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
秋天刚冷下来,一堆桂花,一束金黄灿烂,耀眼夺目,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令人陶醉。
作为最有亲和力的时令花,桂花在中国人的日常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伴随着金秋的馥郁芳香,品一品近代江南的桂花旧事。
苏州光福镇:采桂花的C位
历史上,苏州光福镇素以出产鲜果与桂花闻名长三角。
1935年,一位曾深入光福镇体验桂花季的主笔在《苏州明报》上撰文,演绎了桂花季的绝美景象:“轮船一到埠头,那浓烈的香气,早已拂拂袭人鼻管,走到乡间,正是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时光福镇鲜果产业发达,不少采摘女工聚居于此,于是当桂花季来临,光福女工便会摩肩接踵上山采摘桂花。
2021年11月3日,浙江金华,经过一夜秋风伴雨后,婺城街头、公园里桂花芳香四溢,落花缤纷、满地金黄留余香,成为秋日里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一道别样景观。
作者对此生动地记述道:“苏地糖果及糕团业商人,在秋季都到乡间去收买桂花。采摘桂花的手法,须要将花儿连着细细的花柄,一同摘下。否则桂花的香味,就不能持久,价钱也卖不起了。这种采桂花的工作,妇女们当然也参与其间,每天的工价,大约五百余文。”
光福镇窑上村,如今是苏州赏桂胜地。
采撷来的桂花,可谓是“百搭”的美食伴侣。
1937年2月,《铁报》向读者推荐了几种新年美食。出人意料的是,这几款精心挑选的点心谱竟然不约而同地用到了桂花原料。
新年里象征甜蜜团圆的桂花元宵自不必多说,就连黄豆主料的“状元豆”,各色水果煮出的“果茶”都需要桂花糖加持。尤其是“果茶”,作者着重强调称“加白糖,若加桂花更妙”。
桂花糖 资料图
桂花做糖,口舌甜蜜,香气扑鼻,是桂花最基本的食用方法。
1934年,《家庭周刊》介绍了制作桂花糖的工艺:“铺一白布于桌上,倾花朵于上,以针逐粒检之,挑去其蒂及杂物,然后浸于浓盐水中,历二十余时之久,将桂花沥出阴干,用糖拌之,糖须较桂花为多,拌匀后,再入锅中文火煮之,俟糖溶解后,即须息火”。
讲究的桂花糖对于桂花质量是极为挑剔的。1937年《新闻报》的一篇随笔提醒读者:“花之有焦点及白斑者,即花之开放既足者,亦在摈弃之列”。
1930年代,做桂花糖的漫画
杭州:桂花糖,抢戏的“配角”
谈到桂花糖,杭州是个不可不提的“宝地”。
百年前,西湖南边的满觉陇的桂花树引来远近无数糖果糕团客商,当地百姓因此收获了不菲的季节性收入。在杭州等地,精致的桂花糖也是婚庆用糖,别号“女儿糖”,寄托着对新人的甜蜜祝福。
桂花“女儿糖”一般由娘家在女儿出阁前一年九月桂花季熬制,冷却后切分成小块包装储藏。待婚礼当天,丈母娘会取出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女儿糖”,赠给登门娶亲的女婿。
婚宴宾客大多也会馋这口桂花糖,1937年《新闻报》谑称“闹新房者盖非此不足以解围也”。
桂花“女儿糖”一般由娘家在女儿出阁前一年九月桂花季熬制,冷却后切分成小块包装储藏。 资料图
桂花糖做成的点心,品类丰富,款款宜人。1947年元宵节前夕,《新时报》谈论了桂花对糯米圆子的“点睛”作用:“南方的元宵,没有馅儿,可是在元宵煮熟之后,连汤一起盛在碗里,撒上些桂花糖,吃到嘴里,另有一种美味”。桂花糖还可以用来加工芋类甜品。
1938年,五年级小学生陈泾泉发表于《新申报》的一篇作文,介绍了桂花糖的佐料用法:“人们到八月中秋节要烧糖芋头,加入花桂,浓甜而香,味更佳”。
桂花糖芋苗
当然,桂花糖也是优质年糕的绝配。1936年《东南日报》推介上虞梁弄(今属宁波余姚)年糕时,就力荐读者试着用桂花糖来炒制“滑、韧、嫩”的高品质年糕。而1933年《时事新报》对江浙地区年糕工艺的梳理还发现,苏州、杭州等地选用桂花糖加工年糕其实抱有增香与保鲜的双重期许:“其味香而且糯,且可历久不起微点”。
近代美食家们也热衷于烹制桂花糖馒头和桂花糖藕。
制作桂花糖藕的步骤很多,但最后一程才是其名称的由来:“放入煮藕的汤汁半小碗,加入白糖半小碗,置炉火上煮沸后,立即投入蜜渍桂花半盏,随手把锅中甜汁浇于藕片之上”。由此看来,桂花糖馒头和桂花糖藕里的桂花糖都不过是一抹点缀,结果竟然“反客为主”,成为了点心名,想来还是因为离了桂花糖,这两款点心就黯然失色了吧!
桂花糖藕
同样起于“防腐”,成于惊艳的桂花系美食,还有酷似茉莉花茶的桂花茶。1932年11月《新闻报》旧文盛赞浙江萧山的桂花茶,并详细描述了当地窨制桂花茶的全流程:“每年八九月间,桂花盛开时,把花朵摘下来,拣择清洁。先把山里买来的茶叶,烘焙一次,焙好之后,将桂花拌入于内,俟其茶叶冷后,乃装于瓶中,封固严密”。
无锡惠山:桂花栗子
桂花栗子,是桂花系列美食里另一芳名颇嘉者。1929年,上海《小日报》直言“大概想起‘桂花’二字,便得联想到栗子”。
桂花栗子有两类,一是天然的,因桂花树和栗子树间种而形成,另一种则是炒制栗子时添入桂花糖人工增香。
天然的桂栗比较珍稀,值得仔细说说。近代历史上,天然桂花栗子的最著名产地当属无锡惠山,“娘娘堂前”是优质桂栗的“金字招牌”。1937年1月,美食家吴侬刊发在《铁报》的《惠麓桂花栗子》一文,科普了桂栗可口与否的两方面判断标准。首先是栗子是否够嫩,一流的“娘娘堂前”桂栗就要选用“大仅逾豆,确最稚嫩”的原材。
第二就是桂花的馥郁气息要足。因为桂栗较之其他栗子,最突出的优势便是“间有桂花香味”,入口后食客会感到“清香甜美,齿颊留芬”。
不过百年前,普通吃客是很难有机会尝到正宗惠山桂栗的,毕竟一如1935年《铁报》的感叹,这种栗子“尤为名贵,产量不多”。也正因稀有,惠山桂栗不同于普通板栗是熟制后出售,市面上能见到的都是毛栗。对此,1948年《益世报》的一篇散文有形象说明:“只有生的毛栗出售,却没有熟栗可买,原因是产量太稀少,不能整锅地烧煮,经常地出售”。可惜的是,多方史料都说明“桂花栗子”已绝迹,叫人遗憾不已。
百年前,杭州满觉陇也是桂花林夹种栗树,《东南日报》记者形容秋日场景是“桂放栗熟,其味乃更深一层”。但是相较无锡惠山,杭州的桂栗恐怕还是在名气上欠了些火候。
杭州市,西湖区满陇桂雨赏桂。
桂花浓情,不止于吃
桂花美食在近代中国是一门繁荣的产业。上海冠生园出品的桂花梅脯,山西酿造的桂花汾酒,南京小贩沿街叫卖的桂花赤豆粥,还有“新长发”商号在常州特聘名师研制的大钵桂花酒酿,无论规模大小都依仗桂花加持,不胜枚举。
上海人对桂花的喜爱也溢于言表,1935年9月,《时事新报》曾记录老上海抢购桂花的风雅奇景:“浦东人,徐家汇人,龙华人,家里有桂花树的,开放之后,便拗下来挑到上海卖。上海人看见了桂花,是多么欢喜,几个铜板一小枝,两角小洋一大枝,大家争先恐后地去买。”
上海桂林公园桂花 徐汇绿化市容 图
农家的桂花,多种在院内墙边,因而桂花亦是家的航标。
1932年金秋,文人聂世琦的散文《桂花时节》,借桂花茶与桂花糕表达了对亡母的由衷思念:“每当将落的时候,她总叫人折下很多,和些在茶叶里外,又和白糖拌成糕的馅。每年在校里,总由母亲托人,带来很多。故乡是母亲死后就没回去了,后园不知荒芜的怎样了,那清香的桂花茶和桂花糕,也有六年没有的吃了。”
桂花香飘远了,吃桂花的人,心却近了。
责任编辑:朱喆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