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妈妈,这个形象很美很美。
嘴里默念着,眼前,好像是一个身材美丽的少女,或者是一个丰满美丽的年轻女子,走向年报、年报、织机。而且细腻的手很轻,玉发轻轻踩着,织机就会咔嗒咔嗒响。(莎士比亚)。
一种动人的情景,一幅静美的画面,一份悠然的向往。
纺织娘亦是一种昆虫。资料记载:“纺织娘体长约50~70毫米,体色有绿色和褐色两种。其体形很像一个侧扁的豆荚。头较小,前胸背侧片基部多为黑色,前翅发达,其宽度超过底部,翅长一般为腹部长度的2倍,常有纵列黑色源斑。”
这种叙述,也只能说是“基本准确”。但此等说明性的语言,却显得枯燥无味,完全失去了纺织娘身上那份生动的情韵。
纺织娘的体态,确然美丽。它的外形像蝈蝈,但更为纤细、修长、滑润,亭亭如少女;它总是穿着色彩亮丽的衣服,多数着深绿色薄衣,有的则着紫色或枯黄色薄衣,还有极少数是着紫红色。于是,人们给这种“着红衣”的纺织娘,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红纱娘。据说,这是纺织娘中的珍品,足以使“六宫粉黛”失色。
纺织娘的色彩,似乎与它的生长环境大有关系。
昔年,我居乡下时,村子的北头有一块涝洼地,地势低,土质肥沃。由于经常水涝,种庄稼不成,就只好任由它生长成一片青草地。这方小天地很美,草木葱茏,草质滑嫩,绿出一种油油的质感。一进入秋天,我和小伙伴们便经常去那儿寻找纺织娘。白天里,纺织娘静卧草丛中,拨草寻觅,极易寻得。那儿的纺织娘,是通体嫩碧,纯然一绿。相反,在村子的西山头,砂岩上,生长着一片紫红色的荆草丛。荆草生硬,根根耸立如棘,大片的紫红色荆草,远远望去霍霍如烧,红得通透,红得生猛。荆草丛中的纺织娘,体肤则成紫红色,体质亦硬,仿佛有一份砂岩的硬度。这种紫红色的纺织娘,在别处很少见到,是标准的“红纱娘”,美艳之极。
因为品质好,外形又俊俏,所以捕捉的人就多。这几年,这种俊美的“红纱娘”听说已是很少见到了,真真让人遗憾。
纺织娘,不仅服装多彩,而且芳名繁多。
它有一个名字叫络纬。“络纬”这名字也好,单是从字形上,就呈现着一种丝线缠绕的纺织的意味。李白的《长相思》说:“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秋天到来,夜已深,金井栏杆旁,纺织娘鸣个不停。清悠绵沉的声响,缠绕着这长夜的寂寞。一灯如豆,昏昏沉沉,伊人在这微薄的霜夜中,并未睡去。她,正卷帘望月,思念欲绝,却也只能对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络纬的鸣声,正合了伊人的那份思念之情。只是太过绝望,决绝得让人心痛。
它又叫莎鸡。《诗经·七月》说:“五月斯蟊动股,六月莎鸡振翅……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里面的“莎鸡”,即为纺织娘。由《诗经》可知“莎鸡”之名由来已久。有的地方,则又称它为筒管娘或络丝娘,盖因其体型似筒管,翅薄如锦纱,且触角甚长,丝状极美。但叫得最多的,还是“纺织娘”,这是因为,其雄虫振翅,常在野外草丛中发出“沙沙”或“札织、札织”的声音,很像古时候织布机织布的声音。
纺织娘为夜鸣虫。它白天不发声,静伏于藤蔓中、草丛间。雄性则在夜间鸣叫。
进入六七月,选择一个晴朗的夜晚,你安然仰卧于一草丛中,一阵凉风吹过,四野萧然。静静地,附近就传来了舒缓的“札织、札织……”的声音,节奏是如此的缓慢,似是在用纤细的触角搔着人的痒处。但渐渐地,“札织”的声音越来越快,节奏越来越短促,很快,急促成一片“织织织……”的声响。这声响,浪潮般涌动,很快便蔓延了整个荒野。
仿佛,一支歌在流淌:“晚风凉,月光香,谁人纺纱纺到大天亮;早也纺,晚也纺,到底纺了几斤又几两;请问姑娘尊姓名,我就是那纺织娘……”
秋夜,凉爽;歌声,美妙。秋夜里,有这样一次倾听,也真是人生的一种福分。
( 路来森/文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9年9月4日第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