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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鞋跟断了、梦见鞋跟断了又修好了…

我姑姑

老家写的小玉必然逃不过我姑姑。总是回想起冬天和妈妈一起在编屋做手工的往事。(莎士比亚)。

很想用一整个篇幅来写写我的姑姑,我最爱的姑姑和姑姑那纯良的一家人。

写下姑姑时,让我不禁想起莫言《蛙》里的那个姑姑,那个因为诺贝尔文学奖而声名大噪的姑姑。我的姑姑却与之大为不同,她一点也不强势,反而温柔的几近软弱。她也不似蛙里的姑姑那样能干,她跟我的父亲一样不识字,她甚至没有上过一天学,但这无碍于她通晓道理,无碍于她用尽力气的做活和孝敬父母。(写到这里,无用的我,泪水又在眼睛里打起转来。)每每想到少时,跑去姑姑家玩,她在门口远远望着我,并不说话,只是吟吟地笑着。母亲说姑姑总爱笑,笑时又不太说话,叫人看来有几分傻乎,但又叫人深深感受着她待人的纯真。

每想一次,就会不争气地流一次泪,想来她在世时,我没有对她尽过一次孝。那时姑姑夸我勤快,只是因为我在她们家玩儿时,给家里扫过地。她话不多,较其他姊妹也是言少又耿直。“说话不会拐弯,是个直性子,跟我一样”,这句话是母亲每每提到姑姑时,对她的评价。母亲和父亲最喜欢这个妹妹,因为姑姑同他们一样,从来不会捡好听的话说,只会实事求是,用母亲的话说,是个实心人(此处为没有心眼的意思)。

每年爷爷奶奶生日前,姑姑都要亲手为他们赶制衣服和鞋子。放寒假时,总见着姑姑和母亲在扁屋做着各人的活计。姑姑拿着最粗的针,纳着鞋底,那针我们叫大行针,鞋底叫千层底,只为着老父亲正月里过生日时,能穿上自己做的棉鞋。针每扎上一次鞋底,姑姑都要用戴着金黄顶针的中指用力地把针顶进去,再穿过来,再顶进去,再穿过去,不知这样多少个来回才能纳好一双鞋底。

那时每家都有一台缝纫机,我只记得自家的那台机器上常年堆着杂物,似乎它肚子里的铁家伙从来没装上过用似的。而姑姑就不同,她颇懂缝纫,老人家穿的裤子也是从她手里出来的。姑姑坐在缝纫机前裁剪着深色的布料,随着脚一上一下的踩着,两只手跟着脚上的节奏快速的拉着布,一条线拉完,小剪刀剪了线头,拉另一条线。她这样低头认真的干着,像老黄牛耕着地,勤勤恳恳,却得不来主人的半分夸奖,力气不够时那一鞭子倒是实实在在的打在她身上。她却从来不叫疼,来年还是这样的干着,把自己做的衣服呈给父母。就算是那一年,她走的前一年,跟家里人几个月不见,临近奶奶生日时,她还是托姑父送来她做的鞋子衣服。

我怎也忘不掉,那年冬日姑姑跟母亲在扁屋做活的场景。那天阳光真好,尤其傍晚时太阳斜斜的射进坐东朝西的扁屋时,余晖下屋子里的两个人坐在炉子边闲谈。她们各自说着自己的女儿,有时孝顺懂事的惹人疼,有时不听话起来叫人恼,脾气倔起来又像头牛,她们丝毫不顾及我这个跑进跑出的当事人。跟着母亲上街,偶尔会遇着同样赶集的姑姑。我总是闹着要姑姑跟我们一道回家吃饭,她却总是不肯。

我有三个姑姑,在我们小孩子间聊天时,大家都喜欢二姑,唯独我最喜这大姑。小姑常年在外,跟她接触极少,二姑跟所有人说话总是乐呵呵的,很是亲切。可大姑却似不会变通,没有心计,单纯得像个孩子,可能这也是母亲跟大姑要好的缘故。她们说话直来直去,从没有话外之音弦外之意,有话直讲,也不怕谁让谁生了气。

大姑不爱与人计较,也不会因着父母偏袒而不高兴。像她这般,宁愿吃亏,也不要占人家便宜,爱讲真话,嘴巴不甜的人,久而久之被大家称作实在人。我想姑姑、大姑夫和他们教育出来的表姐都是这样一类人。农村里因为一只鸡,因为分家时得得不一样,因为父母为谁家干活多了少了,吵架闹掰,兄弟邻居反目的比比皆是,也许鸡毛蒜皮就是这么来的。这样的事在姑姑家和我家是从来不会发生的,因为我们都懂得吃亏是福,万事靠自己挣,而不是争得道理。

小时候的我时常被母亲骂,句句伤人,从来以夸赞别家孩子,贬低自孩子为激励手段,也是被孔孟之道里的谦虚做人毒害的吧。相较之下,我喜欢了姑姑的温柔,从没见她责骂表姐,那时做梦都想跟表姐换过,想有个如姑姑一样开明的母亲。

实在不想提起那一年,但非提不可,因为它夺走了我最爱的姑姑,让我只能在回忆里展望她的笑容,再提她的笑容,眼泪又袭来。

寒意灌进骨子里,却是在那样一个夏夜,那一夜稚嫩的人第一次失去亲人,我坐在灵车上哭了一路,口里喊着妈妈妈妈,却不是大姑。只记得那夜月很圆,只一通电话,叫母亲慌了神,跑到大妈家,当时父亲和大爷都在外打工,二妈二大爷运船,还在盱眙。母亲和大妈拉着我出了门,月光白亮亮地照着小路,风一吹,路旁半人高的玉米地瑟瑟的低鸣。到大路时,才听得母亲与大妈的对话,我只记得母亲说的那一句,她大姑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望着月亮,它的脚步比我们还要快,我们总是落在它的后面。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我只为表姐想着,如果是我的母亲去世(眼泪又来了),我会怎样,我问自己,却没有回答,不敢再往下想。到了医院,冰冷的走廊里,见着大姑夫和大奶奶,姑父苍老了许多,虽然他才刚过四十,他满脸悲痛又加抱歉地说着什么。耳朵越想听,越想知道进展,却只有沉闷的嗡嗡叫唤。我震在原地,跟个站在如注的暴雨里的傻瓜似的一动不动,任凭闪电一下下的击穿这个躯壳(眼泪未干却又来)。

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灵车来了,拉着我们,还有姑姑,回家。我低鸣了一路,哭了一路,想把姑姑叫回来,心里想着天人永隔,想着失去母亲的表姐,想着这一夜只是梦,醒了一切都会从头来过。灵车停在家前的空地上,表姐从院子里走出来,没待谁说上一句话,泪水已经挂满了她的脸颊。她哭着,抹着眼泪,一个受了伤的孩子站在那里惦念着自己的母亲。

二妈下船时听到这个噩耗,差点跌落在地,失去理智地打了姑父,甚至表姐(事后遭到家里人一致谴责)。母亲为着两个兄弟没见着妹妹最后一眼,扒着灵车,手被车门夹得哗哗流血。父亲晕倒了。四叔黯然神伤,更加沉默。大家都在尽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悲伤,似乎表达完了,会让自己好受些。最后大家得出公论,最难过的还是姑父一家人,他们还要为以后的生活打算,那年表姐正值中考,对学业会不会有巨大影响,大家做着各式各样的猜测。

从头到尾哭着写完“我的姑姑”,眼面前全是姑姑站在家门口望向我的笑容。我时常说自己患有脸盲症,时常想不起父亲、母亲、爱人的模样,但从来没有忘却过那个笑容。它总是沉浮在我的脑海,每浮上来一次,我就会偷偷地哭一次,每浮上来一次,那笑容就更加的真切一分。难过得哭不出来时,只要它一出现,鼻子酸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只恨不能再见。

有时恨人不能转世,下辈子再遇见这辈子的人。抑郁时想着离开,能再见姑姑,那个地方有她在,我就不怕冷,恨这样恐怕又是奢求。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能再见亲人。说起来,我并不了解我的姑姑,上一辈的很多事,都只是从大人的言语中获知的,我自己的判断很少。很早以前就想放开了,这样彻彻底底的想念姑姑一次,也许自私的我只是想借写姑姑来了却掉一丝丝相思之情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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