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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狗屎—梦见狗屎是什么预兆女人…

2001年初夏。

西安。我搬出西北大学集体宿舍,住边南村。因为和单位近。步行的话,慢慢走,十分钟也就到了。

单位是报社,小报。租的房子是个城中村顶楼的单间,不到二十个平方,租金一月一百。

租房时,房东也不看我身份证,也不查问我祖宗八代,只是斜着眼睛问我是不是学音乐的。我说不是,我是学新闻的。

房东又问我会玩乐器不?我说不会,连打口哨都不会。

老板就不问了,给我钥匙,说:行,那你住吧。

弄得我莫名其妙的。难道学音乐,会乐器的话房租能优惠打折吗?

1

同宿舍的老大哥老曾跑来庆祝我的“乔迁之喜”,不由分说送我了一个架子床。当工人把架子床叮叮哐哐塞进我十来个平方的小屋时,我惊呆了。

老曾乐得露出了后槽牙,一手抹着脖颈的汗,一手拍着床板:哈哈哈,老哥做事妥妥的。以后来找你喝酒,喝高了,老哥就不走啦,哈哈哈。咱们还是睡上下铺,接着谝,哈哈哈……

但是,老曾毕业后很快签到了敦煌,去修复壁画,对着那些飞天神女哈哈哈去了,一醉方休,联床夜话也就成了个念想。

架子床的上铺后来被我当成了储物间,胡乱放了几个箱子。下铺我睡,一床凉席半床书。

歪在凉席上,隔着绿纱窗看过去,可见一棵粗枝大叶的泡桐,遮住了半边天。

■ 图源网络

住村里少不了买了煤气罐、煤气灶、锅、碗、瓢、盆等过日子的家什。

下班回家路上溜溜达达,在街边摊上买一把空心菜和一小块猪肝带回去,炒着吃。厨艺嘛,无师自通,自成一派。也没有厨房,楼道里竖一个煤气罐,就挥斥方遒,烹煮天下了。煤气罐里气不足时,锅里的菜半死不活,半生不熟的,让人都恨死了。

住我隔壁的一个大哥教我一个不要命的法子:将煤气罐放倒,踩在脚下,来来回回,捻之滚之,煤气罐摩擦着地面,就会多多少少会吐一些残留的煤气出来。那时候真年轻,真二啊,也不怕煤气罐爆炸。

记忆里,院中那棵参天的泡桐树开了很多花,真澎湃。那时正是空心菜上市的季节。菜油烧热了,拿葱末和蒜片炝锅,出香味时空心菜下锅翻炒。除过一撮盐,别的什么调料都不要。空心菜不用切,这样出锅后才可以用筷子夹着空心菜的菜梗将他们在盘子里摆放整齐。好吃,卖相也好,碧油油的。

■ 图源网络

饭菜的香气裹挟着泡桐花香,冲天香气透长安。

2

我爱吃空心菜,住我对门的大哥则喜欢豇豆。

他是江苏人,做装修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似乎当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他“对门”。他也叫我“对门”。彼此这么叫着。

大哥做饭只一个精钢锅,是个万能锅,炒菜熬粥都用它。

他常吃的饭就是白米粥,里面下点上海青和花生,滚开了,撒盐。菜就是豇豆炒肉,百吃不厌。有时候打牙祭,他就吃点熏鱼或者炖猪蹄,这时候就可以开瓶啤酒了。

我和他两个人常在一个楼道做饭,彼此熟悉,互相讨论烧菜之道。我现在能稍微烧点菜,应该和此段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 《小森林》剧照

再熟一些就什么都聊。他让我猜他多大年纪。我猜三十。

他告诉我他都四十了,颇得意。他的确看上去很年轻,皮肤好,头发浓密,因为不抽烟,牙齿也白净整齐。南人北相,个子也不低。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说他老婆在江苏老家开了个杂货店。他们还有个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他还说,他晓得他老婆有个姘头。

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姘头,我不好意思起来,说不知道,有点假,说知道也似乎有点不合适。反正他的坦率让我吃惊。

他很认真的用南方普通话解释说:姘头就是相好的,就是偷人。

吃过晚饭他时常换件干净的短袖到离村很近的北方乐园去玩。屋子热,人待不住。北方乐园当时已经被废弃了,过山车和摩天轮都成了残铜烂铁。他去那跳舞。

■ 北方乐园 | 图源博客@西安金镜头照相馆

露天舞厅五毛钱一张票。他也曾经约过我去跳舞。我说我不会。

他很吃惊的样子:啊,不会?跳舞很简单的啊,抱着女孩随着音乐扭一扭就成了。扭一扭你不会吗?——那你跟我去乘凉好了,我请你喝冰峰。

我没有跟他去过那个露天舞厅,广播体操都做不好,自然不会跳舞。

他说他喜欢去跳舞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见到许多江苏老乡。

除了见老乡,他还能认识女孩。

有时候下雨,他不去跳舞,就在屋子里喝啤酒。下酒菜是晚饭剩下的菜。有时候就到村口那家卤肉摊子买点熟食。常买的是卤鸡脖。注意,是鸡脖,不是鸭脖。

有一次他喊我叫到他的屋子去一起喝啤酒,啃鸡脖子。他屋子的板凳和小茶几是他用攒下来的装修板废料做的,很精致,像工艺品。

他这回又说起了他老婆。他说:我眼不见心不烦,只要给我把孩子照管好,不和我吵架,她想上天,想成精,我都不管。

他老婆年纪比他大三岁。他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他们家隔壁的一个女孩,女孩的哥哥是他同学。女孩不美,龅牙,但是就是喜欢,没有办法。他骑摩托车带女孩到镇子上看过电影。女孩的哥哥知道后就告诉他媳妇了……于是打过几次架以后他就跑出来打工了。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反正大概就这样,总之是他和老婆没有感情,自己来西安打工主要就是想躲开老婆,过清净日子。

天热,我们敞开门喝酒,也不怕蚊子进来。不多时,门口探进了房东女儿的头:呀,你俩喝上了?

3

房东的这个女子腿长,当模特的料子。高中刚毕业,大学也没考上,准备上民办。

我说:你进来嘛。

这女子就进来了,提溜了一串葡萄让我和对门吃。对门不吃,醉醺醺地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似睡非睡的。

我和房东女子面对面坐了,你揪一颗葡萄我揪一颗葡萄,边吃边闲聊。

我说:让你爸不要养那么大的狗了,行不?把人不吓死都要吵死。

房东养了个大狗,熊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藏獒。楼顶养了的好多盆花,十盆九盆都是剑兰,上的肥料就是狗屎。上楼顶晾衣服你得捏鼻子。

房东女儿:我就不是管事的人。我把我都管不住——哦,对了,昨天上个月的电表我抄了,拿粉笔写到你门上了。

我说:你以后给我抄少点。

房东女儿点点头,细胳膊把雪白的大长腿一抱,身子一蜷,膝盖挤压着已经发育了的胸——真的像个猫啊。

在《红楼梦》里,宝玉看到宝姐姐裸露的胳膊后是如何动小心思的: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

哈哈哈,那时候我心旌招摇,也窜出了一时三刻的小恶魔。

那时候我和小九分手不久。小九是我的初恋。那一刻我想小九了。

小九是来过一次我这个顶楼的小屋的。

热,我随手拿来一个硬纸板当扇子给她降温。其实,扇出来的风都是温热的。看着她白玉般的颈脖沁出了细汗,我担心她会在我屋子热化了,然后像一朵云一般飘走。

我说,我们出去乘凉吧。她说不去。过了一会儿,我又说,我们出去吧,外边凉快些。她还说不去。于是,我扇了近乎一夜的扇子。

我扇扇子的当口,她随手拿来我桌上的本子和铅笔,瞅我了两眼,刷刷下笔,就给我画了一个小像。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画得真好呀。

小九的家在江南,是我小时候读唐诗里读到的江南,是千里之外的江南。是什么样的造化安排能让她和我相逢在中国北方这座古城里的这个小小的村中小屋呢?即使是一段短暂的恋曲,也是让人难忘啊。

■ 图文无关

正心猿意马呢,就听房东媳妇在院子扯着嗓门喊女子哩。房东女儿皱了一下鼻子,跳下椅子,走了,有点不情不愿。

房东女子刚一走,对门大哥就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用不熟练的陕西话响亮地骂:你就是个瓜皮!

我问他咋了。

他说,我都装睡着了,你咋不把她往你房子引呢?女娃对你有意思呢。你把她一上,你就是这院子的女婿了,你看到时候神气不神气,顶呱呱不顶呱呱?

我脸红了,忙说:醉了,醉了——快别大声,别让人听见了。

当年脸皮薄,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就以后有点躲着房东女子了,现在想来有点可笑。但当年就是那样子。

4

回到自己屋子,睡不着了。

热。

城中村的房子墙皮太薄,到了夏天,一晒就透,里面就像蒸笼。

冲了个澡吹着风扇还是热。就只好到楼顶去睡,也顾不得楼顶的狗屎味道了。

一到楼顶,不一样了。

夜色四方笼,清风八面来。暑气消散,无上清凉。星辰在天,伸手可得。

不过,在楼顶不能直接睡。水泥糊的楼顶暴晒了一天,到了晚上正散热呢,一摸都是烫的,直接躺上去就烙了锅盔馍了。要铺层木板或者厚一点的凉席。一到黄昏时候,就有人拿凉席到楼顶占地方去了。到了晚上,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睡一片子。感觉整个城中村的人基本都睡在楼顶了。

有一次在楼顶睡,旁边睡了个黑脸汉,赤条条地,仰面朝天,只穿了个大裤衩,伸胳膊伸腿,大刺刺热腾腾地在凉席上。都越界了,一只脚伸进我的凉席上来了。

我的凉席主权神圣不能侵犯,我让他把腿收一收,他却说:咦,你咋这么难日的?

太粗俗了。

把我气得不想言传了,他却和我搭讪,说我住的那个屋子邪得很,是“流水房”,留不住人,一般都是住个一两个月就要卷铺盖走人,不是自己不想住了就是被房东撵走了。最短记录是三天。

■ 图文无关

曾经有个玩摇滚的住过我那间房。每天带着一帮子人过来在楼顶胡整,男的长头发,女的寸头,又摇又滚,又喊又叫的。这帮人穷得饭都吃不起,一包方便面三个人分,挨着饿还要喝啤酒哩。喝醉了,就啪啪啪摔酒瓶子。整个边南村都受不了。

摇滚了三天,房东就受不了了,脸放硬,眉头挤了个疙瘩,牵了藏獒,提了半块砖上了楼顶,让赶紧收拾了走人。这玩摇滚的人涵养极好,乖得像猫一样,不争不辩,不吵不闹,还笑嘻嘻地,打电话把他那一帮子人一叫,抬鼓的抬鼓,抱琴的抱琴,走啦。

房东把那半块砖往地下一丢,嘴里还嘟囔哩:肯定又祸害隔壁村子去啦。

我这才明白我租房的时候房东盘问我会不会乐器。

我听得兴奋,觉得自己选的这个房子好极了,有残留不去,生生不息的摇滚精神啊。可惜来得晚,不曾领略这群摇滚青年的风姿。

我好奇这个乐队叫什么名字呢,或许人家以后能成大气候,就火了呢。问这黑脸。黑脸说:谁知道是啥鬼名字。

我不甘心,又问那伙人的水平如何?

黑脸嗤之以鼻:啥水平?驴嚎狼叫唤,胡成精哩!

我突然一骨碌坐起来:大哥哪里人?我发现你的语言很生动,很解馋。

黑脸腿一收,眉开眼笑地,也坐起来了,答道:金周至,银户县。我户县的。

我脱口而出:哦哦哦,苦甜大王小偷。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都有个蹬三轮的老汉到村子里来穿街过巷卖散装醋,用方言吆喝的是啥苦甜大王小偷。苦甜大王小偷,苦甜大王小偷……后来才听真了,是户县大王香醋。

黑脸说:我户县还有户县软面哩。

我:碗大面软,吃了舒坦。户县软面,三秦第一碗,名不虚传。

黑脸:夸张啦,岐山哨子面不服,杨凌蘸水面不忿啦。

这一聊就热乎了,黑脸大汉:我看你是个嫽人,对脾气。喝酒不?我下楼给咱提一捆子啤酒去。

我说不喝,喝多了老想尿哩。

黑脸又躺倒摊开了:你确实有些难日。

5

这时候,楼顶一角有人喊我过去打扑克牌,“斗地主”,是对门大哥。我一过去,对门大哥就压低声音对我说:晓得不,那人是个贼。

后来我才知道,全楼的人几乎都知道黑脸是个贼。他也不避讳,还给人说他盗亦有道,三不偷:穷不偷,近不偷,不二偷。

意思就是不偷穷苦可怜人,不偷邻里街坊,偷过的人家不再偷第二次。

楼上的房客都叫他黑子,因为长得黑。谁家烧肉了就喊黑子来吃,谁家打麻将就喊黑子支腿子,谁提了重物上楼梯也喊黑子过来帮忙……黑子在楼上人缘不错。

对门大哥不说,谁能看出黑子是个贼嘛。

又突然想到刚才在黑子跟前胡说八道,说啥“苦甜大王小偷”,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影射,揭他的底呢?秃子面前不提灯亮,矮子面前不提腿短。他不会因此记了仇,以后寻我的事吧?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但是人家都要请喝啤酒哩,好像对我还是很友善的啊……胡思乱想,就出错了好几把牌,气得对门大哥骂我:脑子呢,脑子呢?

楼顶除了胡谝的和打扑克的、还有吃西瓜的、哄娃的、听歌的,听广播的,广播里生殖科老专家的开场白耳熟能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刘学典”……反正总是要热闹一阵。

也有穿了小睡衣,盘着头发的女孩子,拿本杂志借着幽暗的光亮在一旁静静地看。她们是暂居此处的孩子,也许明天就到上海、北京之类的大地方去了。这里安歇不下她们的梦。

■ 图文无关

夜一会就深了。楼顶的人也倦了。明天有明天的工作,迟到了要扣奖金的。睡吧,明天眼睛一睁,又要忙碌呢。于是不一会,全静下来了。鼾声四起,磨牙放屁。

我是个一有响动就睡不着的人。更有年轻的男女,精神头大些,睡不着,以为别人都睡着了,就偷偷玩了起来,到了兴头上不免哼哼唧唧。我听到了,就更睡不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昨天,想明天。

却见黑暗中有个红红的亮点,哦,那是谁抽烟呢,也是个睡不着的人啊。

周遭寂静黑暗,而远处是城市繁华处的霓虹,遥远地仿佛在天边。那是一个灯红酒绿的不夜天,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然后,太阳出来了,村子又喧闹起来,村子逼仄的路口塞满了卖豆腐脑的,卖煎饼果子的,卖河南胡辣汤的,卖豆浆油条的……

6

城中村的日子就这么整整齐齐地过去,一日一日在复制。当然,也有小风浪,小涟漪。

有天,我在边家村工人文化宫看完电影回来遇到暴雨了,也没伞,冲进雨里往我的狗窝赶,成落汤鸡了。回去一摸口袋,钱包没了。或许是被人摸包了,或许是雨中狂奔,掉出口袋了。反正是一分钱没有了,而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呢,这可咋活呀。

我去敲对门大哥的门,人不在。等到晚上,雨停了,对门大哥回来了,我再过去,对门大哥直挠头:呀,太不巧,我也没钱啦,工钱被拖欠了一两万,要不回来。

对门大哥说着就要翻口袋给我看,我连忙拦住,怏怏下楼,到了二楼,就遇到黑子了。

黑子在楼道炒菜呢,锅里热着油,花椒粒丢进去了,滋哩滋啦的。他问我吃了没?我说没钱吃饭啦,就告诉了他我丢钱包的事。

黑子一听,一边炒菜铲子在锅里翻着,一边指示我进他屋把床上的褥子掀开。

我进屋一看,被子叠地整整齐齐的,墙上挂着健身用的拉力器,贴着好几张周润发的明星照。

■ 图源网络 | 图文无关

我依言而行,褥子掀开,原来床底下压了十几张大票子,有五十的,有一百的。他让我看着拿,我就拿了一张一百的。

他问我够不?

我忙说,够了够了,我给你打个欠条吧。

他就骂我:你看你难日不?

然后,他就给我表演了啥叫专业颠勺。还真不赖。我美美夸了一番,说他这水平进大酒楼肯定就是厨师长。厨师带个长,奖金使劲涨。

黑子一高兴,就对我说:小杨,你想要便宜自行车不?品牌山地车,九成新,给别人二百三百四百不等,咱自己人,你要就是八十。

哦,我明白了,黑子是个偷自行车的贼,准备销赃哩。

那天晚饭也是在人家那里吃的,不吃不许走。桌上也有一盘空心菜,原来边南村的人家都爱吃空心菜啊。

事后,我觉得挺讽刺的,丢钱了,借给我钱的是个小偷。

欠了人家人情了,是要还的。瞅机会吧。

当年,南二环原来有个帝王夜总会,里面好耍地很。后来有关部门根据相关规定勒令改名,就改成地王夜总会了,音还是没变。有一次,地王把香港演员龙方请来走穴,还广邀媒体去采访,借报道龙方来宣传地王。媒体去了十几家,我也去了。

咱在老家的时候录像厅没有白钻啊,香港电影如数家珍。龙先生(其实应该叫李先生,本名姓李)觉得一群记者里我最专业啦,就墨镜一摘,坐到我跟前,一直拉着我聊,其他记者都在一旁插不上话,干瞪眼。

就这,和龙先生混熟了,有来往了。别看在电影里他演得都是衣冠禽兽、阴险小人,现实生活中,爱说爱笑爱闹,别提多随和了。

和我一个楼住的黑子不是喜欢周润发,墙上还贴着周润发的海报嘛。龙先生在周润发电影《赌神》里演过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反骨仔”高义。咱就吃不上大龙虾咱吃点小龙虾吧。

■ 《赌神》剧照

我后来带黑子见了一回龙先生。这可把黑子开心坏了,去之前还专门去村里的理发店做个新发型,沾了一脖子的头发渣子。楼上的人笑他是瓜女婿见丈人去呀。

见了也就见了,一说一笑一热闹的事。谁知黑子魔障了,起了去香港拍电影做演员的念头。说他能吃苦,身手敏捷,愿意从武打替身做起,说不定以后就成明星了。希望我能给龙先生说说,让推荐下。

当时还没有“傻根”王宝强的成功经验做参考,我觉得他的想法很不靠谱。看他颠勺那两下子,他做厨师嘛还是有希望的。至于拍电影,瞎做梦吧。但是转念一想,当演员好歹也是正经营生,怎么都比做贼有前途啊,倒是可以试试,总不能否定一个人的梦想呀,万一实现了呢?

不过,我后来和龙先生却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了,于是作罢。很多年后才知道龙先生那段时间身体有疾,在四处寻医中。唉,人生谁都不易。

黑子却觉得我是不想帮他,我解释,不听,埋怨我,不停地说我这个人难日。

日日日,难(南)日你朝北日去!

我也怒了。怼他。

我一硬,黑子却软了,笑嘻嘻地请我吃西瓜。

那年的宁夏西瓜极甜极大极便宜,五分钱一斤。我们把西瓜吃美了,整个村子到处都是西瓜皮,还有西瓜皮腐烂后散发出来的酸爽味道。

我抱一个,黑子抱一个,哼哧哼哧上了楼顶,纳凉的人一起吃,连房东也闻声跑上来,一边让我们瓜皮不要乱扔,一边也狠吃起来。到最后西瓜再大也不够分了,一伙人起哄让房东请客买西瓜。房东下楼后就再没上来。

远处,夕阳的余晖照在远处北方乐园废弃的摩天轮上,浓墨重彩。

■ 北方乐园 | 图源:陕西有一套

这个夏天,我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梦,浪费了很多纸,花了很多钱,吃了很多空心菜,看过了很多云,走过了很多路,流了很多汗,认识了很多人……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搬家了,从一个城中村搬到另一个城中村去。被黑子说中了,原来我住的真是“流水房”。

作者 | 蟠桃叔 | 工艺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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