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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蓝色的,飘着大朵的白云。
回家的高速路上,车子飞快向前。当心超速,有抓拍,妻子不时小声提醒着。经年离家,思乡心切。回家,永远是他心中无法解开的情结。见证他一切美好和苦痛的家,像树的年轮一圈又一圈,一个比一个大。
他说,家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名字、是人生最幸福的港湾,幸福的甜蜜中也会透着些淡淡的忧伤。回家的欣喜和离家的不舍萦绕心头,如果一个月、一年、几年不回家,内心会是怎样的感受呢?在他的心里,家美好而温馨,简单却牵挂。无论身在何处,他的心永远朝着家的方向默默地绽开。此时,他恨不能立刻回到家,听娘的唠叨、爹的叮咛。
出了高速收费口,车子在乡间小路上颠簸。路边,挺拔的杨树枝繁叶茂,一些叫不上名的花儿芬芳惹眼、争奇斗艳,不时有鸟儿飞起又落下,这是他熟悉的味道。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跟爸爸谈谈……”车子里循环播放着这一首脍炙人口、他早已耳熟能详的歌曲。一路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不时小声跟唱着,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花……
终于,远远望见开阔的平原上绿树环抱、青砖红瓦连成一片的房子。
啊,到了,到了!久别的故乡,久违的爹娘。
可,真回到了故乡老家,他倒像是成了客人。浓浓乡情哽胸口,他多想深情大喊一声“家乡我爱您。我想念爹娘了”!可,最后还是张口无声,任由感情的潮汐放纵奔流,任思绪悠长……
看,村头路边的菜地旁那个身影不是爹吗?紧跟在后面的就是娘。妻子惊呼地叫着,早忘了一路疲惫,一眼认出劳作的爹娘。
嗯,是爹娘。他鼻子一酸,经不着诱惑,腮边泪洒两行。接过来妻子轻轻递过湿巾,他抹抹潮湿的眼睛。说,别挡了乡亲过往的道路,把车停靠路边吧,咱们走过去见爹娘。离菜地大约三十米远的空地上,他停稳车,迫不及待跑过去,伴着簌簌落下的泪水大声喊着:爹、娘,俺回家了……
娘揉揉倦怠的眼睛,呀,真是儿子、儿媳回来了,你看。
爹停下手中的活,呀,不是说明天才能到家吗?恁快!
……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一些挫折,他也没能例外。他说,一个人面对困苦和挫折要成为自己的支撑,无论命运多么出其不意。或许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如今被人所羡慕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熬过了多少心酸、艰难的岁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经历十年寒窗的高考,本是收获的季节,他因最后一场考试,意外腹泻痛苦难忍,被迫离开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考场。大学梦碎了,他无法接受高考落榜的残酷事实,无情的打击几乎摧毁了他脆弱的人生。
临近中秋,苹果熟了。
哈哈,老哥在家不?找你喝两盅。那天,一邻村远门亲戚“突突突”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提着酒菜,未进家门就咋咋呼呼喊叫着。
他和爹刚下地干活回来,爹从厨房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送到嘴边正准备喝,就听到了亲戚喊叫,急慌慌端着水瓢出了门。呀,咋这个点来啦!来就来呗,还提啥东西,见外了是不?
嗯,怕你家没现成的,路过集市上就整了四个小菜,还有二斤老白干。这都好久不见了,找你喝点,叙叙家常、聊聊天。
好啊!快坐下歇会,我这就去准备,咱喝点。
饭桌上,三杯小酒进肚,亲戚已是红光满面,神神秘秘、絮叨不停地说,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来了,问愿意跟他一起干点大事、发财不?
嗯,家底薄,人穷困,那不是咱盘里的菜。爹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哼,老眼光!要受穷。现在火箭都上天啦,只要敢想敢干,没有不成的事。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钞票流进人家的兜里,不眼馋、不动心?再说了,你这年复一年在土坷垃里刨食的活,猴年马月能攒够盖新房、娶儿媳妇的钱?醒醒吧,“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你能不懂?咱这又不是投机倒把干违法的事,是辛苦赚钱,替果农分忧,政府鼓励。亲戚不屑一顾,嘴里吐着硬气的话,端起一杯小酒“呲溜”一口底朝天
爹,要不我试试?他瞅了爹一眼,试探着问。
嗯,不行!你还小,哪能知道这水深浅。就咱家这点薄家底,一旦赔钱欠了账,砸锅卖铁也还不上。
哎呀呀,传统保守的老观念,这没风没雨的咋能赔了钱?我去年一季净赚了两三万,这不是看你家也不富裕、生活有困难,这“肥水不流外人田”,想帮帮你家,咋还恁么难?看看,还是侄子高中毕业学问大、有眼光,不试试咋知道行不行!再说了,这行不行的不是你说了算,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才能见分晓。我看行,让他整天憋在家里能有啥出息?放心吧,没啥大风险。要不我出大头十占七,你家出小头只占三。这发财赚了钱也按三七分,行不?
这?说到底还不是家底薄,就怕担不起这风险。儿子想试试,我这心里没底,再说这“占三分”需要多少钱?
不多,五千块。
不行,还差点!
要不,出四千。
唉!明说吧,这些年省吃俭用就攒下三千块钱,是准备给你侄子读大学用的。可,这不……
听着爹的话,他鼻子一酸。接过话茬说,爹,要不就让我试试吧!说不定……
行,你只要愿意,就和你叔试着干点事,多学习。这生意不管是赔还是赚,爹我实在是不从心,只能给你腾空家底出三千块钱……
从那天起,他每天带着干粮在邻近几个村的果园穿梭,很快收齐了两车苹果。谁知?苹果卖出都一个多月了,再不见那个亲戚的人影,听那亲戚村里的人说,亲戚发了财忘乎所以,连赌三天,是越陷越深,结果做苹果生意的钱连本带利输个精光。他和爹找到亲戚家,做梦没想到那位势利的亲戚竟六亲不认、口出狂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回到家,爹一下苍老了许多。毕竟是亲戚,能逼他、告他么?
唉!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咋会有这样的结局。这次经历,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他深感内疚、愧对爹娘,多了一种难言的负罪感。唉!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挣扎的苦日子。
屋漏偏遇连阴雨,真是祸不单行。刚经历了落榜的失意,又逢亲戚“苹果”事件的不义。咀嚼家中的不幸,感受爹无言的身心苦痛,他想不论逆境顺意,都应该静心淡定不能消沉下去。可,能为家分担些什么呢?他时刻期盼着能早日走出这个巨大的阴影。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告别爹娘,背起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南去的列车……
他说,虽然打工的日子很苦累,经历过的苦难和纠结,都已成为面对困难的盔甲,遍体鳞伤的伤口也已经长出了坚硬的翅膀,他的意志已经坚强起来,不再为人生道路上的各种艰难困苦所阻扰,他坚信风雨过后方能见彩虹,他必须坚定、义无反顾地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不论是久经风雨、还是历经沧桑。
那是他外出到南京打拼的第三年,挂念儿子的爹辗转千里来南京看他。
蜗牛般移动的火车喘着粗气,如他爹长夜里沉睡的鼾声。没出过远门,下了火车,按照信封上地址,几经周折,用了大半天时间才找到打工的儿子。打工的地方在一条僻静的小街道,他就近带着爹找了一个摆设十分简单的小饭馆,饭馆生意不是很好,只是稀稀落落散落着几个食客。他想,这样也好,人少倒也清静,正好陪爹说说话,叙叙夜夜梦里含泪的牵挂、日日思念的乡情。
见爹很开心的样子,他点了一盘爹最爱吃的红烧肉和一盘油炸花生米。开饭馆的是个山东汉子,性格豪爽、义气,足足一米八的个,满脸黑胡茬。听口音知道是老乡,便主动加了两个小菜,当然是“老板夹菜不超过三块”现成的凉拌菜,说是许久没回老家了,见了老乡心里亲近,还特意拿出一瓶“光腚瓶”老酒,非要凑过来入伙一起喝两盅。
人家盛情有加,爹爽快答应。
哈哈,来来,家里的老规矩,喝酒先喝仨,然后敬一圈。
行行,老规矩,干!
那顿饭,吃的、喝的很开心。
……
爹,你轻易没出过远门,我这住的还是一张单人床。要不,我给您去旅馆开个房间,行不?他说着就要去住所对面的旅馆。
哎呀,住啥旅馆。这不挺好的吗?你这一张单人床住咱俩没问题。你知道,咱这凑合一夜能省出多少斤麦子钱?那几年咱大队组织到外面筑堤、挖河啥的,几个人挤在一个小窝棚里都能睡得香甜,有时下了雨,那个湿潮更别说了。你这住的屋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不就是睡个觉嘛,挤一挤,睁开眼天就亮了,哈哈。
那行,听爹的。
这自来水也要钱么?爹一早起床准备洗脸时问。
嗯,收费,不贵,一天也用不多少。他回着话,拿来一条毛巾和一个牙刷递给爹。
刷过牙,他见爹洗脸时顺手拿过来洗衣服的盆子,才明白过来,爹这是为了节水。洗脸水落到盆里可以冲厕所、或用来涮拖把……他说,节约用水,直到今天他一直坚持着这一好习惯。
爹回家的火车票是提前两天买好的,可是回去时天公不作美,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爹执意不让他送,他再三劝说才勉强同意,但爹提出只需送到车站入口,不用等他上车。
去车站的路上,只有一把雨伞,爹说啥不让他撑伞,而是自己撑着,因为身体没儿子高大,爹便将雨伞举得高高的,大半个雨伞偏向了儿子的头上边。
一到入站口,爹把手里的雨伞递到他手里,催促他快回。
没风,雨不大,爹咋还会湿透大半个身子?他开始埋怨自己不够心细、没早发现。
嘿嘿,小雨不伤人,快回吧!爹拍拍湿漉漉的衣服说。
他望着爹快步行走的瘦小身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原地没挪一步,任由丝丝小雨湿了面颊,由发梢飘落。模糊的双眼,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年,他买房……
他说,爹生性含蓄,总是把爱深埋于心中,不予言说。买房子需要,只是“多少帮一点”最简单的一句话,爹就毫不犹豫为他掏空一辈子积攒的家业。
……
白云苍狗,一晃二十年。昔日的小苗,如今长成了大树。
沧桑岁月催老了爹娘的容颜!他记忆中的威严和挺拔渐渐被温暖慈祥替代。
爹,儿子成家立业、过上好日子了,您和娘都搬来南京和我们住吧,这样我也好照顾孝敬您们。
嗯,不成。离家去了城市,那家里长庄稼的肥田谁来照管?再说了,您娘也舍不下家里喂养的鸡羊。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的,不用记挂我们。
……
嘿嘿,我说傻小子,发啥愣呢?到家了。
啊,爹的话,拽回了他漂泊的悠悠思绪……
回家的两天时间里,他去了三次叔叔家。
妻子小声问,能成不?咱南京可是给爹娘一切准备妥当了。
他嘿嘿一乐,准能成!这老家的事应该是爹娘满意的结果。
为啥?
你猜。
哈哈、嘿嘿……
第三天,爹娘虽有不舍,还是乐呵呵走向儿子的车,愿意去南京居住了。
他和妻子分别走到车的两边,用右手护住车门上沿,躬身猫着腰把爹娘扶上车。
左边开着的车窗,爹挥着手,他二叔,我那地里可千万不能荒着,叶落归根啊……
右边开着的车窗,娘挥着手,他二婶,我这家里就全托付给你了,我还会回来……
车子徐徐向前驶去。车中,满载着儿子浓浓的情,装满了父母甜甜的笑……
作者简介:为民,大学毕业十余个春秋,一步一个脚印,不求贤达,不涉虚华,仰俯之间,心宽自足。业余悠游文字、书法、摄影,无一成正果,乐此不疲。虽偶有作品反表、获奖,仍属自娱自乐。一路走来,自况曰:自警自励,自重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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