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第一季8.4，第二季8.8，第三季8.5……在豆瓣上，张艺谋导演的观念演出《对话·寓言 2047》始终有着不俗的评价。
《对话·寓言 2047》系列邀请到12个国家的56支艺术团队，打造了22个节目，今年，主创团队从前三季里精选了8个节目巡演，豆瓣评分飙到了9.4。
6月4日-5日，作为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全新艺术品牌ARTRA“自定艺”的演出项目之一，《对话·寓言 2047》精选节目巡演将落地上海大剧院。
届时，《小戏·掌间》《碗碗腔·矩舍》《古琴·光剑》《号子·染》《承云·阵》《堆谐·云》《神鼓·影》《鼓·光》等8个节目，将让古琴、号子、神鼓、小戏、碗碗腔等中国传统艺术瑰宝，与激光、机械臂、矩阵LED等现代智能科技“对话”。
“创作的过程是很艰难的，最开心的是导演说‘过了’，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可能已经做了十几版、二十几版。”演出前的分享会上，音乐总监吴彤牵手《鼓·光》京剧表演者詹磊、《鼓·光》京剧打击乐表演者李中华、《堆谐·云》钢琴表演者张晓鸣，揭秘了台前幕后的一些小故事。
分享会现场
“我们开始在台上玩了！”
烟雾缭绕中宇宙初成，舞台一侧是京剧打击乐，一侧是西洋打击乐，鼓声如锤凿刻着千年历史，京剧武生詹磊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与街舞同台切磋，人类文明在不断的交流对话中飞速前进……在压阵出场的《鼓·光》里，京剧、街舞、爵士、激光等元素展开了跨时空对话。
2008年在旧金山歌剧院同台做歌剧时，李中华和吴彤结下了友谊，2019年接到了对方的合作邀请，“他要找有沧桑感、年龄偏大的人，要把京剧最传统的韵味打出来。”按照这个要求，李中华找来了许瑾忠、王庆荣、倪建平，四人加起来超过250岁，简称“250组合”，而他们正是电视剧《大宅门》里负责京剧锣鼓的原班人马。
“京剧打击乐的传统是必须四个人合作，板鼓、大锣、小锣、铙钹，老师口传心授，千锤百炼，打得随心所欲，高兴、悲痛、惊恐……种种情绪完全在训练中熟练。但吴彤打破了我们的规律，他要我们踩着激光的节奏，差了零点零几秒就错位了，就算失败。”四人占据下台口，负责京剧打击乐，来自美国的Charles Foldesh守着上台口，负责西洋打击乐，“和爵士鼓PK，把我们的兴致完全调动起来了，那是一种忘我的状态，我们开始在台上玩了！”李中华说。
“有一天我偷偷想，四个人对一个人，就算我们赢了也不光彩，过了一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四个人要打成一个人，彼此能呼吸到一起，也很难！”吴彤笑说，有一年，李中华四人在日本演武场，日本一位鼓童演奏家和他们巡演了两个月，一场不拉，最后也没学下这门功夫，“一个人一抬鼓槌，其他人马上就知道往哪打，四个人打成一个人，根据台上演员的动作快慢和情绪变化，随时即兴，随时变化……中国京剧艺术有它的独特性。”
在《鼓·光》里，京剧武生詹磊惊鸿一瞥地亮相，与来自俄罗斯的Denis Aleshonkov的街舞表演，同样展开了对话。
“接到邀请我很忐忑，就怕感觉不对，心里有一个斗争的过程，慢慢说服了自己。”詹磊坦承，和街舞合作，他有过私心，“我是武生嘛，我可以把腿抬起来，我可以把翻身走起来，我有很多技巧，街舞就是在地上打滚嘛，我一定比你做得好。我带着斗争和胜负心参加了节目，后来排着排着，我觉得自己太狭隘了，东西方艺术没有高低之分，也没有胜负的概念，我想学会包容。”
《鼓·光》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融进了詹磊三十年的学戏经历。身为国家一级演员，他已经是行业里的佼佼者，然而为了这次演出，他专门找到戏校里的老师，从头开始学，重练跑圆场等基本功。
“夏天练功穿扎靠，里外要穿三层，都是棉花的，就像穿了好几件羽绒服，最严重时胳膊和后背上全是痱子。我不排斥小鲜肉，但想做好这门艺术要下很大很大功夫，很多演员慢慢就放弃了，一方面觉得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一方面觉得没前途，如果把一生都放在戏里，都放在京剧里，亏了，人生白走一遭。”这次演出下来，詹磊反而越加坚定了对京剧的初心，“我8岁学戏，现在38了，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老师打啊骂啊，现在还能站在舞台上，我特别感谢我自己。”
1995年，12岁的詹磊就来上海演出过，对上海感情很深，尤爱上海译制片厂的老艺术家。此番来上海，他刚放下行李就跑了三十公里，探望95岁高龄的苏秀，见面就给老人家跪下了，“一个艺术工作者要对艺术、对艺术家，永远怀有敬畏，而不是无所谓。”詹磊同样有很多老师在上海，有些人去世了，有些人岁数大了，“现在是我们挑大梁的时候，京剧此刻也许低迷，但我们不能后撤，要给后辈打个样。如果人生是一本书，我想把我这本书写得精彩一点。”
《鼓·光》
“最开心的是导演说过了”
“创作的过程是很艰难的，最开心的是导演说‘过了’，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可能已经做了十几版、二十几版。”谈及过往那些有趣的小故事，吴彤印象最深的是《唢呐·泼色》：玻璃框上面坐着唢呐演员，田间地头的老乡们自娱自乐，吹着欢快的曲子，玻璃框里是青春四溢的现代舞演员，他们听着唢呐的声音编舞，编得很抵抗、很挣扎，有一种诙谐的反差。
“张艺谋导演要用唢呐，但举棋不定，他的很多电影用了唢呐，比如《黄土地》《红高粱》，不愿意重复自己。”张艺谋用的唢呐以陕北为主，其实唢呐在中国大江南北都有，很普及。为此，吴彤把中国视线范围内的唢呐都找了一遍，还托人找专家和学者帮忙推荐，从新疆、西藏一路找到陕西、山西、山东、湖北、安徽、上海，最后找到了辽宁大连瓦房店的复州鼓乐团，导演一听就觉得对了。
“唢呐和现代舞合作，还有很多戏剧情节，如何达到导演的意思？我不能太破坏传统，希望保留唢呐的原汁原味。”《唢呐·泼色》是最开始创作的，然而好几个作品都结束了，它还在改，“老师们一次次从大连到北京来录音，但导演始终有遗憾。有一天，我很歉疚地把他们送上火车，回到录音棚拿起乐器自己吹，最后一搏了，没想到居然过了！”吴彤感慨，创作过程中，要尊重传统，同时也不能束手束脚，要大胆地去尝试。
詹磊则从执行总导演何璐璐那里听说了《号子·染》的趣闻。这一幕可以说与现代生活息息相关——在三位农民的木筒号子声中，一群年轻人跨入巨大的手机造就的牢笼之中，低头行走，全然不顾周身的一切……节目最后，屏幕破碎，被手机囚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三位老人却掏出手机成了“低头族”，讽刺效果十足。
台上的林学延、林隆英、林隆丰都是福建龙岩的伐木工人，平均年龄75岁，最长的一位80岁。木筒号子作为当地伐木工作者的交流语言，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年轻人都在一个封闭的透明箱子里，何导说，太挤了，施展不开，让他们出来跳吧，空间更大，动作幅度也更大。然而张导就要这样窒息的感觉，人和人之间压力很大，他说，既然这样，还是让他们在里面跳吧！哈哈，他们排练老有这样的争执。”詹磊说。
《号子·染》
青年钢琴家张晓鸣则是来救场《堆谐·云》的。现代的钢琴、原始的堆谐，再加上科技的LED装置，带来崭新的视觉奇观。堆谐有近千年历史，是藏族人民喜闻乐见的一种民间传统歌舞艺术，主要依靠节奏表演，注重脚下功夫。其中，琴声来自于藏族古老的乐器扎木年。
“堆谐是我没接触过的非遗文化，开始我没法脑补，钢琴和堆谐怎么结合，前两站演下来，我很兴奋。”现场，张晓鸣的琴声与舞台光实时互动，将音乐视觉化，一阵阵流光溢彩如浪潮上岸。来自藏族的团队跳起堆谐，整齐的脚步声与浑厚的歌声，竟与钢琴声完美融合。
“钢琴是很主流的独奏乐器，常常是灯光打在一台九尺钢琴上，观众的目光聚焦在一位钢琴家身上，看着他独奏90分钟，演出形式相对单一。来到这里我才发现，钢琴除了声音，还能有视觉表现力，可以和灯光、和LED结合，让我打开了一扇表演的新大门。”张晓鸣说。
“原来我们请了一位瑞士钢琴家，因为疫情来不了，晓鸣临时救场，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了练琴上。”无论去哪个城市巡演，吴彤发现，这个小伙都没出去玩过，不是在酒店就是在练琴，“我在他身上看到中国年轻一代音乐家的希望，不那么浮躁。我第一时间给我的同学、他的老师打了电话，这孩子不用担心，是那么回事，真棒，没给你丢人。”
《堆谐·云》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