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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是几线城市,年轻的时候向往北上广,现在认为庆州是最适合50岁以上生活的城市。
如果说回到哪里,一般是故乡或家,在荆州生活了20年之久,每次到荆州,我喜欢说回到荆州。
与武汉这样的城市相比,荆州不大,也不算小,权当是小城市吧。不说历史上曾经的6个朝代共34位帝王,楚国都城在此411年,考古界发现的纪南城是迄今所见南方最大的一座古城。除了楚国的辉煌,让人记忆更深刻的是三国时期的魏蜀吴三分荆州,即使关羽大意失去了荆州,
还有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快意荆州,
杜甫的“只应踏初雪,骑马发荆州”的驿站荆州,
岑参的“不畏无知己,荆州甚爱才”的知己荆州,
陆游的“潇潇沙市雨,淡淡渚宫花”的诗意荆州---
还有张九龄,刘禹锡,苏轼《荆州十首》等等的浩瀚荆州。
曾经的大荆州,除了大上海大武汉,有几个敢称大的城市,荆州就是。但荆州近些年的没落,让人几乎遗忘现在的荆州,不知如何说起。
丰厚的历史文化让荆州自信溢于言表,经济发展让人一言难尽,都不妨碍荆州作为小城市的好。
和武汉一样,荆州把早餐叫做“过早”,清晨,一句“过早没有”的亲切胜过“早上好”的问候。到沙市过早,可以一个月不重复,过早的天堂,不是夸张。
沙市早堂面早堂面不是澡堂面,据说在1830年,即道光10年,湖北咸宁人余四方逃难至沙市,开了一个面馆,发现沙市的三多:早起的多,在外吃的多,爱吃油荤的多,根据沙市人的口味,制作出大码子:鸡丝、鳝鱼丝和卤瘦肉,小码子像川味的杂酱,鸡架子猪大骨头鳝鱼骨头熬汤。根据码子的多少,把面条细分为早堂面、中连面和大连面,不够的加个面窝或鸡蛋,丰俭由人。大连面的码子,看似清淡的面汤,实则油大码肥而不腻,严丝无缝地继承了扬州大连面的衣钵。
沙市人爱它胜过武汉的热干面,宁愿排长队,过早的首选。
排队过早的人群
至于酸辣面条米粉,手工米粉、炸酱面、燃面、拉面、削面、米元子、米粑粑、元豆泡糯米,包面、锅盔、豆浆、炸糍粑、油条---味美诱人,免得口舌生津,不再自吹自擂,有空您就来荆州慢慢尝吧。
在荆州的大街小巷逛街,犹在星罗棋布的河流里游荡的一条鱼。
大商场的时髦与大城市接轨,隐藏在巷道的小店更让我惦记,闲来无事像见老友慢悠地转进去一番,然后心满意足地出来,哪怕什么也没买。
正宗本土的美食一大半都藏在那些“央馆子”“苍蝇店”。
荆州市委对面的金筷子,自我女儿小时候就在这里吃汽水肉,没想到今天依然经营着,没有换老板,没有换口味,一碗汽水肉卖了几十年。麻辣烫店常是隐藏的深,冷不丁的小店,往往门面都不大,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麻辣香味,心里明明知道垃圾食品不卫生,但抵挡不住食物在口里的味觉攻击,看似便宜,算完账都不相信自己吃了这么多钱,继续游荡在巷子,手拿一杯绿豆汤,冲淡刚才麻辣打嗝的热烈。
有时候只看店里装修的味道,别样的灯光、木质的墙面,惊喜编篓上的一束干花,店名的奇怪或雅致,精致的饰品,江南的衣物,仿手工的皮鞋,无不充满了个性,如一股清流在纷繁的世界,彰显小店的特色。
位于荆州城内荆州中学对面巷子的旧书店里,因为女儿上学时几次掉书,为了谋得同样一本书意外发现这家书店,应该是一家回收书店吧,老妇人戴着一副眼镜,不停地整理发黄的书籍,问初中或高中哪一个年级哪一门课的书,能熟练地告诉我在那个角落找,找到了如获珍宝,一分钱不少,其实花多少钱都要买的。仔细在另外的角落扫描,还能发现一些旧文学书籍,一本《诗经》,不仅发黄,纸张还有些脆弱,一元钱怜爱地买下,纸张的陈旧有一种代入感,读起来以为离诗经的年代不远。
附近的个体书店,摊位上摆放各种报纸杂志,中国电视报、楚天都市报、证券报、知音、读者、瑞丽、环球视野等,吸人眼球,让人驻足。无须刻意寻觅人间烟火,穿过荆州老南门、小北门的瓮城,被岁月磨碎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摩托车嘀嘀声,下棋的、打盹的、算命的、聊天的老人,斑驳的城墙,沧桑的身影,缓慢的脚步,无不散发出生活的古朴和宁静,一番怀古,难以想象,这里曾经灿烂的楚文化和金戈铁马。
看病的感觉也踏实,人不多,与医生的交流更充分,情感上更近。不想坐公汽的话,打的从头到尾只需30几元,暴发户的感觉。在街头常会遇见熟人,停下来喧唅几句,可长可短,即使不认识的人,面孔也有几分熟悉。公汽经过沙市北湖小路,忍不住多看一眼,曾经的湖北省一轻工业学校,刷新的楼房一眼就看出旧时模样,一晃,离开荆州快十年了。------
2
母亲跟着弟弟一起生活在荆州,人还没回来,母亲电话就来了,几点钟到?要不要去接?等你一起吃饭啊---人还没到,母亲在门口张望,一声“妈”,矮小的房子瞬间变宽,变得敞亮,母亲掀起身上的罩衣一角,擦干手上的水,皱纹舒展,笑嘻嘻地一句“哎呀回来了”,赶紧朝我迎了上来。
母亲吩咐弟弟把骨头汤先用罐子文上,再坐下来整理青菜,一遍理,一边问,
“回来可以玩几天啊”
“邱云工作咋样”
“想吃什么”,从小问到大,从女儿问到孙子,重复一千遍的话语,不顾我回答的不耐烦,或我回答的“随便”,能叫上一声“妈”,我永远也长不大。
饭桌上,母亲不停地叮嘱“这蒸排骨多吃点”“这是你爸爸自己做的豆腐圆子”,生怕我吃不够吃不饱,父亲安静地喝一口酒,也学着母亲,用筷子指着一碗碗菜说“你们都泼辣地咔七”“七完了明天再做”,湖北人把吃念成七,乡音一辈子听不够。
父亲和母亲都喜欢讲过去的艰苦岁月,说起我们姐弟小时候能有这么好的菜都抢着吃,做梦一样,现在鱼肉都有了,你们又不喜欢吃了。母亲不嫌啰嗦的讲着吃着,望着一桌子吃完的或没吃完的菜,吃在最后的母亲总是若有所思。
母亲保持节约的习惯,买的新衣服舍不得穿,说老了不出门反正没人看,皮鞋放久了,皮面老化掉皮了舍不得丢,说种菜的时候可以穿,买来的水果总是放到快要变乱了才吃,桌子上的菜不停地叫我们多吃,自己不曾多吃一点,当冰箱的菜要倒掉时,母亲接过来闻了又闻,说留着自己吃,实在闻有臭味了,才说看家里的狗狗吃不吃。
“你妈妈最喜欢吃的菜是剩菜,最喜欢穿的衣服是旧衣服,只要说丢掉,都像个宝,舍不得丢”父亲说。
带母亲上街买衣服,我知道母亲喜欢有点花朵或亮晶晶装饰的衣裤,想买给母亲时,看看价格,总是回答不要,我有衣服穿,我的衣服穿不完。
“穿不完就赶紧穿啊,穿旧了给您买新的啊”
“我不要,要买就给你爸爸买一件”与父亲争吵一辈子的母亲,心里惦记着父亲的冷暖。
我要离开荆州了,母亲在菜地,把最好的红菜苔、白菜苔、大白菜、白萝卜、蒜苗各装一袋子放在门口,“妈,我没开车,装这么多干嘛?”我说。
“不多,一样只装了一点点,武汉的菜那么贵,我这自己种的,省得你去买。”
不管我乐意不乐意,不管是平时还是过年,母亲坚持要我都带上。与同事讲起母亲的菜,她同样也有被塞得满满的经历,感叹一句:没得法,爱心菜不带不行!这些菜跟着我辗转颠簸,沉甸甸的,即使我带的再多,也带不完母亲的牵挂与爱意。
大城市的青春,小城市的生活,大城的局促茫然,小城安稳从容,大和小,不一而定。
因为母亲,回到荆州有一种神奇的治愈功能,走在城墙脚下,护城河边,冬天的梅花,春天的桃花,夏天的石榴,秋天的水杉,熟悉的气息,好像一直没有变,像一个走远的孩子,回到了家。
202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