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夏天,
五个人突然走红了。
就像没有Action的电影一样,
突然像梦一样。梦想谚语。
但阿茂肯定,那不是一场梦。
(仁科)渐变真丝衬衫、红色西装、紫色西装长裤
均为BERLU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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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蓝色提花羊毛连体衣、暗纹西装长裤、绿色皮鞋
均为PRADA
这支著名乐队在现实中受万人追捧,但在阿茂的梦里却前所未有地遭人嫌弃。没有人在乎他们是谁,乐手们被骂得灰头土脸。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人群里突然有人举着大喇叭喊了一声“咔!”原来一切都是导演的安排,乐手们不知道,从他们进门那一刻起,故事已经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说,阿茂梦里这场毫无预兆的拍摄与五条人的现实遭遇有着某种奇妙关联,像是梦与现实的正反两面——2020年的夏天,五条人陡然走红,如同一场没有Action的电影,突如其来,如梦如幻。
但阿茂肯定,那不是一场梦。
五条人走红之后,他们的生活并无太多改变,除了工作比以往繁忙些,最明显的变化,大概是在那个夏天之后,他们因为在北京过冬,第一次穿上了秋裤。阿茂去逛街时,不再穿拖鞋。
前段时间,五条人发布了两张新专辑:《活鱼逆流而上,死鱼随波逐流》和《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专辑录制过程是五条人专辑录制史上最享受的一次。从前他们录制专辑,为了省钱,会提前将所有内容编排好再进棚录制,但这次不同,所有人都放开了玩音乐。录制《活鱼逆流而上,死鱼随波逐流》时,仁科只带了歌词进棚,旋律和编曲是大家在录音期间花三个小时即兴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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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兴”一直以来都是五条人音乐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你能够在这支乐队的演出现场,看到他们与各类艺术家的即兴合作。诗人方闲海曾评价五条人是“天生的音乐即兴高手”。在传统观念中,人们通常认为即兴音乐需要极其丰富的乐理知识和精湛纯熟的技术,但在五条人看来,所有尝试——哪怕带着某种“瑕疵”,也会为探索音乐带来更多自由和可能性。他们选择用即兴的方式创作,其实也是在避免“重复无聊”。
这一次录制新专辑,五条人邀请到管乐演奏家张梦和传奇摇滚乐队“木推瓜”的贝斯手陈创远加入。张梦在录制完成后,称五条人这两张专辑是迄今为止全世界乐队专辑中用到笙这件乐器最多的专辑。他记得录音期间仁科和阿茂两个人经常为作品而吵架,吵得很凶,但两人都不记仇,完全不影响排练,这一点倒是贴合笙的气质——“笙在古代被称为‘和’,和而不同,有意思。”
采访时问五条人,生活中有没有哪些即兴的时刻?阿茂从桌上拿起一罐啤酒说:“我现在即兴喝口啤酒吧。”早些年,阿茂酒量不是很好,喝点儿啤酒就晕,后来开始做音乐,因为演出之前会紧张,他就尝试喝几口酒再上台。有时候巡演很累,酒精会让人兴奋,现场演绎的状态更好。慢慢的,拎着酒瓶上台成为了一种习惯。
五条人的音乐现场总是少不了酒精的刺激。有一次在北京乐空间演出,他们喝得太开心,一直返场加演,演出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返场四次,唱了七首歌,到最后所有人都喝断片儿了,甚至忘记自己唱过什么。
平时与朋友们喝酒时,喝多了他们也不吵不闹,感觉自己喝大了就悄悄走掉。有次阿茂和顶楼马戏团的贝斯手梅二一起喝酒,喝到一半人不见了,梅二四处寻找,最后发现阿茂趴在一个房间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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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常在喝多时假意接电话离开,有次被人发现手机屏还是黑的。还有一次他和一群人喝酒,感觉自己马上要倒了,决定先行撤退,手机也没带。其他人喝着喝着发现仁科不见了,给他打电话、发微信均无回复,最后调监控找人也不见踪影。“我刚好在他们调监控的时间点之前走的,所以他们看不到我。不过想想那次,我其实也挺不负责任的。”
聊起喝酒往事,仁科想起五条人的一位老朋友——音乐人杨海。杨海是湖南人,曾在广州漂泊过一段时间,一次在买打口CD时与阿茂相识,后来成为朋友,有段时间住在仁科那里。杨海在做饭方面是一把好手,总能花最少的钱做出一大桌子菜。“毫不夸张,给他20块钱,他能做出够10个人吃的饭,有菜有肉还有酒,管够,多牛逼。”
仁科记得,当时他们住的石牌村有人卖高度白酒,四块钱一斤,酒很烈,极难入口。杨海发明了一招:把蜂蜜兑到酒里喝。阿茂喝过一口便不再尝试,“太难喝了。”但仁科喜欢甜味,觉得还不错。那段时间,仁科和杨海两个人日日在天台上举杯对饮,只喝今日酒,不问明日忧。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朋友,那人问道:“你们这酒是哪里打的?”得知地点后,那人说:“他那里卖的都是假酒,兑工业酒精的。”从此,仁科再也没喝过那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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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五条人的歌也常有一种醉酒之感。他们曾在《像将军那样喝酒》中唱道:“我要像将军那样喝酒/上班的时候喝/我管它叫上瘾/行房的时候喝/我管它叫过瘾”。录制《地球仪》和《食醉狗》那天,五条人喝光了一瓶威士忌。《地球仪》录到后面,所有人都喝大了,仁科扯着嗓子嘶吼:“我想今夜我喝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你还是滴酒不沾/为什么你还是铁石心肠”,这首大时代情歌最后在撕心裂肺的酒气中落幕。
《食醉狗》唱到第四分钟,出现摔醉酒瓶的声音。这首歌在五条人过去演出时曾与许多音乐人合作过,专辑中的版本是和即兴前卫吉他手李剑鸿合作的。在阿茂看来,与不同的音乐人合作《食醉狗》会呈现出不一样的醉酒状态,有时是“微醺”,有时是“喝大了”。他心里有一个“食醉狗计划”,打算未来邀请不同的音乐人一起来玩这首歌。
仁科开始幻想这首歌合作名单上的人:“左小祖咒、易烊千玺……我们挑四个字的名来说——欧阳娜娜还有凤凰传奇,再加一个国外的大卫·林奇,我觉得可以,这绝对好!”他忍不住笑起来,“哈,如果要跟这几个人合作,这首《食醉狗》就要改名叫《食醉狗狗》了。”
采访中途,阿茂因为有事先行离开,后来与他单独约了一次电话专访。阿茂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仁科一个采访对象,他笑称这是“分开审问”。仁科不喜欢电话采访,有阴影。有次跟一位记者电话聊天,聊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对方一直没回应,仁科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但我已经过了那个feel了,也不打算把它打开,就继续走。”
时机很重要,感觉很重要,这东西说来就来,有时候非常猛烈,过了劲儿又荡然无存。
早年间,仁科曾与记者讲起他和一个哥们儿去广州东站帮阿茂取自行车的经历。当时阿茂和几个朋友去外地骑行,寄回四辆报废的自行车交给仁科,仁科和哥们儿一人各踩两辆,一路从东站骑回石牌村。他当时说以后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而如今故事已经搁浅。
前几天,仁科突然来了灵感,想到一个新故事,立即拿笔将梗概写到纸上,打算以后用低成本的方式把它拍出来。他对这个故事十分满意:“创意非常好!拍出来绝对好看!”以前仁科总觉得要先把一个想法琢磨透再去思考其他,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决定先多想一些故事,到时候再看哪一个时机成熟就拍哪个。阿茂感叹仁科经常变来变去,“他有无数个idea,有无数个故事要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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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点子很多,所以在五条人的现场总能看到一些有趣的场面。一次五条人去西安演出,唱到《热带》时因为歌词里有提到地下赌场,刚好舞台旁边有个麻将桌,他们就把麻将桌搬到舞台上,请了几个朋友在台上打麻将;有次巡演到苏州,碰巧赶上平安夜,他们便让鼓手扮成圣诞老人,乐队唱着Jingle Bells,鼓手在一边给歌迷派糖;还有一次在衢州参加音乐节,五条人返场表演时拉了一只羊驼上台唱完了最后一曲;2020年去阿那亚演出,他们又把专辑中的“梦幻丽莎发廊”搭建在海边,并请来了一名专业的理发师傅。
2021年8月,五条人推出两支“电影预告片”,很多人以为他们真的要拍电影了,结果发现没有电影,只有两张“电影原声大碟”。“没有电影的电影原声”,这个点子也来自仁科。
他有个朋友叫胡向前,是个行为艺术家,胡向前有个作品叫“向前美术馆”——以身体为建筑,记忆为空间。这个“记忆空间”里收藏着许多胡向前认可的作品,他通过“述说”的方式将这些作品展示传播。向前美术馆里有位艺术家,如果想要购买他的作品,所有合约都是口头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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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科还听说有位艺术家做“隐形雕塑”,作品名字、尺寸、材质、相关介绍一应俱全,唯独没有实体,买家付款后可获得一张艺术家的真品认证书,由此证明这件雕塑作品确实存在。
他觉得这太有意思了,并受这种观念艺术的启发,想到了没有电影的电影原声。“大家在听我们唱片的时候去构建一部属于他们的电影,我们已经提供了海报、演员、预告片和电影原声,该有的都有,至于成片,你让大脑自己播吧。你的大脑里面有个电影院,就好比我朋友的大脑里面有个向前美术馆。”
那么,五条人未来到底会不会拍电影?阿茂和仁科的回答都是“有可能”。但拍电影也要看时机,他们目前还在准备和练习,等待时机成熟。有人看过五条人的电影预告片后,表示想投资他们拍成真正的电影,仁科讲述这件事时还不忘调侃《嘉人》:“到时候有资格当你们的封面人物了吧?”
阿茂和仁科生长于广东海丰,那里民风彪悍,出产过土匪和革命家,被他们称为“全中国最吵的地方”。
阿茂小时候经常从村头跑到村尾,玩腻了就跑到山顶待着。《童年往事》中的“吃碗云吞/挥下赌摊”和《莫怪你老爹》中的“跑到山顶哦/偷摘积潮的荔果”都是儿时难忘的画面。
他自小无拘无束,长大后也喜欢到处跑,在旅行中经历过许多奇妙的瞬间。有一次在摩洛哥,他住在半山腰的酒店,傍晚穆斯林的祷告声从酒店周围的喇叭里传出来,一圈一圈扩散,众声合奏,荡漾山间,很美妙,很震撼。
去塞尔维亚时,他在库斯图里卡搭建的木头城里看到一个卖纪念品的小贩,头戴一顶斗笠,嘴里叼根雪茄,无所事事地卖东西。阿茂觉得那人很酷,开始幻想他是不是库斯图里卡。
还有一次在泰国清迈,他骑着摩托车穿街过巷,因为是左车道,行驶不习惯,误入了一条单行道,被警车直接拉进旁边的警察局,交了三百块罚款。阿茂后来把这段经历写成了一首歌,名字就叫《左车道》。
聊到与音乐有关的话题,阿茂的话会明显变多。他回忆第一次接触摇滚乐的经历,15岁那年听到铁风筝的《这个夏天》,被深深震撼了——“我病了/我要死了/我老了/我胆小了……就是歌还能这么唱?那种歇斯底里,我完全被震住了。”从此,阿茂沉迷于摇滚乐。
谈话间,他讲起自己以前很喜欢的一位摇滚音乐人王磊,开始回忆早些年听王磊的日子,滔滔不绝。“你看,我跟你聊王磊都聊了十几分钟了,他太酷了。”
仁科更热衷于跟人探讨文艺和哲学,聊时间,聊空间,聊外星人,聊动物的语言,聊形而上观念。十几年前,他与朋友聊时间,以杨贵妃举例,证明线性时间不成立。他伸出手指在椅面上画出一道线:“我们画一条线来表示一个人从生到死,但我认为,线性时间是不成立的,杨贵妃从生到死就是一个运动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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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从果盘中拿出一瓣苹果放到圆椅中间,继续解释:“就像我把一个水果放在这里,它即便不动,两三天后还是会腐烂,因为它内部一直都在不断地运动。所以在我看来,时间就是一个运动的过程,就算你不动,你的器官、细胞、细菌也在动。我们会幻想用时光机回到过去,因为一直理解的都是线性时间,而一旦否定了线性时间,这个‘回去’也就不成立了,甚至根本不会考虑有没有时光机。”
在面对未知话题时,仁科会变得极为严肃——比如幻想平行世界。“这个问题的矛盾点在于,即便存在平行世界,你也永远不能到达平行世界,如果你能去的话,它就不是平行世界。所以有没有平行世界,这个事情没法印证。但即便有,可能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维特根斯坦说,不能说的保持沉默。人类如果没办法去感知这个东西的话,我们只能绕着它。”
他用开普勒太空望远镜捕捉行星为例:“望远镜没有办法直接拍到行星,只能通过监测恒星亮度变化的方式来捕捉行星。我们聊平行世界也一样,只能聊一堆周边的,围着它去聊为什么会这样想,事实上聊完一圈之后发现还是不能补捉,但聊的过程我觉得是有用的。所以你要聊平行宇宙,可以聊,但我们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聊,我没办法把它娱乐化。”
聊到梦与现实的差别和联系,仁科想起《哈扎尔辞典》中所描绘的故事:一个人的梦境是另一个人的真实生活,两人中若有一人醒来,另一人必定入睡。在他看来,梦就是现实,白天的苏醒与夜晚的沉睡并无本质差别。“白天也有星星,只是阳光太灿烂了,我们才看不见。”他觉得那些看不见的梦就像白天的星星一样,看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后来想,我们常说的‘白日梦’或者‘走神’,其实就是梦,其实你一天都在做梦,从广义上说,梦就是你的现实。”
这些年,五条人用音乐记录形形色色的人,讲述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歌唱被时代遗弃的温情和诗意,风格写实又怪诞,听他们的歌常会有一种梦与现实的交错感。如果像《哈扎尔辞典》中所描绘的那样,五条人所经历的一切,很可能也只是世界上某个陌生人的梦。
那么,现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真实还是虚幻?阿茂觉得,这一切肯定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不会因为好像红了,就感觉一切不真实,我们也还是那样,没怎么变。”
前一阵子,仁科去中央美院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些画笔,他打算找个时间重新画画。“可能在我落魄的时候会架起画布,然后打电话给《嘉人》——哎,我现在画了一幅画,你们要不要登啊?只需要300块钱……哈哈,开玩笑,至少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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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西装裤 SANKUA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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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墨镜 SAINT LAURENT BY ANTHONY VACCAR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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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昨天看了两集《明日创作计划》,节目现在还在录制吗?
仁科:还在录。
M.C.:你们享受录制的过程吗?
仁科:其实当地录制的环境很好,酒店看出去是荷花池嘛,一个人工湖。
茂涛:很江南的。
仁科:什么叫很江南,本来就是江南,对吧?哈哈哈哈哈。就好比你去法国,说“好法国啊”。
茂涛:因为它是人工湖啊。
仁科:阿茂的幽默,有时候你要消化一下。
茂涛:其实当导师,我一开始还真不习惯,但慢慢地觉得越来越好玩,也会跟那些学员聊,听听他们的想法或是年轻人现在喜欢什么东西,因为大家都是在做音乐嘛,所以很喜欢跟他们聊这些,是亦师亦友的那种感觉。
M.C.:选作品时你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标准吗?
仁科:我们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阿茂你可以先说一下。
茂涛:音乐这东西本来就是各有所爱,首先肯定是选你自己认为可以的,是吧?但我不会只听我喜欢的,还是会跟着感觉去判断。因为在听了很多音乐之后,自己也会有一个判断标准,像编曲这些我会有一个自己的标准在那里。
仁科:因为它是明日“创作”计划,所以我在选歌的时候会更加在乎原创性,现场唱得好不好或者一些技术性的东西,我可能会“夫略”。
M.C.:忽略是吧?
仁科:对啊,忽略(笑)。就是我不会挑TA这个,我会挑TA创作,比如这首歌创作得很好,但演绎得不太好,没关系,我会忽略。(问发音)对不对?
M.C.:嗯,忽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仁科:对,就是这个意思,不在乎这些细节,不在意“夫略”的忽略,只在乎TA的表达。当然,演绎现场的形式感有时候我也看重,只是不在意技术性的问题。比如一些节目会对唱歌有标准,在意你的声音表现,甚至从专业角度来说要杜绝“瑕疵”。但我不想定这个标准,因为有时候修得太光滑了并不好,我喜欢更加流露本性的,带有自己的特色。
茂涛:是的,保留一点“粗糙感”,因为它的主题是“野生野长”,所以你就想听到更加野生野长的作品。
M.C.:留一点“毛边儿”。
仁科:对啊,好比说这个人普通话不标准,其实TA也可以尝试说好普通话,但就让TA不标准,比如“夫略”这些,我会忽略的,我会忽略我的“夫略”,诸如此类,就略过,哈哈哈。
M.C.:前段时间五条人发行了两张新专辑,到时候会做巡演吗?
茂涛:暂时没有考虑,因为年底要开演唱会,所以巡演目前不会有了。但我还是很喜欢LiveHouse的那种演出,可以淋漓尽致地玩,怎么着都行,停下来喝酒、聊聊天都可以,是吧?演唱会又是另外一种玩法了,灯光、走位、美术……一环扣一环,一分一秒都不能出差错,它更严谨,当然也会更刺激喽。所以我也很期待演唱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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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演唱会是在哪里举办?
茂涛:广州、上海还有北京。第一场是在广州,到时候记得来看,主场啊,肯定很棒。
M.C.:听说这次专辑录制的过程还挺开心的。
茂涛:哇,享受!
M.C.:有很多即兴的部分,是吧?
茂涛:是的。因为以前录专辑都会先排好,编曲弄好,直接进棚,几天就把它给搞定了,为了省钱嘛那时候。这次录新专辑有好几首歌是在录音期间写的,像《南方恋曲》和《活鱼逆流而上,死鱼随波逐流》,还有好多编曲都是在录音过程中搞定的,基本上都是即兴的。这次加入了笙(张梦)跟老炮乐队木推瓜的贝斯手陈创远,乐手们都特别棒,大家都特别松弛,特别有想法。包括键盘手小珂(李炎珂)也加入了自己的想法在《南方恋曲》《左车道》《越南》这三首歌里面,大家真的是在玩音乐,所以整个过程很享受,很开心。而且这两张专辑里,我很满意的一个点体现在“让位”,就是音乐人之间玩音乐的那种“让位”,你让我,我让你,最后就形成了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
M.C.:这一次就完全不考虑棚费了?
茂涛:其实也有考虑啊,但我们也很快就把它搞定了,十天左右吧。
仁科:有考虑棚费吗?我没考虑。(笑)
M.C.:发现你们很喜欢即兴,前年去葡萄牙巡演时也有跟当地的一些艺术家即兴合作,之前有在《行走的耳朵》上听到过其中一首还未发表的即兴作品。
仁科:哦,对对对,我给阿飞(《行走的耳朵》DJ)的,其实就是在莱里亚小镇上录的,我们有好多段,改天把它发出来。
M.C.:什么时候发一张你们的即兴专辑或者EP?
仁科:本来是准备要做EP的,有剪一些曲子,但是还没混音。现在工程在哪里?(现场没人回答)你看,一红全忘了(笑)。
茂涛:在混音师那里。
仁科:对,在混音师那里,我去拿回来,给它加点歌词,可以出(EP),你提醒我了。
M.C.:感觉即兴是五条人音乐中挺重要的一个部分。
仁科:其实即兴分很多种,比如在传统爵士里面,确实是需要懂很多的乐理知识、有很厉害的技术,无论你怎么提升也需要这个。但后来我们打破这些条条框框,主要也是受到阿飞的影响。他办的“明天音乐节”和“爵士音乐节”,让我们了解到了更多的音乐家,发现了更多元的音乐形式。而且我觉得这种多元可以上升到一种思考,因为他的爵士音乐节不是传统爵士,不是保守的,可能有一些人看完之后不能理解,会说“这什么玩意儿?”但事实上,你回顾一百多年前爵士乐刚刚兴起的时候,也有一些很保守的人来讽刺爵士乐,说这啥玩意儿?完全就是唱片倒着放,形容演奏爵士乐像“乱码”。可现在,你看那些曾经被别人说“乱码”的音乐,已经成为传统爵士。同样的道理,你去阿飞的“明天音乐节”或者“爵士音乐节”,也能看到很多新的东西出现。我理解这是自由探索音乐的另外一个(方向),所以我们也想要做多点尝试。包括刚才我回答你关于《明日创作计划》的问题,我说我更在意他们的创造性,哪怕他们身上的某些“瑕疵”是天生带来的,但能带上舞台,我也觉得非常好,就好像我们说的“去中心化”。当然,我们还是非常需要这个“中心”,我并不反对“中心”,但我也不否定“周边”,只有这样才会把音乐搞得好,是不是?
茂涛:对,你会有更多可能性出现。比如这次,我们两张专辑里面大量应用了笙还有长号,主要是笙,我觉得它和其他乐器碰撞之后会变出一个新的东西,这是特别有意思的。可能接下来我们去演出的时候,张梦的笙也好,仁科的电吉他也好,你要说每次会一模一样,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仁科:是不可能。而且用这样的方式来创作,也是在避免重复这些无聊。如果大家只在一个框架内去即兴,那弹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会(无趣)。当然,也有一些固定标准的旋律,但反正在现场大部分歌我们都可以重新玩,比如即兴去作曲,你既是在表演,也是在当场创作,也有这样的快乐。哇,我回答得很正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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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之前仁科有说过“即兴的三大原则”,但你当时只说了前两条,到第三条时说“下回分解”,所以第三条是什么?
仁科:你还记得前两条吗?
M.C.:第一个是在规则内达到无极限,第二个是从规则内到规则外。
仁科:对,一是在规则内达到无极限。这很好理解,就像《海上钢琴师》里面,1900说他不下那艘船,他说88个琴键对他来说已经够多了,它能形成的音乐是无限的。这88个琴键就像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规则,你可以在尊重现有规则的条件下创作出无数个非常牛逼的作品。然后第二个,从规则内到规则外。就拿约翰·凯奇的“预制钢琴”来说,他可以在钢琴上放钉子、夹子,放各种东西,发出非钢琴的音色,你可以理解这是“从规则内到规则外”。再比如很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个在琴行工作的人,他很搞笑,有时候别人问他,这个钢琴能拿来做什么?他会不耐烦。有一次好像是店长问他,他来气了,说钢琴当然可以做很多事情,你可以弹它,你可以把盖子盖上在上面写作业,你TM还可以把他劈了拿去烧。这也是“从规则内到规则外”。我只是说到两个,第三个也很精彩。
M.C.:所以第三个到底是什么?
仁科:等下次你们找我们当封面人物的时候,我绝对说出来,我敢保证,真的。
M.C.:听完两张专辑和看完两支预告片,会有一种现实和梦境的交错感,好奇你们怎么看待梦和现实的差别或者联系?
茂涛:2004年的时候,我回到海丰拍一个纪录片,关于我们当地的传统活动“建醮”,是一个比较大型的祭祀活动,道士设法坛做法事,保佑人们风调雨顺,整个流程很有意思。当时我去拍纪录片是从头跟到尾的,总共七天,我一直跟,非常集中精力,每个细节都想要捕捉到。后来我在做梦的时候说梦话,那个朋友听到了,他说你做梦还在拍东西啊。这个要怎么拍,那个要怎么拍,说我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那一次我就觉得,梦跟现实有时候是连接在一起的。
仁科:梦其实就是现实。比如我梦见阿茂,梦里面的阿茂可能不是他现在的样子,但你在梦里面认为他就是阿茂。比如有一次我梦见去美国,那个美国跟县城一模一样,但梦里面告诉我这就是美国。还有一次我梦见我的家乡捷胜,它在现实中是个小镇,但在梦里面高楼林立,就像未来一样。我们说“能指”跟“所指”,梦就是“能指”跟“所指”的混乱。你可以在现实中控制自己的行为,而梦的内容你几乎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如果你要说“清醒梦”之类的,那另说。我后来想,我们常说的“白日梦”或者“走神”,其实就是梦。人在睡着时大脑运作会产生梦,清醒时我们的大脑也没有停止转动,梦依然存在,只不过那些梦就像星星一样——白天也有星星,只是阳光太灿烂了,我们才看不见。白天看不到梦,但不代表梦不存在,其实你一天都在做梦。所以从广义上说,梦就是你的现实。
M.C.:除了发专辑和录综艺,你们最近还在做什么?
仁科:寻找生活的裂缝,哈哈哈哈哈。除了录综艺、出专辑,目前还在接受《嘉人》采访,占用我们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我们很乐意,因为觉得你们很专业,整个过程很开心。
M.C.:谢谢。现在主要是待在北京吗?
仁科:有时候在无锡和上海,有时候各处演出。
M.C.:五条人什么时候会开办一个展览?
茂涛:其实我们之前在广州画廊有办过一个海报展,其他展览肯定要看有没有好的idea,对吧……弄得感觉我们好像是在玩跨界啊,但这些可能性都是有的。
仁科:以前阿那亚那个也有点类似,这个好玩的,应该不会太久。
编辑/陈柏言ChicoChan
摄影/鬼马易
撰文/一毛
造型监制/王乔
造型/Tia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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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杜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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