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资料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插图食客
我讲还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自己。
一天晚上，我接到两个报警电话，地址在同一处。到了地方，我打量这对报警的男女。男的满身酒气，前言不搭后语。女人虽是小个子，音量却大得惊人，每喊一嗓子，房梁上的尘土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原由很简单：阿良向阿英借款三千元，逾期不还。两个人便翻了脸。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双方都不肯明说。我请他们到附近的警务室，坐下来好好谈。
阿良把手机拍在桌面上，说：钞票没有，要不把我的手机拿去。
阿英开口便骂：你这部老年手机，不值一百块，我要它干嘛?
阿良腾地挺起身，挑衅道：我现在只有一条命，你拿去吧！
我在边上做和事佬，说小事一桩，不就是三千块吗，写个欠条就行啦。
两个人同意这个方案，却要我帮忙写欠条。他们仅有小学文化，签个名字可以，写条子就难了。
我禁不住他们的啰嗦，又想早点脱身，便提笔写了一份欠条，让阿良在纸上签名、捺指印。
阿良看也不看，立即签名。我见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叮嘱道：再过十天就要还钱，你可不要“捣浆糊”。
阿良拍着胸脯道：大佬，你放心。
我赶紧说明：你的年纪比我大，可不要乱叫大佬。
十天很快过去，阿英到警务室找我，说阿良没有还钱。我说这不是公安管的事，没法帮你。
阿英哪里肯听，说她报了警，民警过来的，欠条也帮忙写了。她要不到钱，自然要找我。
我扭头不理她。她便在警务室吵闹，还打110。她开的免提，我听得清清楚楚。
阿英：我要报警，有人欠钱不还。
110回复：你找司法所解决。
阿英：警察不管是吧?那我去搞死他！
110回复：那好吧，我们立即派民警过来。
我哭笑不得，马上打阿良电话。这位老兄好像又喝多了，磕磕巴巴地说：再过十天，保证还。
又过了十天，阿良依旧没钱。阿英天天来警务室吵闹，又打110报警，扬言要搞死对方。我躲在卫生间跟阿良通话，说她吵得厉害，我的心脏病要犯了。
阿良说：那你借我三千，我改天还你。
我一咬牙，问：真的还?
他说：不还，你把我铐起来。
我想赌一把，于是在自己的卡上取出三千块，交给阿英。而后叫阿良过来，我写了一张欠条，叫他签名——这回债主变成了我。
这天晚上，有人报警，说哺育路的一处草丛里醉倒一个人，可能要冻死。我赶过去，把这人翻转过来，电筒光一扫，这不是阿良吗?
我又是拍又是喊：阿良，你不好好地干活，睡在露天干啥?你还欠我的钱啊！
阿良动了动眼皮，嘴角流着涎水，口齿不清地说：再，过，十，天。
我叫来他的表弟，请他送阿良回家。他表弟来了就骂娘，说这个酒鬼，口袋里只要有铜钿，全部买了“夜壶水”（注：酒的贬称）灌进肚皮。
我暗暗叫苦，对他表弟说：我还借他三千块钱呢。
他表弟一脸诧异：你，怎么可能?
我简述事情原委。他表弟啊呀一声，说：这又不是你管的事！
我说：这就叫逼上梁山。
我听从他表弟的建议，天天打一个电话给阿良，首先问他今天有无喝酒，有无工作，再提讨债的事。
阿良基本这样回复：喝酒不多，天天干活。钱么，现在没有。
转机是在六月份。阿良说：我给一户人家做油漆，已经完工。我要去结算工钱，拿到便还你。
我大喜，连声说好。
几日后，在一次通话中，阿良向我报告：东家说我干得不好，不肯结账。我气不过，把墙壁涂花了。这工钱，老子不要了！
我说：唉，你怎么这样呢?
过了一月，转机又来了。阿良说他有十多亩田，流转给承包大户。田租即将到账。
我立马说：到账之后，你第一个还我。
阿良回答：晓得，有数！
之后的一天下午，阿良主动打我电话。我以为来钱了，喜上眉梢，可一听内容，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到村委会闹事，结果被警察带进了派出所。
他所在的乡镇与我们相邻，却不是一个县的。阿良担心被拘留，一个劲地叫我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我说：你态度好一点，懂吗?要承认错误……
阿良没有“进去”，说被警察训斥一顿后，教育放回。他在电话里说：大佬，你放心，田租很快到账。
我苦笑，说：你才是大佬。
这天晚上，我正要上床睡觉，电话响了，阿良打来的，听声音又喝了不少酒，他说：钱到了，明早我去取。
这种话，我听得太多，已经麻木了，嘴里敷衍道：谢谢哟。
挂了电话，忽然想到：我是债主，谢他干嘛?
次日早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问阿良有无去银行取钱?他兴高采烈地说：在路上了！
过了一个钟头，再问他，他回复：其他村民都有，就我一个人没有。
我想发火，却发不出来，好像习惯他的异常行径，只有沉默。
阿良继续说：我的田租是单独跟承包大户签约的，我下午就去要钱。
挂断电话，见周围同事掩嘴偷笑，自己也笑出声来，心说我怎么鬼迷心窍，遇见这么个活宝！
当天下午，与同事去分局考试，路上接到阿良的电话。
同事说：你专心开车，不用理他。
我说：万一真是还钱的呢?
同事简洁地说：你做梦。
阿良的电话不依不饶地打进来，按键一听，还真是还钱的，并且给了值班的同志。三千块现金，一分不少！
我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放声大笑。同事也乐，说这钱没打水漂，还真是个奇迹。
转念一想，我这个讨债的时间，前后差不多有四个月，其过程真真假假，起起伏伏，搞得心力交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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