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1
平时是一个不再平凡的早晨。我看到潮湿的大眼睛。那一刻我知道我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姑娘。(莎士比亚)。
我想我一定生病了，我只是一条吃了睡，睡醒了就到处游玩的鱼，不应该有任何的思想，不应该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渴望。
可我真切地感觉到什么是欢喜，什么是期待，什么是失落，什么是惊喜。
……
姑娘每天早上来溪边浣纱，我会躲在石头后面看着她。
她有着小小的鼻子，白白的牙齿，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甜甜的酒窝。
有时我在想，如果可以在女孩笑起来的酒窝里打个滚，一定是鱼生最快乐的事情了。
下雨时，姑娘一整天都不会来溪边，那是我最难过的一天，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停留在姑娘浣纱的地方。
我想，作为一条鱼我是失败的，鱼总会被吃掉，所以不应该有思想有牵挂，可我却在吃掉前有了感情，那我自然是怕死的。
一条怕死的鱼，又如何在溪水里畅快的游乐，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日子呢。
我偷偷的看着姑娘，喜欢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另一边却又战战兢兢，仿佛怀揣着一个惊天秘密，担心有被撕裂的那一刻。
可我又真实地觉得这种一边欢喜，一边惊恐的日子也是精彩极了，这种刺激让我也越来越大胆了。
起初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姑娘，后来我想为什么不靠近一点？一天靠近一点，一天快乐一点，我渐渐看清楚了女孩的脸。
原来她不仅有着甜甜的酒窝，还有一对可爱的虎牙；她不仅笑起来温柔，落泪的时候也美丽极了，泪水似星星般晶莹剔透，滴答滴答滴落在河里，也仿佛滴落在我的身上，心底。
离女孩越来越近我的渴望就愈发强烈，如果我是女孩手里的衣服多好，如果可以让女孩抱抱我，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啊。
也许渴望意味着付出，也许越害怕什么就会遇到什么。
我害怕被抓，害怕死掉，害怕离开，所以我真的一下子就被一张网网住了。
被网住的那一刻我居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想，或许我该结束我作为鱼的一生吧。
作为一条鱼我活得太久了，久得我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条鱼。我的同类离开，死去，新的同类诞生、消亡，而我什么也不会改变。
时间仿佛在我身上停止了。
我想，也许我被吃掉就会结束这样的一生吧。
也许下一世我会成为一个有着脚的人，可以遇到一个和姑娘一样的女孩，一样甜甜的女孩子。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以为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在一个摇晃的木桶里，提着木桶的人匆匆地跑着，连带着也让我不停地撞击着木桶。
我闻到了一股皂荚树的味道，清新干净，一双柔软的手将我捧住，我惊呆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这一刻却如此清晰的呈现。
我心爱的姑娘用她的双手抱住了我，这是我一直渴望的存在，没有想到居然实现了。
或许是上天看到了我的心愿，让我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一次拥抱呢？
噗通，我被姑娘放入了水里，熟悉的水里，姑娘喃喃自语：快走吧小鱼儿，你长得这样好看，很多人都想抓你呢，以后就不要再靠近河边了。
是不是姑娘知道我每天都在偷偷的看她，所以她救了我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知道这一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无数个以后我都在回忆这最美好的一天。
这样美好在一个有着美丽夕阳的晚上结束了。
那还是我第一次在傍晚看到姑娘，她的眼泪被风吹散，她跟着一群士兵离开，仿佛从没在这儿出现过。
好久好久，我也忘了有多久，我没有再见过姑娘，我想她也许嫁人了，也许生病离开人世了，也许不再回来了。
我有些失落，却又知道这是必然，但我的内心又在默默祈祷，祈求能让我再见到姑娘最后一面，那我愿意付出一切。
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被抓了，本以为自己会草草结束这一生，却没有想到颠簸辗转之后却来到了一个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地方。
这里，鲜花不仅只有星星般大小，也有似太阳那样大的花朵；
这里，池塘里不仅有水草，也可以有翠绿翠绿的荷叶，粉红粉红的荷花；
以前听到最多的声音是蟋蟀的叫声，而这里到了晚间却总有动人的丝竹声；
有时还有人落水的噗通声……
新的生活一切都是新鲜的，但却也没有多大意思，毕竟当一条鱼心里有了牵挂，再好的风光也无法吸引它，这一点和人一样。
命运兜兜转转，在我以为和姑娘再也不会相见的时候，却又意外的见面了。
那是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一双修长的手将我头顶的荷叶轻轻摘下，我向上看过去，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怔住了，姑娘似乎也呆住了，她的眼睛好像在说，这条小鱼好眼熟。
往后的日子我期待着姑娘可以来这荷塘，就这样心里有了盼头，日子也过的有滋味了。
作为备受宠爱的荷塘里面的鱼，自然也能听到一些东西。以前不乐意听，如今有了牵挂自然想要细细了解。
原来姑娘因为长得好看，被当地的县令送给了王爷，王爷为了讨好皇上，又将姑娘献给皇帝，就这样姑娘成了皇帝的妃子。
以前在小溪里时，听过河边人说皇帝的妃子吃的好，穿得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皇宫是女人做梦也想去的地方。我想姑娘一定是过的很不错的，我真心为她高兴。
喜欢是什么，我想就是希望她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过一生吧。
可我又想起姑娘的变化，感觉到她好像不那样开心。同样的面孔，同样的气息，可我却感觉到我心爱的姑娘变了，她的笑容淡淡的，清冷疏离，少了甜，多了愁。
人原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像鱼，开心还是不开心，又有谁能知道，有谁会在意呢。
姑娘日渐地消瘦下去，但她还是经常来荷塘边，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或是安静或是说着一些心事。以前会有几个丫鬟跟着一起，如今姑娘却总是孤身一人，她的衣服也那样单薄，不知道如何能抵挡这秋日的冷风。
一天夜里，姑娘来到了河边；过了一会，一个男人也来到了河边。
男人说他可以带姑娘远走，去塞外或者江南都可以，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沉默片刻，姑娘说自己哪儿也不去，她是皇上的妃子，哪儿也去不了，也不敢去。
原来姑娘并不想待在女人们都想进来的皇宫，她想去塞外，想去江南，那些地方我也没有去过，也没有听过，既然是姑娘想去的地方，一定也是极好看的。
我想要帮她却又无能为力，此时我才发现我从未为喜欢的人做过任何事，反倒是姑娘救过自己的性命，还让自己心底有了牵挂，懂得了什么是活着。
我在心里祈祷，希望上天可以让姑娘过的好一些，至少不要这样憔悴，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啊。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付出一切。
也许是我的祈祷再一次被上天看到了，姑娘后来再来的时候明显快乐了一些，她的衣服也厚实了不少，肚子也吃的圆圆的，身边还跟着不少人伺候。
我想，我一定是一条幸运的小鱼儿，不然为什么一切都会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呢？
三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变得更好的时候，姑娘消失了，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从荷塘边打扫的宫女口中得知，姑娘生了一个怪物，国师说姑娘是妖女，不仅生下妖物，还让南边大旱。
国师说要将姑娘烧死，以求上天原谅。皇帝在犹豫，群臣在谏言。我的姑娘要被烧死了。
我想去救姑娘，可我只是一条鱼，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能跑不能飞，不能说话，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像往常一样心里祈祷，只要让姑娘平安，一生无忧，我愿意付出所有。可我又在想，我只是一条鱼，我又能有什么所有呢？
或许是我的祈祷得到了上天的回应，晚上我梦到了一个人，她从迷雾里走来，我看不清楚她是谁，只能听见一个空灵的声音。
她问我，“小鱼啊小鱼，你是否愿意付出所有拯救你爱的人呢。”
“我愿意！”
我也不知为何，我居然发出了声音，只是这声音粗糙可怖，仿佛是扯着嗓子从地狱里喊出来的。
话音刚落，我的全身如同着了火一样炽热难耐。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你愿意，那你日后就要受这三昧真火炙烤，日夜不能得一丝安稳，你可愿意。”
我脑海里想起了姑娘水灵灵的眼睛，想起姑娘的笑，我毫不犹疑同意了，我只求姑娘平安度过这一生。
“你本是一条鱼，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但你机缘巧合之下通了灵识，如今你已修炼百年，只要再修炼10年就可成仙，不用继续受这轮回之苦，你想清楚了吗？
空灵的声音刚说完，我的脑袋炸裂，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原来我真的是一条普通的鱼，意外的喝了一口仙人倒入溪里的酒，就这样活了百年。只是鱼的记忆太短了，短到我忘记了过去很多事情。
我有些犹豫，我太渴望离开河水了，然而我想起了姑娘的笑。这一刻我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既然愿意，那你就随我来吧”
随之意识涣散，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些话，一些画面，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张口。
第一次，你祈求能够拥抱姑娘，最终姑娘失去了笑；
原来姑娘救了我却得罪了县令，最后县令将姑娘送给了王爷。
第二次，你渴望见到姑娘，最终姑娘失去了恩宠；
原来姑娘经常来荷花池，被后妃陷害那天是她推了皇后掉入湖中。
第三次，你希望她过得好，最终姑娘失去了自由；
原来姑娘本打算离开，但她怀孕了，重新获得了恩宠，哪儿也去不了。
第四次，你想要救她的命，可她只想跟她可怜的孩子一起离开这人世间。
你强留了她一人，是对或是不对？
她会怪你吗，她会记得你吗？
这一世你好像又选错了，小鱼啊小鱼，你在这河里生活了百年，寂寞地忘掉了自己是谁，忘掉了自己可以影响未来发生的部分事情。
下一世你又要去接受烈火炙烤，在火焰里，你又会想起什么，忘掉什么，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