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终于出来了,但不敢发光,隐隐地撒下光影,落在院子的石阶上。
孩子合着衣睡得正酣,电视调着最低的音量,母亲歪着身子拨弄下窗帘子,留出半边玻璃,炕头方桌上用盘子扣着的饭菜还没有凉。
我拽件外套趟着月色踱出了院子,心里惦记着去城里买种子还未归的老父亲。
低矮的院墙映着模糊的山影,柴火垛兜着小北风呼啦啦作响,时不时地甩出一声老生腔调的尾音。邻家的酒局还未散,吆五喝六地说着些酒话,院子里的狗也醉醺醺的打着盹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卖部里白炽灯烧得通亮,老少爷们边吐着云雾边将麻将子掷得啪啪作响,也不知谁弄掉了骰子,骨碌碌不停地转,好像在这初春的夜里装了扩音器,恨不得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走出三四百米的样子,刚刚的嘈杂已剩下细碎的呢喃。此时的山村已沉寂下来。
北方初春的夜还是很矫情,风里裹挟着寒气,让人无法亲近,我下意识紧了紧领口。田埂里刚被犁过的泥土泛出一层薄薄的清霜,好似嫦娥洒下的脂粉。夜幕上没有半颗星子,一轮望月高悬着,明一阵儿暗一阵儿,生怕睡着了暗了归家人的路。
好久没见过这么动人的月了。应该到十五了吧,记得小时候姥姥说过晚上小孩子是不能出门的,特别是初一十五,身子弱些的容易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姥姥在的日子里,天一擦黑除非有大人领着,否则我只能被关在家里。所以童年时这样丰盈的月我只在院子里见过。
记得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晚饭一过我便搬两个小凳子拽着姥姥讲故事,故事的内容总是离不开月亮,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有云层遮住月亮的时候,我都认为那不是嫦娥跑丢了的月兔就是吴刚砍伐桂树哩。夏夜里看完露天电影回来的路上,总是有朗朗的月把我小小的影子拉长。每至中秋,家里的人一下子仿佛多起来,大人坐在房根儿底下话着家常,石阶的桌子上摆着各样的吃食,我的嘴里总是塞得满满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和愉悦。而那时的月亮较往日的要圆润清亮得多,静静地立在中天,一如今晚的清辉。这么多年来,那时的月亮始终是我心里一种温暖的存在。
离开家乡十多年了,城市里的夜晚是从来不缺少溢彩的,也不用担心一个人走夜路带来的恐慌,可是我却仍然很少在夜里出门。偶尔单位有聚餐,也是老公开车接送。路上总有各种霓虹光影从车窗掠过,车灯一串串细碎成灯火,夜晚恍若白昼。却从没在意过当时是否有月亮,月亮是圆还是弯。抑或是城里的月亮只是个摆设而已。而今晚的这轮,似乎存在的不真实,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城里的那个。眼前的她,虽还有些云壁摭掩,但就这点明媚也足以抵得过璀璨的万家灯火了。
时过经年,小时候月亮的样子渐渐模糊,对离开多年的姥姥的念想也只能在儿时的记忆里寻找了。父母一直守在农村,虽然身体都还硬朗,也是一把年纪了。工作后回村的时间便不多了,父母是宽厚的人,从没有过苛责的话。有了孩子后就更难想到父母,时间久了把不回家当成一种习惯。一想到这些心头突然一沉,脚上一滑,险些绊了个趔趄,惊出一身汗来。月仍在那不声不响地挂着, 一副悠然自得又亲切温润的样子,十几年岁月不曾变过,唯一改变的是对月人的心境罢了。
田垄上有丝风掠过来,猛地抬头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井边老槐的树杈上兜着个破塑料袋子,乍看像只倒挂着的山鹰。我加快了脚步,想离灯光最亮的一户人家近些。这时月亮已破了云层,把夜里的山村照个透通。四周一下子变得澄明起来,连远处矮山的轮廓也仿佛能瞧见一样。
这时山坳上晃晃悠悠下来三五个才干完农活的汉子,说着些乡间地头的闲话,晃动的烟头的红色光亮在黑漆漆的夜里忽明忽暗,眨眼工夫便淹没在氤氲的月色里。
月悬得更高了,风又渐渐起了,不知谁家的狗吠了两声,远处隐约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小跑着迎了上去……
审阅:廖林
简评:月华似水,令人神往。行走在月夜,情景交融,思绪飞到姥孙、城乡、父女等等触点上,文笔优美隽永,堪称情文并茂。
终审:严景新
作者:王宏博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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