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做梦也没有想到,2020年的传染病会使人生突然变成这样。
疫情刚开始之初,小西觉得媒体太过于小题大做。小西满不在乎的安慰丈夫,你看看非典,禽流感,每年这流感那流感不都一样过来了吗。
新开的餐厅倾注了她全部心血,以及两口子所有积蓄,外加一笔不菲的外债。小西是个稳妥的人,从选店址到装修以及最后菜品敲定,她都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本来守着小店日子过得也还算安稳。当初小西说要开大店时,丈夫阿珲就放话了,说他只负责厨房,别的他一概不管。
阿珲名字取得粗狂,其实是个内敛的汉子,手艺没得挑,就是不善言谈。当初开店,丈夫不同意,他觉得两个人都小店赚的少点,但是是安稳。开大店也许会赚的多,可方方面面的事也多,劳心劳力不说,可风险也大的多,所以阿珲曾极力反对过。
小西为了全心投入餐馆,在餐馆接手以后孩子就都送回国让公婆带了,觉得为了创业亏待了孩子,小西两口子在孩子身上的花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大概是所有父母的通病,觉得亲情缺失,可以用金钱找平。
大店开业,生意确实红火了一阵,两口子虽然累了些,但是看着每日的营业额,再苦再累值得。夜里打烊后,小西忙着结账数钱,阿珲在边上自斟自饮,收拾完一切的小西,喜欢坐在阿珲对面,静静地看他喝酒,两个人也没什么交流,小西喜欢这样忙碌了一天后的岁月静好。
可是,随着疫情进一步加剧,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少,直至营业额支持不了一天的开销,进入2月份,每日短暂的灯下静坐也无法继续,因为已经不再需要结账,每天的收入一目了然。
丈夫依然会在那里喝酒,时不时长长的叹一口气。而小西,也不再觉得丈夫喝酒的样子迷人,每当丈夫开始抽烟,小西就假装拼命咳嗽以示反抗。
但是那个抽烟喝酒的男人,依然坐在那里,丝毫不会因为小西夸张的咳嗽声而改变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背对着背,各自想心事。越是心情不好,越是想念孩子,但是小西这时候又怕和家里联系。婆婆视频发过来的时间,一般都是夜里2点,看着视频里两个孩子雀跃着隔着屏幕喊爸爸妈妈的样子,小西有泪只能往肚子里咽,她努力要强装笑脸和孩子们说回话。等孩子们离开,婆婆的各种叮嘱询问,她也要笑着答复,所有的愁肠和不快都被演示的云淡风轻。
隔着屏幕,她能说什么呢?当然是一切都好,生意好,两口子好,生活一切照旧,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还清债务,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
只是将来这个词就像一根针一样,总是隐隐的刺痛小西,日子一天天这样蹉跎下去,她有点儿惧怕将来……
小西不愿意告诉家里人这里的现状,就算是告诉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让老人跟着担忧,还不如骗他们说一切都好。这么沉重的负担,自己能扛还是自己扛着,没必要再连累其他人。
餐馆关门以后,小西头发愁的都白了,阿珲更沉默了,两个人困在家里,一天到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若不是有微信群群偶尔艾特全体的消息,有时候都会恍惚觉得这不是人间了。
小西不敢告诉公婆餐馆关门,那么多债务,她怕老人承受不住。而这里的朋友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窘迫,毕竟现今社会,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欠了工人工资没发,房租在她几次三番请求后有所缓减,但是没了进账的日子依旧过得捉襟见肘。工人也不是无理取闹,毕竟人家也要生活,但是对于这笔开支她实在是力不从心。
小西每天依然发朋友圈,各种鸡汤,各种励志文案,随着疫情加剧,国内外的朋友(债主)也经常私下询问她的现状,小西在这个时候,只能假装一切都好。
小西也有脆弱的时候,她每一次濒临崩溃时朋友圈都选择仅自己可见,在一次债主催要电话结束后,她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我也不想故作坚强,可没有我可依靠的肩膀,加油加油,会过去的。”
4月份咬牙卖了自己最心爱的首饰,和平日里自己淘来的小玩意付了房租后,看着沉默无言推杯换盏的阿珲。她咬着牙躲进厕所,朋友圈是唯一可以发泄的出口,虽然仍设置了仅自己可见。这一次她发的是“我其实不是女汉子,感觉坚持不下去了,哭会吧,哭完了继续坚持。”配图在镜子前泪流满面的自己。
两口子第一次走火,是在工人第一百零一次讨要工资后,小西觉得有必要和丈夫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自餐馆停业以来,小西第一次坐在丈夫对面,她破天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酒小西说工人工资得想办法了,还有18号重新开门,我们总得准备一下吧,这都需要钱。
阿珲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他头也不抬说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不管,我也弄不到钱,当初就说好了,我只负责厨房,你别来烦我。
小西料到早料到阿珲会这样说,她还是用商量的口吻问他,要不然先把国内的房子抵押了贷款救急,实在不行就先卖掉,等将来缓过来了,有了钱咱们再买。
没想到阿珲陡然爆发了,你休想打房子的主意,你看看能不能把劳资抵押出去,或者把劳资卖掉也好,动房子,不行。劳资当初说了不要开大店不要开大店,你有理想有目标,现在玩大了吧,你不是有本事吗?自己筹钱去,这个家早晚被你败光。少跟特么跟劳资谈将来,劳资特么还有个屁将来啊。
小西知道在家里宅着这段时间阿珲有怨气,但没想到对她的成见这么深,听这样说,小西突然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她不想和一个歇斯底里的醉鬼吵下去,没有结果的。
小西离开家的时候,心灰意冷发了一条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到底是我错了,还是我的运气不够好,这人间果然不值得……”
小西一个人沿着海边漫无目的的走了很远,偶尔有几个健身的从身边跑过,河面上有只水鸟在盘旋,她呆呆地坐在岸边,脑子里一下子就像掏空了一样,什么也不想,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任由满脸的泪水与微风纠缠。
直到落日的余晖把半边天空染成了橘黄色,太阳开始缓缓从河面下沉。有那么一瞬间,小西也想跟着沉下去,心里有个细微的声音在提醒她,沉下去一切都解脱了。
终究,小西还是没有勇气做一个逃兵。这么多年欧漂生活,小西难得看到这么美的落日。被自己刚才自私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抓拍了太阳将要没入水面的那一瞬间,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眼里的落日,是多少人眼里的日出,疫情虽然凶险,但是只要坚持,我依然相信,未来可期。”这条朋友圈,破例选择了丈夫也可以看见。
不一会接到丈夫发来的消息,“回来吧,一会去店里看看,明天开门要准备一下,对不起,我喝大了,小西,对不起……”
小西合上手机,抬手把脸上的擦干,仰起脸,迎着漫天彩霞每一步都走的从容坚定。她冲天边彩霞挥手,大声喊:“谢谢你,让我可以继续眷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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