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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从儿子上大学走后，齐淑萍就觉得日子寡淡无趣，一点精神头都没有。她甚至夜夜做梦，梦中都是那遥远的城市，遥远的时代，本是岁月静好的日子，于她就成了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三十八岁，怎么都不到更年期的年纪，神经怎么就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多愁善感，如此的疲惫异常。
她在柔软的床上躺了不知多久，才把所有心事，统统闷在肚子里，起床，头未梳脸未洗，趿拉着拖鞋，顶着熊猫眼，来到超市。
一个超市开了近二十年，她不知道这算持之以恒还是能力不够，不会干别的。尽管她干得够够的，觉得当个保姆都比开超市强。
老公金长有晚上住在了这里，看见她进来，蹙眉，瞪眼，吼道：“死老娘们，越来越邋遢了，你光腚过来得了。”
淑萍也不搭话，站在超市外面擤鼻涕，又吐了口痰，才进屋骂道：“从结婚就在这嘎达，谁不认识我？”
男人望着窗外的远山，半晌没吭气，女人说得对，结婚就经营这个超市，不好也不坏，不是镇上最大的，却是经营年头最长的，顾客很愿意来，大家都熟悉他们两口子，买点生活用品，顺便和老板或老板娘聊几句，有时候夫妻不在，大家缺什么自己拿，走时扫码，便利且轻松。
可是，老婆什么时候恹恹的，进了超市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剧，来人也不打招呼，最近竟穿着家居服过来了。他看了眼横眉立目的淑萍，觉得有点陌生，想当年，可是这个小镇最好看的姑娘呢，丹凤眼，樱桃嘴，一笑俩酒窝，比现在的网红脸好看。
其实，现在也不老，三十八岁，老吗？可是，怎么就不愿意打扮了呢，今天就是带着眼屎过来的，头发你是扎上还是打开？睡了一宿骨碌掉了一半的黑色皮圈，当啷在一缕头发上，送到精神病院医院都不带有疑问的。
老婆，你是怎么了？男人降低了分贝：“是，大家都认识你，你更得好歹打扮下，梳个头，洗个脸费什么事。”
“我洗完擦啥，穿啥？七八百一瓶的化妆品你买给我？二三千的衣服你舍得？”女人像吃了枪药似的，男人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金长有哐的摔上门，他再说，老婆容易挠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这样的老婆他心里堵得慌。
怪谁呢？他很后悔那次带老婆去省城。
金长有和齐淑萍从小就生活在美溪，这是小兴安岭南麓的一个小镇，风景秀丽，物产丰富，他们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生子，然后陪着儿子小学，中学，最后考上了大学。
大家很羡慕他们，他在外面进货，老婆看店，用时髦的话说，生活无风，岁月无雨。
儿子到哈尔滨上大学，他就想着带老婆一起去送儿子，正好也溜达溜达，老婆常年在超市，没帮手，真的没空出去玩呢。
可是，一趟哈尔滨就把老婆溜哒出情绪了。那天，他们逛了南岗的松雷和远大两个商场，老婆说要买一瓶化妆品，一楼就是。挨个柜台问下来，一瓶乳液要五六百，他没吱声，老婆要买，他没意见，是老婆嘟囔说“五六百买个擦脸的，不值。”
然后老婆说买件衣服，二楼是男装，他们直接去了三楼和四楼，服务员很热情，拿件衣服就往老婆身上套，那是一件连衣裙，老婆穿上就是好看，可是一问价钱，才知道更好看，三千多。老婆当时就脱下来了，他们就带了三千块钱。
那裙子要是三百多，无论如何他都要出手，可是三千多买条裙子，对于来自林区小镇的他们，贵了些。他就没劝老婆，不买就不买吧，天天在超市忙乎，也穿不出好衣服，要真买了也没地方穿。
好像从哈尔滨回来，老婆就像是染上了烟瘾，除了说那商场有精神，其它时候就恹恹的没劲。
男人茫然的看着远处苍山翠柏，天已入秋，空气里飘着果香，微凉，微甜，微微惬意，如果不用进货，他真想去小兴安岭深处走走，忘记女人那张毫无修饰的脸。
2
老公哐的摔门声响，震出了淑萍眼底的泪，她没怨男人，怨的是自己。
她也不理解那化妆品为什么一瓶要好几大百，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她端详自己无数次，皮肤白皙，眉眼周正，是这个年龄段的样子，没有逆生长，也没有提前，她用的化妆品一般就是几十块钱，她觉得很好。还有那衣服，是真的好看，可是太贵了，她绝对不会买。
那为什么回来就没了精气神呢？
好像被下了盅，她每次做梦都是哈尔滨，那宽阔的马路，车流一个方向，喘气都顺畅；还有高楼林立，造型美丽，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生活在那里是什么样呢？
她看了眼熟悉的超市，这里困了自己将近二十年，未来还不知道是几个二十年，她似乎看见了六十岁的自己，甚至七十岁的自己，都在这方寸之间徘徊，走不出这弹丸之地。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她抹了把眼泪，儿子分别的时候说：“妈，我毕业就去南方，到时候带着您。”她心里滚烫滚烫的，多塞给儿子一千块钱，反正衣服没买，化妆品也没买，那就给儿子吧，别像父母这样，在超市里涅槃。
淑萍看看窗外，早没了男人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早饭吃了没有？想了想，到货架上拿了一包方便面，倒了热水泡上，不一会，就秃噜出声，想到电视里，人家吃饭都不露齿，咀嚼也没动静，哑然失笑，去什么大城市，自己不配呢。
上午，超市人不多，吃完，淑萍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电视，一直到中午，也不见老公回来。齐淑萍知道老公在躲她，见面就吵，天天急头白脸的，也不怪男人。
可是，总觉得心里憋着一股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新意。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淑萍眼睛被晃了一下，她定睛看过去：黑色丝质连衣裙，虽然没有过多繁杂的修饰，但是裁剪贴合曲线，细节精致动人。
乌黑微卷的长发被随意地盘在脑后，露出一段优美纤细的颈项，两片单薄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羽翼。
皮肤嫩的吹弹可破，淡妆似有似无，年龄也就在二十七八之间。淑萍呆呆的看着，她不是镇里的人，打扮就不是。
来人也看着她，忽然就露出洁白的牙齿，笑意盈盈，问道：“怎么，不认识了？我是蓝晶啊。”
淑萍睁大眼睛，蓝晶？中学那个蓝晶吗？“齐淑萍，你一点没变呢，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淑萍不认识似地打量着老同学，有点像，又哪里不一样。
“我小时候牙是歪的，诺······”蓝晶张开嘴，露出那排整洁：“现在都做成烤瓷的了，是不是看不出来？还有眼睛，以前肿眼泡，现在开了眼角做了双眼皮。”
淑萍的记忆彻底回来了，以前蓝晶是个丑小鸭，可不是现在的白天鹅，她是班级唯一考上大学的女生，还有四名男同学。蓝晶考上大学就没回来过，她母亲在她很小就去世了，他父亲再婚，据说她是半工半读过来的。
“你怎么这么年轻？比上学时还年轻。”齐淑萍真的震惊到了，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虽然蓝晶考上了大学，但是这么多年大家很少提她，因为他父亲再婚后离开了这里，大家不知道她的消息，当时蓝晶也貌不出众。
可是，眼前的老同学，淑萍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吃惊的看着，摇着头，有点语无伦次道：“真的没想到，二十年没见，你变得这么好看不说，还这么年轻，猛一看，以为你二十五六呢。”
蓝晶眼里有星跳跃，嘴角上弯，还有一泓梨涡，上学时好像也没有呢。她浅浅地笑着，道：“就当老同学表扬了，你也不老······”
“淑萍，这箱方便面放哪？”老公金长有在仓库搬了几箱方便面过来。淑萍赶紧起身，拦下搬东西的老公，道：“你先放下，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同学蓝晶。”
金长有看见蓝晶的瞬间有一丝愣怔，而后放下怀里一摞的方便面包装箱，本能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憨笑道：“你好，没看出你们是同学呢。”
“如假包换的同学，淑萍当年可是我们班花呢。”蓝晶伸出手，淑萍看见手掌白皙，手指纤细，伸出得恰到好处，指尖上扬，指甲是褐色，闪着奢华的光。
老公金长有少有的紧张，脸涨成猪肝色，局促地握了一下蓝晶的指尖，腰弯得有点低。
虽然蓝晶脸带微笑，可是她的美丽却让金长有心里打了五味瓶，还是老婆同学呢，站在一起，像两个年代。
蓝晶这次回来是表妹结婚，知道淑萍开超市，特意赶过来看望。
3
眼看着就是晚饭时间了，齐淑萍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她选了镇上最好的饭店，又打了一圈电话叫同学，因为临时的缘故，也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就来了七八个附近的同学。
子强一直是个爱开玩笑的主，总说不打不闹不热闹，可是看见蓝晶，破天荒的闭了嘴，还有几分羞涩。
淑萍知道上高中时，蓝晶暗恋过他，后来他知道了，嫌弃万分。可是，现在的两人站在一起，怎么都没有cp感，气质不搭。
在男生和女生中，蓝晶鹤立鸡群，她的气质和美，在四十岁的人群中间，是那样的显眼，再加上她为人热情大方，很快成为焦点，男同学和女同学围着她问东问西。
淑萍很快了解到蓝晶是某知名企业的销售总监，她马上想到儿子大学毕业是不是可以用得上？而同学们的孩子和儿子大致不相上下，是不是都这么想的？男同学恭维，女同学恭维，淑萍插不上话，就十二分认真看着，很快，她有点眩晕，是因为有个女同学问蓝晶那个包包多少钱？
蓝晶不语，有个男同学手欠，竟在网上搜了下，官网显示38000，嘛呀，一个包三万多，疯了吗？
淑萍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她拿过来，掂量下，很重，要是装点东西拎不了多远，可是，这么小的包能装什么呢？
又有人问：“蓝晶，你擦什么化妆品，这么年轻，保养得这么好？”
所有人都停止了话语，屏住呼吸，看来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淑萍也是。
“我做了微整。”蓝晶大方说道：“我以前牙是歪的，还有龅牙，大家还给我起外号虎妞，参加工作我就把牙磨小了，套上了牙套，整齐多了。还有眼睛也做了调整，所以我还是我，也不是我。至于皮肤嘛，我一直用法国的一个牌子。”
有人又搜了那个牌子，一瓶水要八百多，乳液九百多，淑萍想起送儿子上学时在大商场一楼看见的化妆品，她觉得是天价，然而真的有人在用，而且也真的好用。
她心里有些失落，在同学们中间，她算富裕的那种，可是，小镇最好的饭店吃一次也就三百多，那些小点的饭店一顿百八的，也没差多少；还有穿的，用的，大家整体差不多一个消费水平，虽然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但是有钱没钱差不了多大。
结婚20年丈夫体贴儿子孝顺，一场聚会却打破她本完美的生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蓝晶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活法。人家那叫精彩，他们这叫活着。
那顿饭，男人都喝倒了，女人也都跌跌撞撞，淑萍紧紧牵着蓝晶的手，豪气地说：“走，今天住我家。”
4
一向不干家务的男人破天荒的把家里的地拖了，茶几收拾利索了，还摆上了水果。淑萍很纳闷，嘻嘻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蓝晶会来我们家住？”
男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回到：“奔着你来的，不住你家还住外面？”也是，小镇风情历来是来客人没有住外面的道理，住家里才是待客之道。
茶几上还有冲好的蜂蜜水，分别装在两个玻璃杯里。蓝晶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声音欢快了许多，高声喊道：“淑萍，你老公也太体贴了，你太幸福了。”
她拿起杯，微微仰头，喝个水都是那么优雅，淑萍的酒意褪去不少，别说男人愿意看，女人也愿意。她看了眼知趣地躲进儿子房间的老公，低声问道：“蓝晶，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我的工资结构和我的业绩挂钩，每年在百万以上。”蓝晶拿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看着一脸愣怔的淑萍，笑道：“我在上海诶，挣得多花的也多，那里物价不是一般的高，房子都是上千万，好羡慕你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有这么贴心的老公，夫复何求。”
淑萍半晌回不过神来，耳朵里都是每年能挣一百万以上，她的超市算好的，收入也就是一年八九万块钱，还是她和老公两个人的，而蓝晶自己就能挣一百万，她崇拜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中学是那么不起眼，什么时候就拉开这么大的距离呢？
淑萍咕咚咕咚喝下半杯蜂蜜水，觉得老公蜂蜜放的有点多，不禁高声喊道：“金长有，你把蜂蜜当水了，齁死人了。”
蓝晶呵呵笑起来，也斜眼睛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一口喝下半杯，又没人和你抢。”想想也是，不禁哑然，声音低下来问道：“你一直没说为什么离婚？”
蓝晶手里把玩着一颗葡萄，那样的晶莹，灯光下，泛出淡雅的光，而后，语音悠长，道：“天天忙工作，疏于夫妻感情沟通，他出轨了，和平分手。”
淑萍不能想象一方出轨，还和平分手，她印象里应该打得破头齿烂才对，不禁问道：“那孩子呢？”
“是女儿，八岁，归我，他不忙随时可见，现在家保姆带着。”似乎在泥沼中走出来，提到孩子，蓝晶脸上覆上笑意，接着说道：“她很可爱，不信你看看。”
蓝晶连接视频，一会，视频里出现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甜甜地喊道：“妈咪······”
“宝贝，这位是淑萍阿姨。”淑萍看见女孩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唇嘟起，欢快喊道：“阿姨好。”
淑萍注意到蓝晶的家很豪华，是那种欧式装修，有点像电视里美式风格，还有孩子后面墨蓝色质地的窗帘，上面烫金的牡丹正炫丽绽放，她深深被吸引，这是她喜欢的，不禁直了眼，连孩子的那句阿姨好都忘记回答了。
“我女儿问你好呢。”蓝晶在一旁提醒。
“宝贝好。”淑萍不错眼珠的看着画面里的一切，心底某个东西又开始跃跃欲试，犹如一匹脱缰的骏马，踏雪破冰而来······
老实说，她很羡慕现在的蓝晶，那是自己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
她没法说出自己的感受，那显得自己太没格局，也太小气，可是她清楚知道蓝晶面对的是挑战，与她的“活着”更有意义。
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改变不了什么，淑萍转移话题问道：“你没打算再找吗？”
“为什么要再找？”蓝晶好奇的看着她。
“一个人过多没意思啊，生病都没人照顾。”
“如果只需要照顾，找个护工好了，我想找能聊到一起的，但是，这个年龄很难，都有家有口的，选择的范围太少。”
四十岁的男人，谁没结婚呢？没结婚的都叫钻石老五，凤毛麟角。
“是啊，能配上你的太少了。”淑萍随声附和，这么优秀的蓝晶，谁能配得上呢。
蓝晶吱吱笑了，说：“能配上的一般都看不上我。”
她拿出手机，打开图片，点开一个视频，对淑萍说：“也没你想的那么孤单，晚上我会去酒吧喝一杯，也会在窗前看星星，看CBD大厦的灯光，享受属于我的孤单时刻。”
淑萍对着手机发呆，突然想起中学时，有一次班会，老师让大家谈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好像说要当一名老师，蓝晶说的什么呢？她想不起来了，扭头问道：“那次开班会，你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离开这个小镇，看外面的世界。”
蓝晶眼睛还在看着那颗葡萄，说：“我必须要离开，我妈去世得早，我爸再娶，没人照顾我，去奶奶家或是姥姥家都会早早嫁人，所以我必须努力学习考出去，我和你们比不了。”
而现在，曾经幸福的她们，没法和她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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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也许是睡得太晚，第二天醒来，已经艳阳高照。
金长有做好了早饭，和蓝晶有了一晚的熟悉，淑萍开玩笑道：“我们家来个美女，老公都勤快了，以前天天不做饭，今天起来挺早啊。”
早餐是煮鸡蛋，玉米，饺子，蓝晶惊呼一声：“现在怎么会有玉米？”
淑萍嗤笑：“速冻的好吗，去年吃不了冻上的。”她拿过一只，递给蓝晶，“你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蓝晶咬了一口，啧啧赞叹：“咱这的玉米还是那么好吃，有味。”淑萍又扒开一个鸡蛋，递过去：“再尝尝鸡蛋，真正的本地鸡蛋呢。”
蓝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再次惊呼：“真的和城里的不一样，超市说是本地鸡蛋，但是也没有这个香呢。”
吃完，淑萍习惯的看了眼监控，金长有正老老实实地呆在超市里，蓝晶也看到了，羡慕的说：“淑萍，你小时候父母对你就好，结婚了老公对你也好，你真的是有福气的人。”
淑萍看见蓝晶说的真情实意，幽幽叹口气道：“我还羡慕你呢，那么有能力，活的那么精彩。”
蓝晶眼光躲闪了一下，她不想说当年她一边上学一边做家教，完成学业；工作后一直都是996；三十岁才结婚，离婚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她跪地求放过。
她叹口气道：“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可羡慕的，人前多风光，人后就多悲伤。走吧，陪我出去走走，离开家二十年了，做梦都想。”
林区的秋天，已经郁郁葱葱，密密层层，阳光如瀑布倾泻而下。森林里到处开满了鲜花，色彩各异。
蓝晶深深地吸气，而后她手机响了，她迟疑了一下，接起，听了一会说道：“······我们招聘的是销售，一切用业绩说话，没有义务培训新人。”
对方挂断了电话，蓝晶对着屏幕有一瞬间愣神。
两人不再说话，在林间小路徜徉，刚想回忆青春时的美好，蓝晶的微信又响了，她再次接起，清晰听见一个男声：“蓝总，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季总就和你谈，我去了几次他都不见，怎么办？”
“我最晚明天上午到公司。”蓝晶挂断电话，苦笑着对淑萍说：“看见了吧，一刻不消停。”
话音没落，电话又响了，蓝晶又说了半天，淑萍就想自己离开，恐怕除了老公，没人找她，她不被工作需要，不被社会需要，虽然岁月静好，可是，这样的岁月静好，好吗？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接完电话的空隙，蓝晶再次看着高高的灌木，说：“你看见了吧，我一刻不得清闲，真的很羡慕你，家庭稳定。不怕你笑话，前夫家是书香世家，我很喜欢，
可是他们家一直觉得我原生家庭不好，当时我觉得坚持就能有结果，后来明白家庭，距离，三观我们都打不破，放弃很可惜，坚持又没有意义，所以就离婚了。”
淑萍听不懂，可是她能看见自己六十岁七十岁的样子，一生就是这么岁月无风，生活无雨，少了些新鲜，也少了些刺激。
“看来，我得走了，赶汽车到省城，坐最晚的班机。”蓝晶转身往回走，淑萍紧随其后，颤声说：“多留一日吧，再说说你的生活。”
蓝晶看了她半晌，浅笑：“你经常看电视吧，你现在过的正是大家向往的生活呢。”
“可是，看见你就觉得身体里有股劲，却不知道往哪使，天天有种混吃等死的意思。”淑萍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要不，我带你去上海转转？”浅笑变成了意犹未尽，探寻的看着淑萍。
淑萍犹豫了0.1秒，道：“我能做什么呢？”
“学习做月嫂，干家政，每月收入也不少。”蓝晶开玩笑的口吻。
“那我先去看看再说。”
6
听到淑萍要去上海玩几天，一向宽厚的金长有突然不可理喻起来，他不认识的看着老婆，也顾不得蓝晶在场，讥讽道：“去上海看什么？不怕被人卖了？”
蓝晶不愿意了，脸色苍白了下，问道：“什么意思？和我去上海玩几天怎么就是卖了，淑萍又不是小孩，她也不老，怎么就不能出去溜达几天？你不放心你跟去。”
“你有文化，她有吗？上学时觉得比你强，现在看你这么优秀，就是嫉妒。”男人一旦计较起来，还真的比女人还烦。
一股血涌上脑门，淑萍像挨了巴掌一样，眼睛都红了，她大声质问道：“我什么时候嫉妒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嫉妒了？倒是你，看见美女早晨都起来做饭了，结婚二十年，怎不见你这么勤快过？”
“你放屁，来客人我招待好点，是不是给你面子？你一天像个猪似的，除了家里这堆儿这块儿，你还知道啥？去上海，上海大门朝哪开你知道吗？”金长有不甘示弱，什么难听说什么，淑萍也一改往日的温柔，针锋相对。
蓝晶看着这对吵红眼的夫妻，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只是转身的时候，她逼回了眼角的酸楚，她很后悔见淑萍，她不出现，淑萍不会想那么多，也不会情绪激动。
她理解，三十八岁，人过三十天过午，谁都想生活的有意义些，但不是去上海就是有意义，也不是职场才算有意义，可是，好像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
也许离开，没有外人在场，这对夫妻就不会互不相让了。
淑萍和金长有恨不得抓挠到一起，就觉得心中有气鼓荡，甚至要炸裂开来。是恨对方吗？好像也不是。
最后，金长有一拳打在墙上，墙没咋地，他疼得倒抽冷气。淑萍吓楞了，她突然对着自己的脸啪啪地打起来，男人也没过来阻止，这对恩爱有加的夫妻，一瞬间像两只困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走过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搂过淑萍，声音沙哑：“老婆，我们怎么了？不开超市，儿子生活费怎么办？我知道你干够了，我也干够了，可是，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四十岁的人了，没有一技之长，谁会用我们？”
他把自己温暖的脸庞贴在老婆头上，一下一下摩挲，淑萍心底刚长起来的某个东西又轰然倒了，她嚎啕大哭，涕泪纵横，男人紧紧的抱着，任凭老婆在怀里哀鸣，也仿佛嚎出他的心事。
许久，他沉沉说道：“老话说家家卖烧酒，不露是好手，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不易。别总想远方，不一定比家好。如果实在不想开超市，我们就开个民宿，如今来旅游的越来越多，能接触到外面的人，你一定喜欢。”
淑萍停止了哭声，眼泪蹭在老公的衣服上，抬眼问：“真的？”
“嗯，真的，相信我。”
淑萍心里温暖，她是有老公的人呢，开心不开心都有老公陪着，这就比蓝晶幸福呢。
怎么又比了？
后记：第二年春天，夫妻关掉了超市，开了一家民宿。
这里有森林公园，有花有草，有山珍野果，有大城市见不到的宝藏，把家乡介绍给四面八方来旅游的客人，夫妻觉得生活有意义了很多。（原标题：《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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