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卡利古拉》是法国作家加缪1944年创作的沙漠剧，1945年首次演出。
从这个时间点，可以清晰地看出，二战是《卡利古拉》的创作背景。这应该可以诠释加缪为什么选一个罗马暴君作为戏剧的主角。不过本文的论述重点不在于卡利古拉，而是卡利古拉的卫士埃利孔。加缪
我说卡利古拉是个吃饭主义者，是因为在整部戏剧中，加缪对他的描写前后有六处都和“吃饭”有关：要么是在吃东西，要么是要去吃饭，要么拿吃饭做比喻。罗马宫廷之中的人，不管是皇帝、妃子还是贵族，都算得上位高权重、情趣高雅，埃利孔身处其中，颇有些萝卜白菜置身于山珍海味的感觉。
第一幕第一场：
（1）“埃利孔吃着蒜头上。”
（2）“天天瞧你们的面孔，只是看厌了……可是不然，菜谱一成不变，总是一色的烩肉。”
（3）“首先，咱们去吃饭吧。咱们吃饱了，帝国就会更加健壮。”
第一幕第四场：
（4）“看看你的周围吧，有没有这个道理，他们都照样吃饭。”
第一幕第五场：
（5）“哦，对不起，吃饭啦！（下）”
第二幕第十三场：
（6）“我懂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必须抓紧时间吃喝。”
埃利孔是皇帝的近卫，按说不该如此粗俗。不过，卡利古拉是一个疯了的暴君，他本身就对待贵族十分残忍。埃利孔被卡利古拉深信，也容易沾染上“疯狂”（埃利孔手下有个卫士竟跟着皇帝蔑称贵族为“我的美人”）。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埃利孔的底层身份——他原是一个奴隶，“在皮鞭子下跳舞”，然后被卡利古拉解放，成了近卫。
加缪
第四幕第六场：
（7）“你实在太得意了，嗯？对，我侍奉一个疯子。可是你呢，侍奉谁？侍奉美德吗？让我给你抖一抖老底吧。美德的乐曲，君子，我早先是在皮鞭子下跳舞来着。卡伊乌斯，他没有对我夸夸其谈，而是解放了我，把我收在皇宫里。就这样，我有了机会观察你们，观察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我看到你们个个蓬头垢面，俗不可耐，有一股从未经历过艰险、受过苦难的人的乏味。我看到你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脸贪婪相，一双虚设的手。就你们，还要审判别人？你们开设美德商店，梦想平安无事，就像少女憧憬爱情那样；可是，你们即将在恐怖中死去，临死还不知道自己一生都在说谎。就你们这人，还妄图审判那个忍受痛苦而不计较、每天都有上千个伤口流血的人吗？放心吧，你们先得除掉我！藐视奴隶吧，舍雷亚！这个奴隶在你的品德之上，因为他还能爱他的濒于绝境的主人，保护他的主人，对付你们的高尚谎言、你们口是心非的话……”
这是埃利孔对“品德高尚”的贵族舍雷亚所说的话，我们可以理解为他内心的忠实写照。这里有四点：其一，埃利孔知道侍奉的皇帝卡利古拉是个疯子，但为了职责和道德，他不能后退；其二，埃利孔看不起像舍雷亚这种道貌岸然的贪婪贵族，甚至以为自己忠于疯子皇帝都比他们的道德更高尚；其三，埃利孔透露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最后，埃利孔并不害怕死亡。
因此，埃利孔事实上是一个有着复杂性格的人物。
只是综合来看，埃利孔的负面性格更胜一筹。比如他觉得贵族们当奴隶很合适，比如他和舍雷亚争论激情和暴力的关系以爱情和强奸作比，比如他习惯上称青年贵族西皮翁为“野鸽”和“鸽子”，比如他很熟悉也很会模仿街头艺人的腔调，比如他可以给卡利古拉染脚趾甲。（这让我有了这样的感悟：底层的人即便因为运气脱离了底层，底层的认知和行为模式依然不会改变，他的悲剧也许就是德不配位吧。）
第二幕第五场：
（8）“依我看，他们就是这种料！当奴隶特别合适……”
第二幕第六场：
（9）“不带点儿强奸的意味，也就没有爱情喽。”
第二幕第十三场：
（10）“（西皮翁）这可有点儿冒险，我的野鸽。我对诗歌一窍不通。”
第三幕第一场：
（11）“（以街头卖艺人的油腔滑调）靠近点儿！靠近点儿！（钹声）神再次降临大地……”
第三幕第二场：
（12）“[西皮翁和卡索尼娅下。只有埃利孔还围着卡利古拉转，专心给他染脚趾甲。”
第四幕第二场：
（13）“（转身对西皮翁）不过，我的鸽子，这里用不着你，你可以走了。”
他的忠心放大了卡利古拉的暴行，最终也导致了自己的死亡。卡利古拉杀死贵族、没收他们的财产、抢夺他们的妻子、侮辱贵族的尊严，埃利孔是最坚定的执行者。埃利孔死亡的结局，从他极力帮助卡利古拉反对贵族就已经注定。只是，他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一刻，卡利古拉也没有先下手。
罗马帝国第三任皇帝卡利古拉
第二幕第四场：
（14）“（冷场）不用说，刚才你们一定是在密谋了，对不对？”
第三幕第三场：
（15）“对，当然了。可是，有人想谋杀你呀，你知道吗？”
（16）“停止这场游戏吧，卡伊乌斯。即使你不愿意听，我的职责还是要讲……”
（17）“那好，我一定尽职，但是我也要把该讲的话讲出来。有人策划阴谋反对你，舍雷亚是主谋。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书板，你一看就能了解主要的情况。我放这儿了。”
第四幕第六场：
（18）“（对舍雷亚）我嘛，本事不大，然而，我绝不会让你碰到卡利古拉一根汗毛，即使那是他本人的愿望。”
第四幕第是十六场：
（19）“（卡利古拉）埃利孔！埃利孔！杳无音讯！还是杳无音讯！噢，今宵多么沉重！埃利孔不会回来：我们都将永远有罪！今宵沉重得像人类的痛苦！”
（20）“（在远台出现）当心，卡伊乌斯！当心哪！[一只隐蔽的手用匕首刺中埃利孔。”
埃利孔的悲剧，在于他来自社会的底层，底层的认知和追求让他无法看清残酷的政治斗争。他有着朴素的道德观，但无法突破道德的约束；他出身奴隶，蔑视贵族，却想着让贵族也当奴隶；他忠于皇帝忠于职守，却破坏了宫廷和社会的秩序；他是皇帝的依仗，誓死要保护皇帝，却最终自己死了，皇帝也死了。
我之所以对埃利孔更感兴趣，也许只是他来自社会底层，和我们普通人的身份、地位、道德、心境、追求更加契合。普通人把一日三餐挂在嘴上，遵循着社会普遍的秩序和道德，然而自己的理想和行动的结果却有着大大的背离，人生像是一场悲剧。如果说，《卡利古拉》是加缪对战争残酷性和荒诞性的深刻揭露，那么埃利孔大概就是战争中普通人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