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的形象在中国已经广为人知。甚至好莱坞的动画电影《花木兰》,她在世界上也有很高的知名度,但作为文史工作者,我们首先关心的是这个人真的存在。
现在,就让我们来历代文人、史学家们等,对这一巾帼人物的记载。《木兰辞》一文没有提到花木兰的姓,只是叫“木兰”,这考证的第一点自然在于她的姓氏。这一点不难想象,毕竟首先我们得确定是这个人,如果来了个假名,也就无所谓后续的工作了。在花木兰姓氏的考证上,大约有以下几种说法,即她是“朱”姓,复姓“木兰”,“宋”姓,和“魏”姓。
宋初时的文人何承天在其《姓苑》中,认为花木兰姓木,是子贡的后人。子贡师承孔子,名端木赐,端木一族因躲避仇家而遮名,改“端木”为“木”姓。这种说法可信度不高,你不能指望一个编“百家姓”的人不辞辛苦地去翻阅“海量”史书来考证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物的姓氏,何承天既然身在宋代,虽接近于晋朝,离木兰的传说还是远了一点。
虽然“木”氏一说不可信,我们还不至于走进死胡同,有着极多的史料于“魏”之一姓上“给予”了支持。在河北完县木兰庙前的石碑上,有这样的记载,“神姓魏,字木兰。”这碑,始立于元代至顺三年(公元1332年)四月四日,是目前为止后人所发现的最接近花木兰时代的石刻,其上记述,花木兰实为亳州人:“汉文帝时,单于侵境,大括天下民以御,神父当行戍。父极痛无男子可代己者。哀叹好久,竟行。神闺中,悯其父老,即洗铅粉,脱梳珥, 一变戎服,贯甲胄,趋赴军中……,在军凡十二年,屡立殊勋,论功上首,辞弗受赏,愿归 故里,事奉父母。文帝嘉焉,特从其志。”此后,有明朝朱国帧《涌幢小品》,清朝《孝烈将军祠像辨正记》等,对此说进行附和。
所谓“孝烈将军”,指的是唐朝帝王对花木兰的追封,唐朝之前的事,等到明、清两朝再来进行确证,朱国帧之流对“魏”姓说法进行附合,从概率学上来讲还是有可能“瞎猫撞上死耗子”,但若论及严谨,是站不住脚的。此外,诸如《毫州志》、《归德府志》、《凤阳府志》等诸多史料中,都保持了这一说法。此后,又有《大清一统志》中明确书有“木兰,魏氏女”的文字,似是对这一说法进行了盖棺定论。《大清一统志》应算是相当严肃的正经史料,不同于地方府志,更不同于朱国帧之流,似乎花木兰真的应该就是“魏木兰”了。
其实,正经史料也有出错的时候,如司马迁所著《史记》,其中也有颇多不合常理之处,如对三皇五帝的记载。太史公虽然不畏汉武帝之强权,却也很难摸到黄帝等人的衣角,他只能在思想上对一些见诸于其它史料只鳞片爪的描述,然后对其进行合理化的想象,《大清一统志》恐怕也是如此,清人其实也不敢把腰坐直了在史书上写花木兰姓魏的。
花木兰的姓氏,虽然“魏”这个字在史料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各家说法并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支持自己的主张,所以,花木兰还是只能姓花。退一步来讲,“花木兰”三字在现代中国几乎已经做成了“商标”,人们只知花木兰,不闻魏氏女的。
“花”这个姓的来源也很突然,但这大体上已可确定其源起。在我国明代时,戏曲是非常流行的。戏曲鼎盛于元代,在明代攀到顶峰,戏曲家很是得人追捧。而“花木兰”三字的来历,便与明代戏曲家徐渭有关。徐渭,字文长,他在《四声猿》中一口咬定“花”姓,这便是由来。这就产生了类似于现代的明星效应,花木兰三字,作为“明星”“同款”称呼,便逐渐被人们推而广之。不仅如此,民间甚至还有人借此发挥想象力,附和出了花木兰的老爸“花弧”,阿姊“花木莲”,弟弟“花雄”,母亲“花袁氏”。
不过论及附会,还是清人做起来更为猛烈,清人刘溎年在其《三十二兰室诗钞》中记述,定州(今河北一带)城东一里处有一祠,其内有碑,碑上说花木兰姓魏,叫做木栾,“栾”字音近于“兰”,人们以讹传讹,渐渐变成了“木兰”;又以“花弧”是其乳名,于是便将乳名与其本名合至一处,称“花木兰”了——似这等只为了拼凑结果不顾一切、不负责任的附会,这人也真下得了手。
花木兰的姓氏我们就讨论到这里,不论她的本来姓氏,总而言之,她姓花,这是个好现象。
现在我们来讨论第二点,花木兰的祖籍。像花木兰这样的“大招牌”,虽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沾得上光,却是所有人都愿意挂在身上的,如安徽亳州、山东任城、陕西延安、湖北黄坡、河北魏郡、河南商丘等地,都标榜自己才是“木兰故里”——看来名人效应,自古就有。
她的祖籍也存在和姓氏之争相同的情形,即史料呈现一面倒的形势,大多数说法认为她是安徽亳州人士。《亳州志》中有载,花木兰是“亳州东魏村人……,孝烈祠久在东关外”。在东魏村后,有一个很大的孤堆,人言其是花木兰死后的寓所。不只是这一点,如姚奎《木兰歌》引文中有言,“又考杂记,孝女,亳州人”;明代何出光《木兰祠赛神曲》引文中说“将军亳州人,魏氏女”。或许前人是从诸多杂乱无章、自相矛盾的史料中经过分析、考证得出了他们认为可信的结论写了下来,但从严谨的角度考虑,这仍不能使我们放心的以此为依据,认定花木兰姓魏是安徽人。
花木兰的祖籍,是建立在其姓“魏”的基础上来考证,而且诸多野史、方志的记载,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甚至可能在本来的方向上便是谬误,在此不再过多涉及。
花木兰是哪个时代的人呢?据唐代李冗《独异志》记载,“古有女木兰者,代其父从征,身备戎装,凡十三年,同伙之卒不知其是女儿”,从“古有女木兰”,我们可知道,花木兰应该早于唐代,即汉朝时期左右。木兰庙碑上则直言她是汉代人,“汉文帝时,单于侵境,大括天……,哀叹良久,竟行”。何出光之流,则有《木兰祠赛神曲》中引文,“汉文帝时,单于寇边,帝亲征,大括民兵,殆可空国。将军以父老,不任授甲,身伪其子以行。”史料对这个问题的记载比较少,但也有不同的观点,如《亳州志》、《归德府志》中认为她是隋唐人,因此,对于其生活年代,还是只有《木兰辞》更有解释权。
那么问题来了,《木兰辞》的作者是什么时候把它搞出来的?现代通俗的说法是“南北朝民歌”,这是个定性的说法。不过,对于《木兰辞》中所出现的称谓,诸如“兵帖”、“明堂”、“策勋”、“大儿”、“爷娘”、“阿姊”之流来看,是带有隋唐时期的时代特色的——也就是说,她如果真的存在,就生活在隋唐时期。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花木兰这个形象的出现就是如此。花木兰其人,在历史上恐怕并不存在,这就如人们所编造的苏轼的妹妹“苏小妹”一般,是时代的需要。如果花木兰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为什么野史对她大加赞叹却不见正史的记载?行军十余年,能够让同伴不发现其女儿身,这几乎是天方夜谭——没有人能够连续十数年演一出戏而不穿帮的。
这说明,她并非真实存在,而在于人们的理想,因为类似花木兰这样的女子,历史上是肯定有的,而且决不少见。隋唐时期,隋文帝杨坚雄才大略,以通天的手段结束了中国近四百年的内乱,然而,隋也如秦一般二世而亡,中国又陷入战争的泥沼。在这数百年的时光里,各政权打得几无可战之兵,除非役使妇人,李渊兴唐之战时,已不拒绝女儿的“娘子军”便是明证,女人在那个时代的战争中已经是不能忽视的力量。
其实中国类似这种时期不少,春秋战国时期打得昏天黑地,三国时期全国人数仅几百万人——或许不见于史载,但女人多半在这些战争中起到了作用。
中国历史上没有花木兰其人,却有着为数不少的真花木兰,这正如杜牧诗中所言:“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推上祝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