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中期,浙江省永嘉县桥头镇率先进入市场经济,人们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逐渐使家乡成为全国著名的“纽扣之乡”。
1993年12月8日,桥头镇上人头攒动,只见几辆警车前来办案,原来是梨园村的一幢二层小楼里发生了一宗凶杀案。
这是当地一家普通的纽扣加工厂,老板叫陈国利,妻子叫王成翠,这样的家庭作坊式工厂在当地随处可见。
这天早上,附近有村民见他们家一直大门紧闭,由于有事要找他们商量,心里好生奇怪,就推开门进去查看,这才发现陈国利夫妇已被歹徒残忍杀害,随后立刻报警了。
警方赶到现场后,只见纽扣厂的一楼车间,到处都是溅起的血迹,以及许多凌乱的血脚印。
老板陈国利已经被杀害在卫生间,妻子王成翠则是仰面躺在楼梯的拐角处,两人均已停止了呼吸。
二楼卧室里,办案民警找到了歹徒的作案工具,两把血迹斑斑的铁锤和一把带血的菜刀,房间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物品被丢弃在地上。经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典型的谋财害命案件。
根据调查结果,陈国利夫妇是本地人,平日里待人和善,极少与人结怨。他们既是老板也是工人,因为生意很好,为了节省更多时间,平时生活都吃住在小工厂里。
他们夫妇只请了两名工人,分别叫张庆友和曾凡志,都是贵州省人。命案发生后,两人均不见了踪影。
有些奇怪的是,民警在现场勘察时,在死者床底抽屉里发现了六万多元现金,并没有被凶手动过,只有抽屉里的钱被洗劫一空,具体数额不详。
随后,警方在附近村庄走访调查的时候,得知了另外一条重要线索。
隔壁龙耕村一个叫刘安秋的贵州工人,突然不要自己工资,跟工厂老板不辞而别,具体去向不明。
最后,警方认为这三名工人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于是,派出办案民警前往他们贵州老家展开追捕,但却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踪迹。
- 迷雾重重
陈国利夫妇育有三名子女,平时都住在家里随爷爷奶奶生活,并没有随父母在工厂里居住,才幸运地逃过一劫。
父母遇害后,三人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一下子从幸福的生活里被剥离出来,靠年迈的祖父母抚养,一度生活异常艰难。
九十年代的警方刑侦手段比较有限,当时全国的个人信息不联网,更没有摄像头之类的辅助工具。
因而,即使永嘉警方知道了凶手的具体身份,如何追捕他们也是一大难题。
看着被害人家属殷切的眼神,办案民警知道他们内心的渴望,需要得到心灵的抚慰,所以也一直竭尽全力侦办此案。
1998年,即案发后第5年,永嘉警方终于找到了破案的希望。因为这起命案的嫌疑人之一的曾凡志突然有消息了。
曾凡志潜逃后,一直在安徽生活,因为好吃懒做,再次伙同他人去盗窃,最后落到了安徽警方的手里。
听到这个消息后,永嘉警方非常振奋,立刻派人启程前往安徽,准备将曾凡志带回浙江审讯。
可是没想到,曾凡志虽然交代了陈国利夫妇被害的时候,自己确实在现场,但是拒不承认自己是凶手。
曾凡志声称,这件事情是刘安秋带人干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动手,因为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心里特别害怕,所以就连夜逃跑了。
民警对曾凡志的话半信半疑,当年工厂里只有被害人陈国利夫妇、以及他和张庆友四个人,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的。
但是,当初在调查过程当中,其实有证人告诉办案民警,案发前曾经听到刘安秋和曾凡志在一起密谋说是要去抢劫。
因而,警方确信曾凡志肯定是主要犯罪嫌疑人,推断他与刘安秋可能“里应外合”,当晚逼陈国利夫妇交出财物,由于没有得逞,最后恼羞成怒才痛下杀手。
可惜警方苦于没有其他的同案犯的口供,目前也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可以指证他的犯罪行为,暂时定不了他的罪,只好继续寻找其它破案线索。
从曾凡志的口供里,警方获得了另外两个参与犯罪的嫌疑人,这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另外两个人也是他们的同乡,还是兄弟俩,名叫欧阳礼和欧跃陆。其中欧阳礼是纽扣厂的前辞职员工,正是他介绍曾凡志进厂的。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外面三个犯罪嫌疑人闯进了工厂,伙同里面的2个工人一起制造了这起血案。
案情渐渐明朗,可是除了曾凡志落网以外,另外两个嫌疑人至今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又多出来两个嫌疑人,该怎么找到他们的住处才是破案的关键。
时间过得飞快,尽管永嘉警方不辞辛苦,多次去犯罪嫌疑人家里收集线索,但都无功而返,由此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而这四个追捕的逃犯,突然之间就仿佛消失了一般,警方多次走访调查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么一来,究竟该上哪里去找到他们呢?
2018年,这件案子变成了25年的陈年旧案,但终于还是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下取得了重要突破。
此时,陈家子女都已长大成人,他们跟随父母的脚步继续做生意,并且小有成就,有了稳定的生活,还组建了自己的幸福家庭。
但是,当年父母遇害的事情就像扎进他们心里的一根刺,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忘记。
就连陈国利的父亲因为年迈过世时,依然对儿子儿媳当年遇害的事情耿耿于怀,临终前嘱咐一定要抓到凶手。
对于这一切,警方当然非常清楚,经过反复侦查后,终于得知了嫌疑人之一欧跃陆的目前住址。
与此同时,警方还得知了另一个犯罪嫌疑人的消息,那就是欧跃陆的弟弟欧阳礼的最新动向。
据警方了解,欧阳礼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死亡原因也算是罪有应得。
或许是由于涉案外逃,欧阳礼一直疑神疑鬼,生活得惶惶不可终日,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即使自己想方设法“漂白”了身份,也十分害怕警察的盘问。
2004年,他坐火车的时候,在湖南衡阳遇到了警察的例行检查,他误以为警察要缉拿他归案,吓得魂飞魄散,最后直接从火车上跳了下来。
这时,恰好另一辆火车呼啸而过。最后,欧阳礼因为伤势太重,不治而亡,算是为当年的恶行付出了代价。
- 千里追凶
一个人就算是隐藏得再深,也很难与以前的社会关系全部脱离,而警方正是通过长期的追查,从欧跃陆的家庭关系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案发前,欧跃陆就已经结婚生子,虽然很少跟家里人联系,也早已“改名换姓”,一直借用亲戚的身份在贵阳生活,但警方还是找到了他。
办案民警从欧跃陆妻子的通信名单里,发现了一个极为特别的电话号码,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更令人振奋的是,这个号码还绑定了一个微信号。办案民警一看这上面的图片,与当年他的图片进行对比,最终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隐藏多年的欧跃陆,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暴露在了办案民警的视线当中,依然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时隔25年之后,这个案子迎来了这么重大的突破,但是,永嘉警方却并没有马上逮捕欧跃陆。
因为在他们看来,此时立刻抓捕欧跃陆的意义并不大,只有将另外两名在逃犯罪嫌疑人都查清楚以后,统一收网,并且同时审讯,取得突破的可能性才更大。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四名罪犯都有比较高的反侦察意识,单个审讯不一定能取得较好效果,当年的曾凡志到案后就是如此。
所以,永嘉警方考虑把这个案件做成一个精品案件,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法律严惩,而且其他两名嫌疑人的下落也终于有了眉目。
相比二十多年前,此时警方刑侦手段技术早已突飞猛进,公安内部信息共享更加便捷,也用上了高科技技术辅助破案。
警方经过对嫌疑人亲属的长期寻线追踪与摸排,嫌疑人张庆友的有关线索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根据贵州当地警方的报案记录,张庆友的弟弟曾经带着侄女唐晓梅,前往派出所报案,说是自己的财物被盗了。
办案民警出于职业敏感,立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这个张庆友的弟弟姓张,为什么他的侄女会姓唐?既然是叔侄关系,两人应该是同一个姓才对呀。
于是,民警立刻查询了唐晓梅一家的户籍信息,发现唐晓梅她父亲叫唐树海,是贵州省松桃县人。
然而,民警调取他的户籍信息后却发现,唐树海和家人是2007年突然落户在松桃的,而他们之前的户籍地却是一片空白。
这真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里面如果没有问题,根本就没有必要遮掩。何况无论是谁都有个来处,总不能凭空就出现在地球上。
办案民警于是认为唐树海来历不明的户籍信息背后,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下定决心一查到底。
最后,办案民警调出唐树海的户籍照片,与嫌疑人张庆友的照片进行电脑比对,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相似度依然达到了90%以上。于是,警方经过综合分析,确认唐树海就是张庆友!
对于最后一名嫌疑人刘安秋,永嘉警方追查起来相当不容易,因为他非常狡猾,而且隐藏得特别深,当年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给警方留下。
刘安秋的关系人虽然多达十几位,但是这20多年来,他竟然一个都没有联系过,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个嫌疑人不仅善于隐藏,而且反侦察意识相当强,要怎么才能够找到破绽呢?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条看似与案件并不相关的线索,却引起了办案民警的注意。
2018年2月,刘安秋的母亲去世了,这对于他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身为儿子的刘安秋就算再怎么狡猾,自然也不会对此不闻不问。
于是,办案民警认为,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还不如对他母亲过世的那段时间的情况进行重点分析,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果然,有个不易察觉的反常情况出现了,有个电话号码在此期间频繁与刘安秋的姐姐联系沟通。
这很快引起了办案民警的注意,经过侦查发现这个号码的主人叫陈小成,归属地是四川达州,难道这个人就是潜逃多年的刘安秋?
比较遗憾的是,办案民警调取了他的户籍信息,却发现这个陈小成竟然连照片都没有,简直是匪夷所思。
因为以前刘安秋就没有留下照片,现在也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尽快找到他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办案民警费尽了心思,前去贵州做工作的时候,对外界表示悬赏5万,只要能提供他的照片立刻奖励。
因为刘安秋是最后一个犯罪嫌疑人,也是整个案件的最大难点。一来担心其他两名在监视的嫌疑人有所察觉,再次逃之夭夭。二来也是为了尽快破案,把三名嫌疑人全部缉拿归案。
可令人沮丧的是,永嘉警方的悬赏通告,最终还是石沉大海了,眼看着距离真相就差一步之遥了,却突然蹦出来一只“拦路虎”,这实在是让人又气又急,怎么才能够把这个困难解决掉呢?
- 关键证据
经过信息侦查手段,警方最后在广东佛山的一家农贸市场,找到了目前做生意的陈小成,那么该怎么才能确定他的身份呢?
作案之前,刘安秋已经结婚生子,这或许也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只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顺利提取到他的DNA信息,然后与他的儿子的DNA进行比对,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从而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为此,永嘉警方派出两名办案民警乔装打扮,一直在农贸市场暗中观察陈小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行动。
有一次,陈小成正在卖菜的时候,或许是肚子比较饿的缘故,就到附近摊位上买了一根苞谷吃,并且吃完后,随意就扔弃在地上。
办案民警把他的这个行为看在眼里,心里仔细一琢磨,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证据吗?趁着陈小成不注意的时候,立刻走上去把苞谷拾起来,然后拿回去进行检验。
等到DNA检验结果出来,与他的儿子DNA信息一比对,警方终于认定这个“陈小成”就是潜逃多年的刘安秋。
刘安秋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一个人随手丢弃垃圾,就让他多年的伪装一朝戳破,导致最终认罪伏法。
这就是如今刑侦技术手段的先进性,任何一个犯罪分子只要被警方锁定,都难逃最后的刑责。
自此,除了欧阳礼因为意外死亡之外,当年在浙江犯下杀人命案的剩余4名嫌疑人的目前住址,全部都已经被警方掌控。
2018年12月7日,永嘉警方在嫌疑人当地警方的配合协助下,同时采取了追捕行动,三名犯罪嫌疑人束手就擒,几乎同时落网,加上那个在监狱里服刑的曾凡志,4名凶犯自此悉数归案。
办案民警感到非常高兴,凭借年复一年的不懈努力,这下终于可以给这个被害人家属一个交代了。从此后,生者得以告慰,死者也可以安息了。
据4名嫌疑人供述,当年5名同乡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都觉得打工挣钱实在太辛苦了,于是就有了绑架抢劫的想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密谋,最终把目标锁定为陈国利夫妇,一致认为他们比较有钱,也比较容易得手。
随料,当晚案发时,由于被害人特别不配合,拒不说出藏钱的地方,事情越弄越糟,5名凶手最后狠下心来,把陈国利夫妇两人都杀害了。
由于大家心里都慌张害怕,就连被害人夫妇藏在床底下的6万元都没有找着,最后只在卧室的抽屉里头找到了1000多块钱。
因为作案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一直担心被附近的村民发现,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5名犯罪嫌疑人平分完手里1000多元钱以后,谁也不敢多做停留,化作鸟兽散,各自连夜逃跑了。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他们后来相继“漂白”了身份,并且改名换姓,妄图可以逃避警方的追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一个人可以暂时逃脱法律的制裁,但逃不了这一世。
罪犯潜逃期间,不仅要随时掩饰内心的罪恶,还要承受沉重的精神压力,只会活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
尤其是遇到警察的时候,犯下命案的人根本不敢面对,欧阳礼就是典型的例子,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就慌不择路的跳火车身亡了。
- 法网难逃
2020年3月2号,浙江省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作出了一审判决。
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入室抢劫罪判处刘安秋、曾凡志死刑,并且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同时判处张庆友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此案现有四名凶手,为什么只有三人被判刑,还有欧跃陆这个犯罪嫌疑人怎么不判呢?
对此,警方解释称,由于欧跃陆在本案中的作用较轻,并没有达到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量刑标准。所以他没有被判刑,也没有被起诉,所以,并没有对他当庭宣判。
当然,被害人家属可以对其提起附带刑事诉讼,请求法院追究他刑责,并且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法律专家对此案也有了进一步的解读说明,按照刑法的规定,追究犯罪分子刑事责任时,通常会涉及到追诉时效期限。
目前,我国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追诉时效期限为20年,而浙江这一起案件,自1993年案发以后,到2018年为止,已经是过去了25年之久,其实已经超过了追诉期。
本案中,欧跃陆虽然参与了预谋过程,但是在命案发生时,只负责在外面“望风”,因而在案件中的作用较轻,并没有达到无期徒刑、死刑的量刑标准。
当然,刑法里也有一条规定,如果20年之后认为必须追诉的,地方检察院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永嘉县人民检察院也对欧跃陆提出了追诉申请,并请求核准,可最高人民检察院并没有同意。因而,只得对其做出不予起诉的决定。
那么,究竟要什么样的追诉申请会得到最高检的核准呢?
法律专家表示,只有同时满足以下四个条件的追诉案件才会得到核准。
- 有证据证明存在犯罪事实,且犯罪事实是犯罪嫌疑人实施的。
- 涉嫌犯罪的行为应当使用的法定量刑幅度,最高为无期徒刑或死刑。
- 涉嫌犯罪的性质、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虽然过了20年追诉时效,但社会危害性和影响依然存在,不追诉会严重影响社会稳定,或会产生其他严重后果的。
- 犯罪嫌疑人能够到案接受追诉。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欧跃陆从此就能逍遥法外,检察院虽然不予起诉,但是被害人家属对他有权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欧跃陆不过是暂时没有像其他同伙那样遭受法律的制裁,后面还有法院的判决等着他。
由此案也可以看出,目前我国法律制度的公平和公正性,也奉劝那些犯罪分子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早日主动投案自首,这才是唯一的出路。同时也奉劝一心想着搞邪门歪道的人们,千万别伸手,伸手必被抓,让我们一起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