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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警带回的犯人,是我当年的大哥

谁都年轻轻狂的时候,校园里的黑帮可能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但却让当时的孩子们昏昏欲睡。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孩子们来说,曾经举足轻重的“江湖情怀”,成为了青涩冲动的代名词,大家纷纷放下过去,走出这场年少轻狂的梦,开始新的生活……



我走回到办公桌瞥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我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在脑子里搜索着和他相像的面孔,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印象里成哥的轮廓,

和眼前的这个人缓缓重合。




1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我妈是一名中学老师。在她严厉地管束下,我品学兼优,总是被其他父母当作“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训自家小孩,直到六年级也一直是这样。


2010年,我去了县里的初中上学。爸妈把我寄宿在了一个远房的大伯家,他就在那所初中教书。也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成哥,在他的带领下,我二十年人生中最放荡不羁的那两年,正式拉开了序幕。


初到大伯家时,他家已经有很多小孩寄宿在那里,包括我六年级的乡下同学阿昆。在大伯家住的第一晚,我们十个孩子睡在一个大通铺上,像是泥鳅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阿昆给我挨个介绍着这些新朋友,我第一次体验到和同龄人打成一片的快乐,甚至忘了想家。


成哥是最晚到大伯家来的孩子,他来的那天走路一瘸一拐的,走一会儿路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他的腿刚刚摔断还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腿上的伤,刚来那会,他看起来很内向,总是在我们早晨熟睡的时候,一个人起得很早,坐在自己的床上小声吃东西。我有时醒得早,看到他一个人盯着窗外的树枝吃东西,眼神忧郁。


在那个单纯的年纪,我对忧郁的理解就是:一个人孤独地去做一件事。



成哥的性格把我打动了,因为我从家里带的零食比较多,所以分零食时总是单独给他留一份,大方地招呼他来一起吃,他总是拘谨地说着“谢谢”。



2


随着大家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睡觉,成哥也渐渐入了伙。


十几岁的孩子本就如小兽般淘气,这么多的孩子凑到一起,难免变着法作妖。在我大伯家,每天晚上吃完饭会有一个小时的活动时间,然后大家再开始坐在大通铺上上晚自习。我们把晚饭后的时间充分利用,每天吃完饭就跑到学校前面的树林里摔跤。


当时DNF(地下城与勇士)盛行,我们经常逃学去黑网吧,十块钱能玩一整个下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戏角色。我长得比较瘦,就一直玩男格斗家,阿昆又胖又壮,玩的是圣职者。


我们把游戏角色代入到摔跤里。每次摔跤时,只要圣职者阿昆大喊一声:“圣光沁盾!”我就一定会被他K·O。但成哥从来没在圣职者手里吃过亏,他好像比阿昆的力气还要大。


那个年龄的我们,瘦得胳膊用一只手就能掐过来。当成哥坐在田垄上向我们露出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时,那隆起的弧度成了我们争相赞叹的对象。我们问他:“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壮?”


成哥告诉我们,他老家是东北黑龙江的,那的孩子从小就壮得像小牛。我们又问他为什么到河北来上学,成哥说因为父母离了婚,他妈妈来到了我们县城打工,于是他也跟着妈妈来这边上学。


成哥说起父母离婚时,无奈地笑了笑,我注意到他看向远方的地平线,眼里那一丝往日的内向转瞬即逝。


那时我还不知道,成哥一直在掩饰着骨子里极深的叛逆。



3


让我觉得成哥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发生在一天的午后。


那天中午,他没有回大伯家吃饭,我们出去找他时,发现他正跟在我们年级老大政哥的身边,和那群人有说有笑。他们很多都是全校闻名的坏学生,每天除了打架就是躲在厕所里抽烟。


之后我越来越频繁地见到成哥和年级老大出入学校前的那个小树林。每当他们去过小树林后,学校里就会传出谁和谁打架的传闻。但成哥对我们还是和和气气的,只是偶尔脸上会带着一些小伤。



在成哥健硕的肌肉和一些关于他的江湖风闻的支配下,我们对于成哥的战斗力越发崇拜,并直接导致了他开始成为我们这个集体的核心。


直到一天晚上,他把我们几个长得比较瘦的孩子叫出去,问我们:“想不想跟政哥混?”


政哥比我们大几岁,因为打架留过级,他认识很多校外的混混,所以没有人敢惹他。在当时,政哥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亚于《古惑仔》里的陈浩南,于是我们几个人迫不及待表示了愿意。


成哥说,现在政哥在广收小弟,因为在他邻班崛起了一个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忠泽。忠泽也认识很多社会上的小混混,因此政哥想要多收一些小弟,以备不久后和他进行一场终极之战。


我们几个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突然间我们好像也在学校里有了小小的一席地位,害怕的是我们几个人虽然调皮但从来没打过架。


从那天开始,我们开始寸步不离地跟在成哥后面,白天跟着他去楼顶的仓库找政哥玩,晚上去树林里摔跤抽烟喝酒。那段时间我的学习成绩像受了降维打击,一度跌落到班级倒数,但我毫不在意。



4


成哥的名号开始在学校里越来越响。不仅因为他长得很帅,有一大群小女生都喜欢他,还因为他身边总是跟着我们这几个如影随形的小弟。就这样,成哥成了政哥身边的红人。从那时开始,我再也没在他的眼里看到过忧郁,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自信。


成哥已然从无名小卒混成了浩南身边的山鸡。


不久后,威风八面的成哥终于带我们打了第一场架。因为政哥的一个小弟做了一些让政哥不开心的事,所以政哥让别的小弟把他带到树林里揍一顿。那天放学后,前往小树林的路上,我跟在成哥的后面瑟瑟发抖。因为我从来没敢想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都是为了打架。


成哥说:“给老子上!”


其他几个小弟大喊着扎进了人堆。我鼓足勇气后,冲上去,踹倒了那个小弟摆在树林外的自行车。


成哥问我:“你怎么不上去打他?”


我说:“我又不认识人家,怎么下得去手。”


成哥突然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太怂了,以后我要每天训练你。”我唯唯诺诺着,不敢和他对视。成哥的目光里,仿佛射出一根根尖锐锋利的钢钉。


让我没想到的是,成哥给我的训练就是拿我练拳。


每天晚上睡觉前,成哥都会把我们几个小弟叫到一起,挨个给上几记重拳。看着我们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他就开心地笑,告诉我们这是锻炼抗击打能力。但我明显能感觉到成哥笑声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直到有一天,我再也受不了这种被人当做沙包打的感觉 。当成哥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打过来时,我把身子微微一侧——成哥的拳头打空了,他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


成哥恼羞成怒,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并且让我给他写道歉书。我怕事,不敢反抗,就在笔记本的后面写了一些我不该躲,以后老实挨打之类的话给他看。


那次周末放假回家,笔记本被我妈看到,我妈要找大伯问个究竟,被我拦了下来。我骗她说只是开玩笑,别当真。实际上,我心底里对于成哥的崇拜,已经完全转化为了畏惧。


我躲过成哥的那一拳打响了我们几个小弟反抗成哥的第一枪。我们几个挨过他拳头的人聚到一起,纷纷表达了对于成哥的不满。但是突然和他断绝关系又不太可能,我们只好制定了缓兵之策:逐渐孤立他,等他爆发。


这期间我秘密拉拢了阿昆和刘畅,因为阿昆学习好,成哥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而刘畅比我们大一级,和我玩得比较来,成哥和他很少说话。我拉拢他们是因为他们两个也有些看不惯成哥欺负我们几个。


于是大伯家的寄宿生迅速分成了三派阵容,我们几个反抗成哥的人一派,成哥自己一派,剩下几个保留站位的人一派。



5


矛盾终于在初二下的那个学期爆发了。


原因是成哥想要借刘畅的诺基亚给家里打电话,刘畅不乐意给他用。成哥嘟囔着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晚自习下课后,刘畅把成哥叫到墙角,问他:“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们几个人顺势站到了刘畅的一边。


成哥慌了,强装着镇定说:“不就是想打架吗?信不信我明天叫人打死你们。”


刘畅被成哥的挑衅激怒,揪住他的头发开始打,因为他身材高大,根本没用到我们上手。



成哥第一次在打架上吃了亏,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脱开身后边叫嚣着边跑开了。

第二天,我们在书包里准备了很多方子(凳子腿)备战,还有从大伯家偷拿的钢管和榔头。奇怪的是,直到下午放学,成哥也没有叫人来堵我们,昨晚的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从此,成哥不再和我们来往,这场决裂也标志着我们几个人真正脱离了小弟的角色。


初三开学后,学校注意到我们这些寄宿生中一些不良的风气,肃清了学校周围的寄宿家庭。我们只能去学校里住宿,成哥则成了走读生。因为学习越来越紧张,我们很少见面,见了面也从不打招呼,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赶紧走开。


我们和成哥的联系,就像是政哥和忠泽的那场终极之战一样无疾而终。


那年中考,我和阿昆考上了县一中,和刘畅顺利会师。成哥和其他几个学习不好的学生辍学成了无业青年。


高中三年我只听到过一次关于他的消息,他曾经的同学告诉我,前几天逛街看到了成哥,他现在好像在打工,穿着一身工作服,坐在一个三轮车上,沧桑了很多。


直到我上大学,成哥几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印象里,如果没有人刻意提起,他于我已经是一个透明的人,见不到也想不起。


可是命运总是离奇的巧合。去年暑假,我回县里的派出所实习时,我再次见到了这个我曾经的“大哥”。



6


那天傍晚,我跟着师傅去处理一个校园斗殴的警。是我的初中母校,两拨学生在校门口打得不可开交,有人报了警。


接警,带好单警装备,出警。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已经到了事发地点。


我把警车停好,一下车就看到学校门口的树林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毛头小子们在外围起着哄,人群中央不时传来脏话和打斗的声音。


熟悉的小树林,熟悉的斗殴场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初中时代,我看到那个瘦弱的自己战战兢兢冲过去,踹倒了那辆停在树林外的自行车。


“都他妈干嘛呢?赶紧回家去!”师傅的一声吼把我拉回了现实。


场面被师傅震慑住,混乱的局面出现了短暂的真空。毛头小子们看到有“条子”来了,立刻四散而逃。只剩下最中间几个躺在地上的小孩,和拿着棍子打他们的几个小混混。


之后,挨打的和打人的几个都被我们带回了所里。把人带上车时,几个打人的混混都低着头,我没细看就也上了车。


回到所里,几个混混被师傅带进了候问室。因为师傅手头上还有一些没办完的案子,所以他把做笔录的活交给了我。


我走进屋子,透过钢化玻璃扫视了一眼被关进候问室里的几个人。他们大多都烫着头,衣服上印着嚣张的图案,脚上趿一双黑布鞋,和我上初中时校外的不良青年如出一辙。


“主要打人的,跟我过来。”我的话刚落地,一个精壮的身影站了起来。我示意他跟我走,把他带进了讯问室。


那个青年在讯问椅上坐好后,开始低着头盯着地面发呆。


我走回到办公桌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眼熟。我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在脑子里搜索着和他相像的面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印象里成哥的轮廓,和眼前的这个人缓缓重合。



7


“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纪世成。”青年依旧盯着地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纪世成,成哥的全名。尤其是他在说“成”字时带了儿化音,这是成哥念自己名字时的一个小习惯。


当听到这个只应该存在于我初中时代的名字时,我的心里仿佛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拉扯了一下。那一刻,记忆里初中时的人和事,裹挟着一帧帧的时光剪影,开始在我的脑子里翻腾。我看着眼前这个人,惊讶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脱胎换骨,而成哥还保留着那时的江湖气,成了比学生时代更高一级的不良青年。


我说:“还认识我吗?”


成哥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聚焦到我的脸上,看了好久才渐渐用带着疑问的语气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们两个的目光对视到一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看到成哥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尖锐的钢钉,而是满眼的惊讶和难以置信。


封闭狭仄的讯问室里,仿佛起了一场无声的风,吹到我身上,又随即散去。


最后是我先开了口,我说:“在这咱俩就不叙旧了,你配合我把这个笔录做完,咱们公事公办。”


成哥点点头,再也没有抬头看我。


我不知道他是觉得愧对我,还是不好意思。但无疑的是,我们两个的对立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互换,曾经弱小的我是他的跟班小弟,现在的他坐在讯问椅上,我以人民警察的身份,问他一句,他答一句。


我了解到,他辍学后就一直在市里打工,现在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几年来算不上小有成就,但也能糊口。前两天,初中的表弟和他说被人欺负,所以他下班后带着以前的几个兄弟去学校门口堵那几个小子。没想到那边也叫了一大群人来助阵。成哥觉得自己被一群小孩子看轻,于是几个人拿着镐把和对面打成了一片。


做完笔录,我又把成哥带回了候问室,然后给另外几个人做笔录。剩下的几份笔录进行得很顺利,内容都差不多。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辍学青年,同样的帮成哥来站场子。


另一边,几个被打的小孩去医院做了检查,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因为挨打的小孩欺负人在先,所以家长表示接受调解,成哥和几个人也愿意赔钱了事。



8


第二天,成哥拿着钱来所里调解时,我正在前台忙着给城郊的农民开汽油购买凭证。


成哥上前,给我递了一支烟。我摆了摆手没有接,因为我的确是不会抽。成哥收回烟,讪讪地笑道:“你在这上班啊,改天有空请你吃个饭。”


我说:“行,改天的。”因为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我就没有再和他说话。对话戛然而止。


双方在调解书上摁完手印,握手言和,事就算了结。临出所里时,成哥掏出一张名片给我。我看了一眼,是关于装修方面的业务。他说:“我现在干这个,兄弟你如果需要就给我打电话,给你最低价。”


成哥走出所里,熟练地发动摩托,和我挥挥手,驶出了我的视线。


看到他走后,我又投入了手头的工作,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因为即使他再恶,也不至于让我记恨一辈子。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抹平一切隔阂。


几年来的社会阅历,应该已经使他明白,生活的艰难早晚会把他的棱角磨平,再潇洒的少年时代,也终将被柴米油盐的奔波所埋葬。


但不得不说,初中时代的成哥满足了我对于江湖的所有幻想。那时的我们喝着廉价的红星二锅头,听着汪苏泷新发行的《三国杀》,以为我们几个兄弟跟着成哥就可以煮酒论天下。现在看来,不过是毛头小子的年少轻狂,一时兴起罢了。


可能在那天的夕阳里,成哥和一群小他六七岁的初中生战成一片时,他心中保有的那份年少轻狂也即将消耗殆尽。


我和成哥也许不会再遇见了,至少我不希望再在派出所里看到他的身影。如果有机会在别的地方遇上成哥,我一定会和这个我曾经的“大哥”多说上几句话,并祝他生意兴隆。



题图 | 图片来自《暴力圈》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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