在随手乱翻她的笔记本时,在某一页看到了这句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场景,不是她在回国的飞机上,而是想到我的丈夫,在我怀孕的第三个月动身前往华盛顿工作。他敏捷地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后备箱,头也没有回地上了车,车立刻就开走了,当时我略有惊讶,然后转身回到我们当时租的房子,在进门前擦干了眼泪,平息了情绪。我妈妈在屋子里等我。
我也经历着选择,离开某个地方,但我从来都是慢慢离开。在对离开的感知中,我将自己和现实生活撕裂,得到了某种类似自由的体验。不知道这是不是没有勇气的表现,因为我一直叫嚣着自由,却无法为自由买单。我在好友回国的半年后,离职、离开北京,陪伴在国外工作的丈夫,当起了全职主妇。而Zigzag真的成为自由撰稿人,在次卧的写字台前写采访大纲、写策划稿、翻译电影字幕,有时候用真名,有时候用笔名,我只有远远羡慕的份儿。
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立刻幻想自己坐在那里,成为真正的自由撰稿人。
最近,我们的另一位好友大夯,因为房东卖房子,也准备不再租房,从望京搬来一起住。刚来北京那几年,她租住的那间房一直是我的落脚地。望京的早晨,望京的深夜,我都爱,有时它们是相连的,因为我们彻夜饮酒聊天。我喜欢房间里的双人床,睡在里面,可以不用去想应该几点醒来。我怀念那时不规律的生活,那证明我还年轻。即使后来因成家和工作搬走之后,那张床依然是我觉得这个城市最让我安心的地方。现在的问题却是,我们家离她的摄影工作室距离太远,如果她工作到深夜,还要扛器材爬六楼,似乎有点难以忍受。但我们都希望她能搬来,因为对于生活在北京的人来说,最难的肯定不是扛在身上的重量。
好在我们有一个56平米的房子,这是我们和朋友们在北京的家,包括每个人的父母也都认同。他们有时来北京,不仅带来家乡的好吃的,也帮助解决这个“老破小”的遗留问题,窗帘盒、立柜合叶、卫生间的储物架、厨房里的洗碗架……每个人都真心实意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最好。我很感激自己能有这样的家,这里承载着我们奔向“自由”的历程。
迷途的尽头是归途
Zigzag| 35岁 旅法十年回国 自由作者
兼奇遇字幕组翻译
我最后一次来到戴高乐机场。两只行李箱装着十年的时光,消失在传送带的尽头。我背着一个脏兮兮的红色双肩布包,绕开退税处满载奢侈品的成群同胞,走入混乱的机场中罕有的一片荒凉。脑中突然出现了《无法无家》中的莫娜,漫无方向地一直走,终于无路可去。这也是我为自由付出的代价:我,33岁,攻读博士学位失败,单身,无业,无产,常被人诟病的文艺女青年,并且即将不再年轻。
在这最无所适从的时刻,波菜的一条信息及时把我系在了实在的生活上,登机牌上的目的地突然有了真实感。我牢牢抓着她给我的这点烟火气,穿过云层,进入霾层,降落在北京,准备又一次闯进未经设想的未来。
在四楼休息过一次后,我俩再鼓作气,把我的行李箱抬上了六楼。站在这套被她自己称为“老破小”的房子门前,我突然想起房子刚买下时的样貌。她在屋里走动着,步伐自在,语气洒脱,把眼前的一切拍给我看。手机镜头掠过一些典型九零年代风格的旧家具,画外波菜说:“这个很烂,让他们搬走。这个也不要,搬走。统统搬走!”然后她在一个空书架前停住,她说:“这个还行,可以放咱们的书。”
门打开,小小的门厅装着一面墙的大镜子,显得敞亮。正对的房间门开着,冬日正午的阳光透着浅色的厚窗帘变得温和,视频里的书架,窗两边各一个,中间是一张小小的书桌。后来她告诉我,看房时正是这个角落让她动心要买。在我刚回国与她共居的半年里,她的背影会在周末上午出现在桌案前,读书、写日记、查阅书稿的资料、写辞职信。现在,轮到我坐在这个小写字台前,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有时为了钱,也会接些不那么喜欢的稿约。虽然收入微薄且不稳定,虽然稿费的个税起征点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800元,但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写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
小写字台上有时会有收到的鲜花,但由于我不善于料理花草,包括瓶花,总是没几天就扔掉。只有一束干尤加利,是摄影师好友大夯一年多前带我们到花卉市场买的。周五波菜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我就坐在这儿跟她视频聊一会儿天。说完孩子在幼儿园哭了没有,就会谈谈文学,比如“那不勒斯四部曲”里相互帮助又相互伤害、彼此抗拒又彼此见证的友谊,比如耶茨和卡佛到底谁是更好的二流作家,有时还会大聊熟人被爆在网上的八卦,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可遇不可求。
我在法国的最后一处住所,以及和室友一起照料的猫。
我不知道伍尔夫说的“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需要多大,我对房屋面积也缺乏认知。毕竟法国十年,五度搬家,几乎都是租住10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波菜说,这就是咱们小时候说的那种一间半。我才依凭早年记忆多少建立起一点空间概念。
波菜把屋子布置得很雅致,墙上挂的几个画框我尤其喜欢,《永乐大典》的书影,她的科学家丈夫、我的高中早恋男友的果蝇解剖图,席勒的画……女主人说:全是印刷品。没错,画框里的都是印刷物,可就是很好看;屋子里的家具虽然是老式样,可都是好木头;实木地板虽然开始有些隙缝,可赤脚踩上去还是温暖舒服;我们喝的酒不是朋友送的,就是在京东凑单买的,可我们还是能喝到微醺、大笑、歌唱、落泪。
波菜离京前,我们给她办送别party。几个好朋友从上海、广州专程赶来,另外几个虽然是从城东来,花费的时间却也不比上海广州短多少。大夯在网上订购了干冰,倒进塑料洗衣盆里,房子局部变成了仙境,仙境里有几瓶红酒,我们边喝边玩。背诵过《波兰来客》,煽情的高校教师唱起了《送别》,我们在雾气朦胧中都多少有些潸然。这时,创业好友胖子大声喝道:“法院不下判决书,绝对不付一分钱!”我们哈哈大笑,回到现实。我们的性格、际遇、生活状态各不相同,却能经历岁月依然彼此真诚喜欢。
几天后,波菜带着孩子飞往另一块大陆生活。过了两星期,厨房阳台上飞来了一只胖灰斑鸠,在外面的窗台上筑了个巢,生了一窝小小斑鸠。又过了一段时间,它们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鸟巢。
厨房门边,有一个擦不掉的小小手印。那是孩子出发前留下的。当时,她好奇地笑着,一路拍打,终于把沾着食物的印记留在了亚麻色的墙上。我看着那个小小手印,想着这房子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己无法无家的过去,头一次感到:自由,却并不孤独。房子记录着我们的来来往往,孩子的成长和欢笑,还有被深深喜欢过的事与物。就算有一天我们忘了,房子的某个角落也还会记得。
初春在北京的家里,2岁的绵绵放下玩具,把手伸向妈妈假装在读的马尔克斯。(拍摄:Zigzag)
重量是轻松的变奏
大夯| 35岁 摄影师/导演/拼贴艺术工作者
扎根北京经营自己的影像工作室
众多高中同学在北京购房安家,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我在新西兰旅行期间,得知这位女高知、高中同桌、来北京同睡一张双人床、动不动就要刻意路过天安门的好友波菜,竟然在短暂的一个周末跑去买了个房子!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们在北京有“家”了!我想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我。
我在望京租住了将近十年的那间朝东的小屋,靠窗有张双人床,能晒到晨光,每天回来之后我们躺在那里畅聊所有,后来她租了房子搬走之后,每逢阳光灿烂的周末都要回来充电。躺在这里,能消耗掉疲惫,满血复活。那时,这张床就是我们的自由之地。
每逢阳光灿烂的周末,波菜都来这里充电,我画了很多记录我们生活的手指画。
她有家之后,便换成了我要去充电。虽然开车从东北四环到西南四环,还要呼哧带喘爬六楼,但进门之后,就是那间能睡到自然醒、吃喝无忧、聊天看电影、能消耗掉所有疲惫的地方。
后来,家里迎回了法国回来的另一位高中好友Zigzag。那一天,天南海北的朋友聚在这间小屋里迎接自由浪子回巢。这里一度成为这两位女文青的巢穴,我时不时的来接受文学的熏陶和满桌的餐食,可以躺尸一整天,也可以喝酒到天明,我们的自由之地,已从望京的床变到丰台的家。
那一天,天南海北的朋友聚在丰台的家里,迎接一位自由浪子回巢。
去年6月,女高知带着孩子离开了北京。
今年6月,在她离京之后的整整一年,我以为会永远住下去的望京小屋,房东要卖掉房子,我面临被迫搬家。丰台小屋便成了首选,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离我的摄影工作室太远,如果工作到深夜,还要扛设备爬六楼,似乎有点难以忍受。但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对于生活在北京的我们,最难的肯定不是扛在身上的重量。
后记:
交完这个稿子第二天,大夯和Ziazag在异乡给波菜过了生日。这时,波菜离开北京快一年,Ziazag回到北京一年半,而大夯日复一日拼命工作再不休假濒临崩溃。自由,无法无家,她们给丰台的房子和自己放了个假,相约在另一个异乡,三个朋友,每天一起散步,遛娃。
—你与房子的故事—
是什么让房子变成了一个家?
有哪些令你难忘的故事在这所房子里发生?
【三联.城市】——“美好的房子”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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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你的房子你的生活。
和我们一起,探索美好生活的无限可能。
特此约稿,并欢迎留言、互动,
讲述你的房子、你的故事。
作者/摄影:波菜 & Zigzag & 大夯
插画:大夯的手指画
栏目策划:三联.CREATIVE
栏目负责人:牛牛
微信编辑/版面设计:李木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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