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韩夷陵博物馆全景居高临下。
博物馆顺延周边地势依山而建,整个博物馆建筑北高南低,形成三进层次格局,东西两边被大片密林绿地覆盖,气势宏伟。)(南汉二陵博物馆中庭景象。)
历经4年规划4年建设的南汉二陵博物馆5月17日起正式对外开放。这座依托16年前发掘的南汉二陵兴建起来的华南地区唯一皇陵博物馆,再度引起关注。广州大学城考古发掘的南汉德陵和康陵,是“200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06年公布为全国第六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成为广东省首批重要大遗址。
(康陵发掘前圆坛地貌。湮没300多年的康陵开始被误为“唐宋墓”。)
“沉寂千年康陵德陵竟被差点掉包”, 南汉二陵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张强禄日前接受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独家专访时,透露16年前康陵、德陵发掘过程不为人知的往事真相。
记者了解到,随着南汉二陵博物馆的正式开放,南汉二陵遗址保护工作将全面展开,其中康陵的原址保护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才能筹备对外开放。
(挖掘露出的康陵陵台。)
◆康陵德陵竟遭“掉包”
讹传多年被当地村民称为“刘皇冢” 或“刘王冢”的五代十国时期南汉开国皇帝刘龑(刘岩)的康陵,发掘后却惊现为刘龑兄长刘隐的德陵;而在其东南约800米、湮没300多年的康陵,又从最初认为的“唐宋墓”,到发掘之初的“南汉郊坛”,水落石出的真相竟然为刘龑“康陵”……更引人关注的是,盗墓贼打破康陵墓室和陵台的盗洞竟多达7个,其中直入墓室的就有3个。康陵德陵发掘16年后,亲历发掘全过程的南汉二陵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张强禄向记者详细介绍了真相。
“沉寂千年康陵德陵竟被差点掉包,广州大学城建设引起的考古调查,令长眠地下逾千年的康陵、德陵位置真相大白,也说明考古发现的趣味性和不确定性。”再回首当年发掘过程仍令张强禄唏嘘,张强禄回顾挖掘亲历。
翻查大量史籍记载,刘龑墓葬于北亭洲,明崇祯九年秋因“雷出奋而成穴”被人发现,且有哀册文碑自铭“康陵”,当地村民亦知其所在,称之为“刘皇冢” 或“刘王冢”。而刘龑的兄长刘隐的德陵则只见于文献所载,知其位于“海曲”,就是小谷围岛北亭村附近,奇怪的是,明清两代文献中均无德陵被盗见于后世的载述。
屈大均(1630年~1696年)《广东新语卷十九·坟语·刘龑墓》载:“刘龑墓,在番禺东二十里,其地有南亭、北亭。海潮围绕,中不过十余里。墓在北亭洲旁,疑即昌华苑地也。崇祯九年秋,洲间有雷出,奋而成穴。……陵曰康陵,盖刘龑墓也。”
就连1989年出版的《广州市地名志》也这样记载:“刘隐墓葬在海曲(即北亭),称‘襄帝陵’。刘龑为帝时,常到岛上狩猎,并设昌华宫作憩息地。刘龑死后亦葬在海曲,称‘康陵’,并设南、北二亭,派兵守陵。”
(德陵墓室封门及墓道器物箱。)
(德陵器物箱全景。)
◆盗掘现场惨不忍睹 继续发掘惊现一箱五代官窑青瓷和釉陶罐
2003年3月,因为广州大学城的建设,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现已升格为“院”)开始对小谷围岛涉及的18平方公里区域进行先期考古调查,进驻北亭村复查康陵位置时,见到现场暴露地表的墓室券拱和被掩埋一半的盗洞口,还散落着墓地封门石板,民间传说的康陵位于北亭村金斗里东侧约50米的青岗北坡上,这里曾被北亭村村民挖做防空洞,甚至在土坡上放牛避雨。
当年6月正式发掘,因为该墓已多次被盗,考古队员们并不指望再有什么重要发现,从封门盗洞入手清理墓室。淤土深厚的墓室几至墓顶,掀开地层深厚的砖土沉重却乏味,这样的“挖土方”作业持续将近一个月,所谓的“刘王冢”墓室全部清理完毕,却只在前室近封门处发现10余片应属随葬品的绿釉陶屋的残件,以及一块方形素面无文字的石碑。与史书记载对比,石碑本应该留有详细记载文字的“哀册文碑”才对。
(康陵墓室后壁盗洞。打破康陵墓室和陵台的盗洞共有7个。)
重见天日的昔日盗掘现场惨不忍睹:地板砖全被撬起,地面还留下两个深挖30-50厘米的坑;后壁主壁龛全部被挖毁,并又向内掏空1米多深,前后室两侧小壁龛也是几无完整。“这正应证了村民的劝说:该挖走的早就被挖走盗光了。”
清理完墓室接着发掘墓道。考古队员却注意到,地表覆土回填的墓道并没被扰乱过,距地表1米深左右墓道填土是碎砖夹原坑山冈土分层有序填埋。在墓道底近封门处,挖开泥层却让队员们十分震惊:一个器物箱整齐排列着青瓷罐和釉陶罐,认真一数多达272件!如此众多的五代官窑瓷器是广州的第一次发现。其胎质坚硬,釉色青中闪灰,晶莹透亮,是五代青瓷中的上品。珍贵的五代瓷器立即引起关注,文物部门第一时间确定了原址保护方针。
(当门而立的“哀册碑文”令真康陵水落石出现真相。 )
◆“莫非这里真的就是康陵遗址?”
●首次开挖:裸露砖壁误作唐宋砖室墓
“就在对‘康陵’全面发掘时,另一批考古队员进军大香山,紧随而来的是更加迷乱的疑团。”
2003年3月的一天,考古队员首先在大香山东南坡荔枝林的断坎壁上发现一段出露1米长的青灰砖壁,被误认为是一座唐宋砖室墓的墓壁,推断面积约10平方米。这个位置接近大香山岗顶,南是南临珠江,往西约80米、往南约150米的范围都是被荒弃的梯田,周边密布着近现代墓。
当年6月底“砖室墓”开挖,发掘进入第3天就发现不对:“砖壁”范围怎么越揭越大,两端曲尺状西折,内填较纯净山冈土,而且有大量散砖堆积,显然不是砖室墓,而是建筑基址。参与发掘的北亭村民透露,这种“砖”在下一级台地灌木丛中更多,那有一片“瓦渣岗”,以前村民经常取来砌个水渠、盖个窝棚之类的,后来被荒草荆棘遮盖了。
考古队员用锄头砍刀劈出一条路,一个碎砖杂土围绕的砖包土暴露出来。这个圜丘状的“瓦碴岗”地层中陆续发现板瓦、瓦当、滴水等建筑构件,而且时代特征明显,开始考古队员判断是一处成组的大型南汉建筑类的遗址,发掘计划重新调整,按遗址发掘全面布探方。
考古发掘直到2004年10月中旬结束,共开挖10×10平方米的探方103个,实际发掘面积近10000平方米。最后露出真容的陵园布局竟然达到约12800平方米之大。包括地宫、垣墙和遍布四角的角楼。
(康陵墓室内景。据《新五代史.南汉世家》对墓室描述“载地皆金蚕珠贝所筑”。)
●初步发掘:康陵陵台误为祭天“郊坛”
当发掘进行到2003年7月下旬,完全清表的“瓦碴岗”:外面是一圈碎砖含少量瓦片夹杂红黄土,中间是一周下大上小逐渐内收的包砖壁,内包纯净山冈土分层夯筑的土芯。顶部已经被破坏,侧面看就似一个覆钵状的土坛,很像一个祭坛,大致呈倒“品”字形排列的建筑遗存。
南宋方信儒在《南海百咏》里记载:“一德由来可享天,东隣牛祭亦徒然,荒凉到处游麋鹿,谁识郊坛八面圆。”由此这个实为康陵陵台的封土丘当时却被当作祭天“郊坛”,记得当时中央电视台还向全国播发了广州发现南汉祭坛的新闻。
(“哀册碑文”局部拓片。)
(“哀册文碑”拓本全貌。)
●全面深挖:“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揭真相
2003年9月13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杨弘、孟凡人、安家瑶一行现场论证并建议:清理晚期扰乱的堆积,继续揭露“坛体”。“坛体”周边因此得到全面发掘,呈现出一个方形基座上为砖包夯土“圜丘形”建筑,其南面有坡道,北面有砖铺路面,南北两端还遗留晚期被盗扰的缺口。
“圜丘形”建筑是“坛”还是“墓”?10月29日,国家文物局专家组张忠培、黄景略、傅熹年、徐苹芳一行莅临现场,提出可能是“陵墓”而非“祭坛”的卓见,并建议完全揭露晚期盗扰堆积。
清理工作到11月18日,距“坛体”顶部约2米的深度惊现洞口,洞内券拱顶赫然显露:墓内淤积土几乎堆至墓顶,由此被确认是“墓室”,南边缺口位同样有一个盗洞直穿墓顶。两个盗洞自上而下逐层发掘,不断发现南汉、宋、明时期的陶、瓷、玻璃器残片,越往下南汉时期的青瓷片、玻璃碎片越多,显然被盗扰多次,且年代还比较早。
最惊喜的一刻出现了:发掘到前室靠封门处,居然竖立着一通保存完好的“哀册文碑”。宽1.54、高1.15、厚0.2米;青灰色,加工精细,表面平滑,侧边刻缠枝蔓草纹,中央浅划线状方格,格内楷书志文,首题“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38行共1062字,自铭为南汉高祖“康陵”,于大有十五年(942年)四月崩,于同年(光天元年)九月“迁神于康陵” 。清人记载的“一碑当穴门而立”正是它!“刘皇冢”真身是德陵!
(康陵陵园北区俯瞰。)
(康陵出土的伊斯兰玻璃器是海外贸易的重要证据。)
(西汉陶兽座灯。2001年广州出土。)
(唐五代青瓷熏炉盖。)
(动物生肖陶俑。广州动物园出土。)
◆专家解谜:德陵康陵“摆乌龙” 文献错误被纠正
以讹传讹传数百年的文献错误终于被纠正,但是“瓦碴岗”矗立大香山逾千年,当地老百姓为何不知道下面是空的?对此,张强禄从康陵被盗年代推论原因。
从考古发掘情况看,打破康陵墓室和陵台的盗洞共有7个,其中3个直入墓室,其中贴近封门石板西侧的盗洞年代最早,它将内封门砖拆掉进墓室;另一支往下紧贴封门直到墓道底,其下洞位置如此准确,故推测其时代一定很早,应距离南汉灭亡不久,很可能就在北宋早期;而打破陵台北部和墓室的大盗洞的年代最晚,起码到了明代。明代之后再没有盗洞打破墓室,之前盗洞口也逐渐被土堆积覆盖,后人也就不知道下面另有洞天。
根据文献流传的康陵“哀册文碑”碑文推测,康陵被盗之后不久,即有人抄录过碑上主要内容,但自清以来,并未有人再次进入康陵墓室抄录或拓印碑文,屈大均本人可能都没有进入墓室考证碑文。当地人也只知“瓦碴岗”而不晓“康陵”。史料记载显然是把德陵和康陵混为一谈。
需要补充的是,南汉最早发现的一座墓园,早在1954年在今广州市萝岗区黄陂村被发现。当时清理一座被盗的南汉大型砖室墓,现场出土180件陶瓷器,已逝考古学家麦英豪先生考证其为中宗刘晟的昭陵。
(康陵玄宫出土陶水果象生。)
(蹲兽。2003年广州出土。)
◆国家财富:南汉钱币“富甲千年”
●史书记载:康陵“地皆金蚕珠贝所筑”
短短55年小小南汉国,却生前建有奢华南汉宫殿,死后留下金蚕珠贝构筑的康陵,其中无不体现国家实力。
《新五代史·南汉世家》载:高祖(刘龑)“好奢侈,悉聚南海珍宝,以为玉堂珠殿。”“性好夸大,岭北商贾至南海者,多召之使升宫殿,示以珠玉之富。”《广东新语》等史料记载,崇祯九年康陵被发现时,“有金人十二,举之各重十五六斤;中二金像冕而坐,若王者与后,重各五六十斤;旁有学士十八,以白银为之;地皆金蚕珠贝所筑,旁有便房,当窗宝镜大径三尺,光烛如白日;宝砚一,砚池中有玉鱼,能游动;碧玉盘一,以水满注其中,有二金鱼影浮出;他珍异甚众。”张强禄说,此类描述虽属明显的夸大其辞,但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刘龑崩于大有十五年(942年)四月,光天元年(942年)九月迁葬于康陵,按照唐代营建寿陵的制度,康陵应该在刘岩生前就开始营建了,其陵园制度和陵台形式应当经由刘龑本人钦定过的。
(德陵出土南汉青瓷盖罐。)
●一艘沉船装5000两南汉官银
对南汉古国的财富记忆,一艘沉船或许承载着当年记忆。1997年,在“海上丝绸之路”航线上的印尼雅加达以北150公里海域,打捞起一艘920-960年间的东南亚籍沉船,这是一艘从广州归航的商船,满载着中国陶瓷、南汉银锭和“乾亨重宝”铅钱等物品,其中银锭足达5000两之多,乾亨重宝铅钱145枚。银锭是南汉政府的国库银,据测算这笔钱财占宋廷996年全年收入的1.15%强。
南汉是已知中国史上铅钱铸行数量最多朝代。史书记载,917年,南汉立国铸“乾亨重宝”铜钱;918年,因国库不足,南汉再铸“乾亨重宝”铅钱。60年广州考古发掘中,屡次发现大量南汉铅钱。1953至1957年间,广州市及近郊的开鱼冈、黄花岗、桂花岗及西村公路等地,共发现窑藏的南汉“乾亨重宝”铅钱1000多公斤。1980年同样在梅花村出土重约20公斤;1981年在黄华路基建工地出土200多公斤窑藏的“乾亨重宝”铅钱;1999年至2000年在光孝寺出土了为数不少的“乾亨重宝”铅钱。2007年,环市东路附近发现一南汉钱币窖藏,出土“乾亨重宝”铅钱上万枚。
专家指出,“乾亨重宝”是目前已知中国历史上铸行数量最多的铅钱,大批铅钱的出土是同时期其他小国不可及,真实再现南汉货币经济情况,也反映南汉铅矿产量惊人。
(黄釉莲花纹方砖。2003年广州出土。)
(德陵俯瞰全景。)
◆康陵原址保护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开放
记者了解到,南汉二陵将在遗址保护全面完成后对外开放。目前康、德二陵原址保护方案已经确定。但是,原址保护和建一座博物馆不是一个概念。建一座博物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完成,但原址保护要做各方面的工作。从目前来看,康陵的原址保护至少需要两年时间,之后才能开放。
有关南汉康陵的研究工作已经受到更多学者关注。一些关于南汉康陵哀册文的考释、康陵玻璃器的科学研究,以及五代十国时期的陵寝制度的探讨已经展开,目前仍然有不少疑问。
张强禄表示,比如,康陵的陵台由一个建于地宫上面的砖砌圜壁封土丘、方形基座与散水、南面的台阶坡道组成。这种圜壁封土丘的形制在国内为孤例,专家初步判断这与佛教有关。由于历史文献十分有限,南汉国更多的历史面目的揭露有待于考古发掘工作的推进与整理。
(康陵东北角阙出土陶脊兽。)
(康陵东北角阙出土陶脊兽。)
(十六狮柱础石。是南汉石雕中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