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神话
2021年11月9日,权隆芳从外来出来时给患者一个号脉。
图片均由受访者供图医生权隆芳终于休息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是躺在病床上。
今年3月的一天夜里,权隆芳上了十几次厕所。第二天上班时,她举步维艰。权隆芳知道是腰椎出了问题,但没想到脊髓已经从极度变形的腰椎里掉出来,压迫到了神经。
同事们把她送进了手术室。4个小时后,她的脊椎被打入6枚钢钉。36岁的权隆芳从医生成了病人。长期以来,身为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肛肠科医生的她,总是要求自己能设身处地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次无奈“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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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的3个多月,权隆芳只能在家平躺。有什么是躺在床上仍能做的?权隆芳说她能想到最简单的就是说话。她开始为普通话水平测试做准备,并于病愈后的10月顺利参加了考试。
其实权隆芳只是乐于尝试新东西。医生比多数其他行业从业者面临的考试要多,权隆芳比多数医生面临的考试更多。很多考试都是她“自找的”,比如普通话水平测试,再比如全球数学竞赛。
热搜榜图
今年是权隆芳连续第三年参加这个数学竞赛了。和前两年一样,她依旧没进决赛圈。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学精英,权隆芳自知不是对手。那令人垂涎的百万奖金,她也从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即使如此,“肛肠科女医生3次参加全球数学竞赛”的故事,也许是由于充满戏剧冲突元素,还一度意外上了微博热搜榜。实际上数学只是权隆芳的业余爱好之一,她还喜欢书法、绘画,现在也仍不时练笔。
权隆芳工作照
权隆芳书法作品。
直到媒体报道,同事们才知道权隆芳竟然有这么多专业以外的兴趣爱好。此前,众所周知的只是权隆芳一直在争取考医学博士。“权隆芳虽然一直很优秀,但她总是不满足,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格外上进。”西苑医院肛肠科主任贾小强告诉记者,今年已经是他第五年为权隆芳申请报考博士签字。
权隆芳生活照
权隆芳2010年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的中医学专业。获得硕士学位后,权隆芳认为自己7年的专业学习已经为行医做足准备,但随着工作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现有的科研实力和思维意识,难以解决眼前遇到的部分专业问题,于是权隆芳决定申请读博士。数学竞赛什么的,无非是放松玩玩、重在参与;对于读博,权隆芳是认真的。
可是由于编制、工作年限、资格证明、导师安排等条条框框,此前4年,权隆芳的申请均铩羽而归。但是她不气馁,人家说她缺什么,她第二年就补什么。今年已经是权隆芳第5年申请读博,几经周折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在职博士。
“都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了,还非得拿个博士文凭,有必要吗?”权隆芳的朋友中,有人不理解她,听她讲自己的申博经历就觉得累,心疼地劝她不要折磨自己。
“有必要啊!”权隆芳非常坚定,“的确,博士毕业做的事,我现在也能做,但是博士阶段训练出的临床科研思维,我却一直缺乏,这就影响了我对病人的治疗效果。”读博以后,权隆芳发现,自己此前多年的思维定势得到突破,不再机械地按照书本知识去理解病症,而是结合导师和自己的临床经验,叠加时间等多重维度去为人开方治病,更凸显中医治疗的思想精髓。
权隆芳医院官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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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隆芳当医生已十年有余,一直见不得病人受罪。一次诊断出病人时日无多时,病人家属尚且镇定,权隆芳却先流出眼泪。她知道来肛肠科求医的患者,身体和精神的痛苦都非比寻常。权隆芳总要求自己用最轻柔迅捷的方式,为患者快刀斩乱麻。
权隆芳悄悄对记者说,有些给病人做的处理,她会先对自己试试。比如肛肠科治疗时常用的栓剂,总有病人反映塞不进去,有些医生会回一句:“那不可能!”就把依旧莫名其妙的患者打发掉。权隆芳会回家自己摸索着给自己塞。过程中她发现由于人的肠子是弯的,站着或躺着确实很难塞,但蹲着就容易得多。有了这样的摸索,她更知道该如何具体入微地指导病人。
除了常见的痔疮,还有一种肛肠病高发于老年群体中,即粪便嵌塞。这是由于膳食纤维摄入不足、肠道蠕动功能退化等原因,便秘数周所致。患者通常痛苦不堪,严重时可能会引发心脑血管疾病。医治这类疾病,需要医生用专业手法帮忙清掏,权隆芳从不避讳。
权隆芳(左四)在给病人手术主刀
曾有一次,有位80多岁的部队退休老干部被家人用担架抬来。由于一个月没有正常排便,老人肛周溃烂,感染高烧,奄奄一息。权隆芳诊断老人是粪便嵌塞,上手帮忙从后庭清理出老人腹中隐患。
待老人半个月后来复查时,已恢复往日的军人姿态,腰杆笔直。权隆芳愣是没认出她来。“我就是那个之前来时都快病危的老太太啊!”老人激动地向她道谢。权隆芳说,这种时刻,总让她最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我活的这59年,此前从没见过像权隆芳这么心疼病人的医生。”权隆芳曾经的患者李才告诉记者,3年前,他曾因直肠疾病险些危及生命。他的手术,包括术后的护理,都是权隆芳亲手完成,历时两个多月,最终治愈。“人家都说我太倒霉了,怎么生了这个病。但是我说我太幸运了,虽然生了这个病,但遇到了权医生这么好的大夫!”
李才住院期间先后3次进手术室,下身有5个刀口,每个伤口都有婴儿嘴巴那么大。由于病情特殊,术后他的刀口不能缝针,还要塞纱布蘸碘伏、生理盐水等药物进行消炎,每次操作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权隆芳每天为李才清理时,都温柔地和他拉家常,帮他放松下来,同时极轻柔地用最快速度完成。李才说他经常是刚感觉到痛就结束了。那年整个春节期间,李才都在住院。无论是大年三十还是初一,权隆芳都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病房,为他换药护理。“我那时也是有点倔,对权医生产生了依赖,不让别的医护人员插手,害她过年都不安生,也没法回家。可就算这样,一句牢骚话我也没听她说过。她对我始终那么关心和温柔。”
李才病愈后,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权隆芳,“无论送什么都坚决不要”,他只能隔三差五发微信问候权隆芳,又生怕自己的问候会打扰到忙碌的她,没想到权隆芳总是及时有礼貌地回复——病人的每一份感激,权隆芳都十分珍惜。
权隆芳(右二)在给病人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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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隆芳笑着向记者回忆说,她从十几岁时就决心学医,主要是因为自己爱给人帮忙,可是慢慢长大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给人帮忙还经常被当成管闲事,只有医生这份工作,是无论怎样为别人帮忙都不为过的,所以她觉得当医生是目前最适合自己的工作。
即使如此,朱玉林也没想到,权隆芳不光帮自己治病,还为父亲救命。28岁的朱玉林经权隆芳治愈后,复诊与她交流时,偶然提起了自己父亲的直肠癌。权隆芳格外关注,主动提出让朱玉林带爸爸再来西苑医院就诊。
“她对我父亲病情前前后后的关照,让我有时都感觉不到她只是我随机挂号碰到的医生,而更像我们自己家的亲姐姐。”朱玉林对记者说,已在其他医院被确诊为晚期不宜手术的爸爸,在西苑医院成功做了手术。
朱玉林的爸爸术后化疗时,家里所有积蓄已花光,管亲戚们借钱也已借遍。实在走投无路,朱玉林在网上发起了众筹,筹到了一万五千元左右,解了燃眉之急。朱玉林发现,其中一笔大额2000元的捐款,竟来自权隆芳,令他感动不已。
爸爸直肠癌确诊至今已两年有余,情况明显好转,朱玉林总感到对权隆芳无以为报。因为自己是从事幼教工作的,业余搞公益的少儿故事会,他便邀请权隆芳带着孩子来参加。这确实是权隆芳非常需要的。
权隆芳和家人
对病人照顾得越多,权隆芳对家人照顾得只能越少,尤其是对两个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问妈妈什么时候下班,权隆芳的一对儿女却总是怯怯地问妈妈什么时候上班。他们害怕妈妈去上班,因为妈妈一旦上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班。
只有躺在床上养腰伤的那几个月,动弹不得的权隆芳才得以全天陪伴在孩子们身边。尽管孩子们也要帮忙照顾妈妈,但那是他们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因为妈妈终于只属于他们了。
今年9月开始读在职博士以后,权隆芳更忙了。她把一些线上的课程录下来,下班回家看。线下的面授课她要跟医院请假去上,结束后回来直奔医院给病人做手术。回到家,除了自己补课,两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也需要辅导。权隆芳和丈夫只能教孩子们尽可能独立,两代人各自在书桌前完成自己的学习。
权隆芳也想闲暇时沐浴在户外的春风中写生,或者听着轻松的音乐逛街,但现在这些都显得太奢侈。参加各种考试和竞赛,成为她争取自我的最主要方式。承受不住家里家外的压力时,她也忍不住掉眼泪。可是,想起家里老人常说的话:“井水喝不完,力气用不完。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权隆芳赶紧停止自怨自艾。
看着身边的同事,尤其是前辈、领导,不仅要兼顾家庭、医疗、科研、教学,还要承担一些社会组织的职责,权隆芳更觉得自己没资格抱怨,“经常看到90多岁的院士还在工作,我们年轻人更不应该躺平了,年轻就是我们拼搏最大的资本。”她笑着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