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焦虑。
美小护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几百年不曾挪动过一般,无聊的翻着那本泛黄的护理三基书。
而我,正在研究着那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这个被标识为博爱之城的城市让我觉得很陌生,在急诊这个熟悉的地方,随时都会发生着一些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几乎就是突然的,夜幕中便传来一阵阵让我感到害怕的哭喊声,它根本不愿意给我一点点准备的时间。
我和美小护分别从自己的岗位上冲了出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搀扶着一位弯着腰看不清脸面的女人匆忙的走进了急诊,男人和女人都在哭喊着,我甚至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因为他们的出现,让凌晨的急诊显的有些慌乱。那些等候着看病的其他人,纷纷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我快步迎了上去,在我用手扶住患者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所有,从她的身上传来浓浓的农药味。
钢筋混泥土堆砌起来的城市已经将我们圈养的太久,以至于我有些记不清当下的时节。
事实上,每年麦子成熟以后,都会有很多农药中毒的患者被送进医院。不同的是,有的人是因为错误的接触了或者使用了农药,而有的人是因为刻意要离开这个世界。
作为医生,我存在的唯一使命就是千方百计阻止他们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有时候,我以白衣战士自吹自擂;有时候,我却只能用无能为力来为自己开脱。
男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我述说:她今天想不开,喝了半瓶百草枯!
听完这句话后,我的内心瞬间凉了半截!
百草枯是一种在1882年首度合成的除草剂,它的主要作用机制是终止植物的光合作用和叶绿素的合成。
这种被WHO定义为中等毒性的农药,人类只要口服10毫升左右就会致死,而且没有特效解毒药!最可怕的不仅是它会导致患者死亡,而是会让那些幸存着出现肺纤维化等严重的并发症。
类似这种直接口服半瓶百草枯的患者最可能的结局便是在24小时内出现肺水肿,72小时内因ARDS死亡。
披头散发的患者一边不停的呕吐着,一边哀求道:快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孩子没有了妈。
“她的口腔已经溃烂了!”美小护一边为患者打开静脉通道一边向我反映这种情况。
对于这种摄入百草枯超过40mg/kg的爆发性中毒患者来说,不仅会有呕吐等严重胃肠道反应,也会出现口咽部溃疡和多脏器功能衰竭,有的人会在短短数小时内死亡。
这个病人让我想起了一件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也是这个季节,天很热,甚至已经有了低舞的蜻蜓,大人们都在忙着收割麦子。
其实,我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我至今仍然能够记得那天下午发生在水塘边的一些事情。
表嫂因为孩子之间的琐碎纠纷和表哥之间发生了争吵,而年轻的表哥盛怒之下打了表嫂一个耳光。
紧接着表嫂便服下了半剩余的农药,服药后表嫂在房间里一边哭着一边对舅妈说:“我的大宝就快没有妈妈了!”。
直到此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舅妈才发现了表嫂服毒了!
当时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吵,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最直观的印象便是:在家门口的池塘边,大人们端来一盆盆的肥皂水,试图用自己的方法为表嫂洗胃。
我不知道表嫂服用的是何种类型的用药,也记不清当时除了肥皂水之外,村民们还为表嫂用了什么土办法,总之,表嫂最终死在了赶往医院的途中。
事过多年之后,某一次闲聊的时候,妈妈透露道:当时病情加重后,几个人用箩筐抬着她赶往医院,半路上她还在说:“小叔,你们快一点,我现在感到很不舒服!”。
“可是,当赶到医院时人便已经没有了,医生只是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做,就让又抬了回来。”对于这件三十多年前的往事,至今仍让人叹息。
有些人因为生无眷恋选择了服毒这条不归路,当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们又会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对冲动的后悔,可是,大多数时候只能将这种后悔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对于百草枯中毒的患者来说,时间非常重要,每延误一分钟患者死亡的可能性都要大比例增加。虽然目前没有特效解毒药,但是第一时间洗胃、吸附、导泻、利尿、血液净化、器械通气、抗氧化等对症处理,依旧能够有些作用。
幸运的是我们抢救室完全有条件采取以上措施,不幸的是这对夫妻根本不配合。
呕吐着的患者哭泣的喊道:我不要洗胃!
有些麻木的丈夫也再三的拒绝了我的要求:洗胃太难受,血液净化费用太高了,你就给她喝点水,让她吐出来就好了!
我甚至想掐着男人的脖子告诉他:不洗胃、不血液净化就是必死无疑!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命是她自己的,选择权是她自己的,我作为医生除了能给介绍病情,提供各种选择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对夫妻拒绝我的那一刻起,我的脑海中又想起了表嫂在池塘便挣扎着呕吐的情景。
我的内心很紧张,很纠结,很着急,很无奈,我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美小护焦急的问我:怎么办?难道放在这里等死吗?
患者的不理解,不配合,不重视,让我一下子陷入两难的境地,不救的话,患者必死无疑!救的话,也是九死一生,而且牵涉到大量的费用问题!
正当我纠结的时候,美小护突然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面目狰狞的她喊道:“你再不做决定患者就要死了!”
她掐着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以至于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试图挣脱美小护的纤纤玉手,但是却发现此时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凌晨的抢救室,患者依旧在不停的呕吐,男人在漠视的看着,美小护在掐着我的脖子,而我的眼前只有那一团团的白光。
“医生,我的检查结果回来了!”耳边传过来的声音让我眼前的白光慢慢的消散。
我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瞅了一眼电脑的右下角,时间显示在04:35。
下夜班的时候,我将这个梦告诉了美小护,她并没有理会我,但是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目光和不屑一顾的蔑视:不要连做梦都那么矫情!
让更多人了解更多一点!
我的微信公众号:最后一支多巴胺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