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2点,我来到离家最近的医院。腹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特别严重,一直往外喷酸水。
我按下电梯的上行键。楼道里一共两部电梯,一部停在六层,一部停在B3层。B3层的电梯缓缓升了上来。
电梯门开了,我迈步打算往里冲,我的胃实在是不行了,一阵阵绞痛,还时不时收缩几下。可没想到电梯里面全是人,满满当当的。大晚上的,医院里还这么多病人吗?
我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先被他们的头饰吸引住了,女人都穿着旗袍,头上梳着盘头翅,男人都穿着马褂,甩着一条大辫子,前额亮闪闪的。
我平时清宫戏没少看,马上认出这都是清朝的服饰,难道这是从哪来的剧组吗?大半夜的都跑到医院里来干嘛?
他们纷纷走出电梯,一个挨着一个地从我身旁经过,我这才开始打量他们的脸,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直愣愣的,好久没有睡过觉似的,脸色惨白,看得我有些发毛。
我扫了一眼四周,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这一队人显得格外奇怪。
终于都走净了,我赶紧走进电梯,按下了六层。眼睛还盯着这些人的背影看。不对!他们走向的是——医院的太平间!一道电光划过我的脑海,这不会是巧合吧?
还是快走吧,何况我的胃实在受不了了!
“等一下!我的东西!”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男子,突然转过头,朝电梯走了回来。
“等你个鬼!大爷的,吓死人了!”我赶紧按下关门键。
可是,连按了三下,却没有反应,他越走越近,距离电梯不过两三米了。
“等一下,等一下!”他的一只手直直地伸出来,五指张开。
我的头上冒汗了,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下按的是开门键。赶紧换到旁边的关门键,重重地按了下去。
“等一下!”电梯门关了,他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已经跳得像一面大鼓,砰砰乱响。
电梯刚到二楼就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我闪开了电梯门,把位置让了出来,可是门口空无一人。那是谁按的电梯呢?也许那个人坐了另外一部电梯吧?
楼道里的窗户开着,吹过来一阵阴冷的风,我赶紧按下按钮,电梯继续往上走。
三楼的时候,电梯又停了。如果不是因为胃疼,走不动路,我早就爬楼梯去了,这一层一停的,比爬楼还慢。
这次,门口有两个人,一位年轻男子搀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没有一根是黑色的。两个人走进电梯,老太太的腿脚不好,右脚是拖在地上的。
“小伙子,现在几点了?”没想到,进门之后她开口对我讲话。
“现在……”我准备伸手去摸手机,手刚触碰到衣兜里那个硬硬的东西,突然想到,有人告诉我在电梯里,别人问你几点是不能回答的,那个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死期。
“我……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我的手停住了。
“没事,谢谢你!”她眼皮上挑,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我赶紧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
他的儿子,一手扶着她,转回头按下了四层。
可就在这一瞬间,老太太摔倒了,我是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到的。那摔倒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被人在身旁推了一把,她重重地扑到在地上,脸面朝下。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一个老年人怎么受得了这么一摔?我已经缩在了最远的角落里。
“妈!妈!您怎么了?”儿子把她扶了起来,她满脸都是血,任凭儿子大声呼喊,毫无反应。
电梯门开了,年轻男子抱起自己的妈妈,跑出了电梯,“大夫、大夫……”
这一幕看得我有些揪心,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啊,是她自己没站稳吗?
地上点点的血迹还没有凝固,我绕到了电梯门口,只等门一开就冲出去。回来的时候,我可不坐这部电梯了。
我冲出电梯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头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定了定神,我这才看清楚,面前站的是一位五十岁的阿姨,她一手拎着扫把、一手拎着水桶。我刚才就是撞在了扫把杆上。
“哎呦!小伙子,你跑什么?撞死我了!”
“对不起,阿姨,我着急去看病!”我眼睛一扫,看见电梯外面的屏幕上显示五层。我太着急了,没看清楚楼层就冲了出去。
我又退回了电梯,阿姨也跟了进来,原来她是医院的保洁。
她大概是见得多了,没有被地上的血迹吓到,蹲在地上就擦起来。“人呐!生老病死,太正常了!阎王叫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一边擦,嘴里还念叨着。
电梯里的椅子,也被她挪到了一边。
电梯的按钮下面有一把木头椅子,那是看电梯的人坐的,平时医院里人流大,需要有专人看管,现在是夜里,那把椅子就空着。
可我愕然发现,保洁阿姨的手并没有碰到椅子,那把椅子自己在滑动。
“阿姨!椅子!椅子!”我指了指她的身后。
“什么椅子?”说话的时候,椅子已经到了她的身边,被她一把抓住。
难道是电梯故障吗?椅子为什么自己动了呢?还是我在病痛之中,没有看清楚?
电梯终于停稳了,我飞快地冲了出来,以后说什么晚上也不来医院了,这里阴气太重!
我四处张望,找自己要去的急诊室。楼梯口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四楼”,奇了怪了,我明明在五楼撞到了保洁阿姨,怎么电梯又下去了?算了,爬楼梯吧,我对电梯有点畏惧。
楼道里面很昏暗,刚从明亮的地方过来,眼睛有些不适应。
在拐角的地方,我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了一个软软的、肉肉的东西,身子一晃,差点摔倒,难道医院里也有野猫吗?
“谁呀!疼死我了!”身下发出一个人的声音,我吓得魂飞魄散。那个身影突然坐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大活人。
“抱歉,抱歉,我没看清楚,您怎么睡在这儿?”
那是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不睡这睡哪?住宾馆我也得有钱啊,有电梯你不坐,睡得好好的,被你踩醒了!”
我连声道歉,赶紧爬到了六楼。
“护士,您好,请问急诊科在哪?”小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急诊科在地下一层,这层是产房!”她没好气地跟我说,被打断了睡眠,她心情很不爽。
“可我在一层大厅挂号的时候,护士告诉我急诊室在六层啊!”
“怎么可能?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哪有急诊科在这么高层的!急诊都是到地下一层才挂号,再说,一层挂号处早没有人了!”
我感觉后背一阵阵寒凉,怎么会呢?我明明挂了号,怎么回事?难道我疼痛中出现了幻觉吗?
我按下了下行的电梯,电梯显示9——8——7——6,门开了,空无一人。我跨了进去,按下了B1。
突然,我意识到什么,不对啊,这家医院不是一共就六层吗?刚才电梯怎么是从九层下来的,电梯里到底有什么?
“滴滴——”手机突然响了,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很大,我浑身一抖。
“你怎么样了?胃好点没有,看医生了吗?”是女朋友发来的信息,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告诉她我胃不舒服。没想到大半夜的,她还惦记着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没事,看过了,放心吧!”我回了信息,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胃已经不疼了。刚才光顾着电梯的事,没有留意身体的感觉。
快回家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钻进被窝里,把头蒙住。空荡荡的电梯,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冲出医院,我终于坐上了出租车,心里安定了几分,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没看上病,但好歹胃是不疼了。
我翻看着手机,包括刚才跟女朋友的对话,手机屏幕里,只有一行话,“没事,看过了,放心吧!”女朋友发的信息呢?怎么没有了,被我不小心删掉了吗?
怎么回事呢?我把电话拨了过去,“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师傅,回幸福南里小区,谢谢!”
“好嘞,您放心吧!”说话的时候,他晃了晃头,我发现他的头后面梳着一条大辫子。这造型还真是很少见。
我歪过头,认真观察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脑门亮亮的,留着一个阴阳头。这,不是清宫戏里面的造型吗?我联想到电梯一层的遭遇,心又狂跳起来,头皮麻麻的。
“师傅,您这发型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啊!哈哈,假的,我在一个剧组里帮忙呢,跑跑龙套,没来得及换回来!”
哦,我就说嘛,世界上哪有鬼,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的心平稳了很多。
渐渐地,困意袭来,我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到了,小伙子,下车吧!”
我睡眼惺忪地走出出租车,揉了揉眼睛,眼前哪里是我住的小区,分明是医院门口,再回过头看,什么都没有,刚才的出租车,还有司机师傅,都毫无影踪,只有清冷、寂静的街面。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我睡着了吗?也许只是一个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