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两个月的电影院即将苏醒,一群数据库中的电影也将以新的面貌重新上演。
3月19日,华纳正式宣布4K修复3D版《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将在国内大规模重映,影迷们纷纷表示“喜大普奔”。
我则对3月13日电影网的一则消息欣喜万分,中影发行要组织名为“难忘的记忆——中外经典影片展映”活动,几部1980年代老片被编上2020年的排次号。
当看到片目时,我的欣喜被其中一部迅速催化为“细思极恐”。
这部电影是澳门与内地的第一部合拍片,更是澳门出品的第一部电影故事片,“填补了澳门电影制片业的空白”。
这部电影创造了当年第2名销售记录,“当时全国一下有 300 个拷贝,就像现在的 20 亿票房。”
这部电影由陈宝国、雷恪生、杜志国等主演,时年32岁的杨立新只能算是“跑龙套”,全片加起来不足两句台词。
这部电影把悬疑、恐怖、动作等娱乐元素集合在一起,被评价为“一部富有新意的娱乐片”。
是的,当年还没有“类型片”“商业片”的称呼,此类电影统一被称为“娱乐片”。
批判者则不吝词汇,说它“大肆宣扬色情、滥用裸露镜头”“格调低下、庸俗、卑劣”“思想倾向不健康”,并且将其定性为银幕“黄色污染”。
这部电影就是1989年上映的《夜盗珍妃墓》。
如果你有兴趣到复工后的电影院一睹它的“芳容”,有些“姿势”还是必须掌握的。
一、改编自真实事件?
“光绪皇帝与珍妃”的故事,正史中不过半页纸,而在野史里却有很多版本。
所以在电影上映之后,有不少人质疑这部影片的史实依据。
关于这一点,就不得不提这部影片的编剧之一陈宝蓉和清史顾问朱家溍了。
陈宝蓉80年代在河北易县清西陵文物保管所工作。
1981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他听说1938年珍妃墓被盗的当事人之一关友仁还在世,这个消息让他欣喜若狂,于是连夜直奔关友仁家中。
关友仁时年70多岁,是易县西陵乡凤凰台村的护林员,他跟陈宝蓉讲述了整个盗掘珍妃墓的经过。
盗墓者共有八人,活下的除了他还有下岭村的两个。
不过“他们觉得盗墓的事不光彩,告诉我永远不要泄露他们二位的名字”。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在电影《夜盗珍妃墓》中“八人组”变成了“六人组”。
其实,整部影片中鄂士臣(陈宝国饰演)的母亲愿望是“干干净净地过一辈子”,而他被发现是盗墓者后,爱人也说“看错了人”,这笔钱是“非分之财”。
全片虽然事无巨细地展示了整个盗墓过程,但最终要传递的还是谴责盗墓者、批判盗墓行为。
不像现在的《鬼吹灯》《老九门》《盗墓笔记》等改编的影视剧中,这些人几乎成了身怀绝技、家世显赫的传承者。
盗墓是真,不过被盗的真是“珍妃墓”吗?
1982年,陈宝蓉发表了题为《瑾妃、珍妃葬地》的文章,“两座坟墓汇总,东边月台和宝顶稍大的一座,已于1938年被匪徒盗掘。
据当地老人说,被盗的是珍妃墓。
但也有另一种意见,按旧礼瑾妃墓应居东,因此究竟哪个是珍妃墓,认为尚有待查证。”
几年后,陈宝蓉确认被盗的其实是瑾妃墓,但因为要创作强烈戏剧冲突的电影故事,所以还是把盗墓案放在了珍妃墓上。
至于清史顾问朱家溍先生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除了挂名之外,我想应该也提供了足够多的历史细节。
朱家溍是朱熹的第25代世孙,他是故宫博物院研究员,也是清史专家,著有《明清帝后宝玺》《清代后妃首饰》等。
电影开场就是1915年珍妃在易县清西陵入葬的过程,整个场面讲究,礼仪规范,都有民俗学参考价值。
而珍妃随葬的珠宝首饰及其墓穴构造等,应该也有朱先生的顾问之功。
被盗的62件宝物,以及多件宝物的价值,电影中也有展现。
二、裸露就色情了吗?
那篇批判《夜盗珍妃墓》为“黄色污染” 的文章写于1990年,作者非常愤怒地指出:
影片中男女裸体或半裸体频频出现,达到令人惊诧的程度。如盗墓贼大哥鄂世臣经常到他的情妇、小寡妇翠花店里喝酒、嫖宿。一次他光着身子洗澡,翠花给他送水、擦身、递衣还不够肉麻,竟也裸着上身在木盆里两人搂抱、亲吻、戏闹等镜头长达三分钟之久。试问这对刻画人物,揭示主题有什么作用?该片这类裸体或半裸的镜头,竟达八处之多,可能创下了国产片裸露镜头的最高纪录。
读到这篇文章时,我倒是对作者如此细致和精确的统计裸露镜头的时长以及数量的能力“达到令人惊诧的程度”。
对“刻画人物、揭示主题有什么作用”确实可作为判定裸露是否色情的一个参考。
不过在本片中,鄂士臣与寡妇翠花的关系、以及李一光(雷恪生饰演)的性无能、荆老五逛妓院,以及土匪、恶霸侵害他们的情人和妻子,其实都是刻画人物的一个有效手段。
此外,回到那个时代的语境。
1988年票房冠军《游侠黑蝴蝶》表现土匪强奸平民妇女的戏也是异常直白,赤裸身体毫无遮掩。
1989年的《关东女侠》甚至有人民群众为给女侠报仇而轮奸日本女孩的桥段,后被删。
而同年梁丽主演的老版《封神榜》,此片裸露镜头多到不可胜数,因为太过恐怖血腥,电视剧只拍了五集就销声匿迹。
相比起《黑太阳1937》(1988年)《人奶魔巢》(1989年)等影片,《夜盗珍妃墓》倒也算比较克制了。
不过,也有人指出了这部电影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合拍片”。
三、合拍就可以“无下限”吗?
1979年,中国首家专门负责中外电影合作事务的机构——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成立。
1983年香港导演李翰祥的《垂帘听政》是第一部合拍片,其“清宫三部曲”也都是这个背景下诞生的,也带有些李导“风月片”的印记。
其中刘晓庆、巩俐、陈道明主演的《一代妖后》中“慈禧喝人奶”的镜头而今看来也让人惊掉下巴。
彼时的合拍模式,还是内地协拍参与制作,而投资、导演、主创人员基本以港澳为主。
《夜盗珍妃墓》是澳门(蔡氏)兄弟电影公司和天山电影制片厂的合拍片。
据张昆山厂长介绍,“这个片子我们没有投资,没有花钱,他拍好以后给我们的”;分账时“我们少一点,他多一点”。
所以这个时候的合作模式也被称为“卖厂标”。
此时引进来的到底是“春风”还是“苍蝇”,就各有各的说法了。
有批评者以“合拍”说事,并且质问“不知道我国是否有两套检验影片的标准?为什么国产影片或进口影片就能较好地把握这种标准,而这些合拍影片就允许这种东西存在呢?”
并且呼吁“不能再合拍的幌子下肆意污染我们的银幕”“有关审查单位不能因为是合拍片就放松标准,一些影片制作者迎合极少数观众的低级趣味是不会有什么发展前途的”。
那这位仁兄说的“低级趣味”和“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将之定义为“粗言秽行”。
说《夜盗珍妃墓》“完全抛开了中国几千年羞羞答答的礼仪,借情节的发展,将嫖妓、情人幽会、夫妻欢爱、强奸赤裸裸地、完全真实地展现在了观众的面前”,让人“惨不忍睹”,令人感到“粗俗不堪”。
而到了1998年,编剧之一陈宝蓉编著了一本《清西陵纵横》的书,其中有《夜盗珍妃墓》一文,文末他表明自己写作此文的初心:
“诅咒那黑暗的年代吧,诅咒愚昧、贪婪、野心和随之相伴的狡诈残忍!从而更加爱护属于伟大的中华民族的文物国宝,更加热爱正在建设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祖国。”
四、结语
希望疫情尽快结束,希望“难忘的记忆——中外经典影片展映”的活动顺利进行,希望《夜盗珍妃墓》也成为各位个人观影史中“难忘的记忆”。
参考资料:
陈宝蓉,《夜盗珍妃墓》
解敏,《不要再“合拍”的幌子下污染银幕》
张世炉,银幕也应注意“扫黄”——从影片《夜盗珍妃墓》看银幕的“黄色”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