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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葬礼结束,沈妍站在丈夫的墓碑前,静静看着黑白照片,那一刻似与世界隔绝,听不到身后人群的哀婉抽泣。
葬礼结束的时候,有人在一旁提醒----出墓地千万不能回头,否则不吉利。
听此话,她默默往外走。
此时寒风渐起,吹得落叶满地,如对过去送上一首落幕曲。
2
走出墓园,沈妍正准备上车时,忽发现远处有个人,再细寻就引得心中一凛。
那男人捧着花和一件红裙准备去扫墓,一抬眼,凝眉注视着黑衣女人。
多年不见,她还是有些瘦,墨镜挡住她大半表情,红唇衬得面色更显苍白。那扶着车门的手似紧了紧,略迟疑片刻,她还是利落的上车。
他知道沈妍看见自己了,却依旧果决离去,就如当年俩人走出民政局时,她毫不留恋。
想到此,男人点了一支烟,目送车子远去。
3
半夜,沈妍睡不着,脑中不断浮现往事。
她第一次遇见陈茗安时只有十九岁。之前一年高考前父亲出了车祸,她惊惧之下发挥失常落榜了。决心复读的时候,才发现为了给爸爸治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
不得已便去批发市场给亲戚看烟酒零食铺子,一来二去就知道了陈茗安。他开了个贸易公司。偶尔来谈几笔小生意。
年轻有为的好看男人总是人群焦点,每次出现都引起姑娘们的小轰动。沈妍却不在意,没生意的时候就抱着书准备再考。人生只有靠自己改变,看再多的帅哥追再亮的星,也不会有人帮她走出困境。
陈茗安也偶尔在她铺子里买些吃食,两人除了给钱拿货,便再无交流。
有一次他买了包烟直接就点燃吸了一口,沈妍想都没想就来了句,“市场内不让抽烟。“说着她指了指胳膊上的袖标,”我今天是轮班的安全员,万一被定了助纣为虐的罪,肯定要被轰出去的。”
陈茗安一听就乐了,心想这姑娘像学生,便开口,“我抽个烟就成纣王那个昏君了,帽子扣的够大。就不知苏妲己在哪儿。”说着,吐了个烟圈,很有挑衅的意味。却也听话地把整支烟掐了。
这举动让沈妍小恼火又不能发作。
不过她从此算是记住他了。以后邻铺的姑娘们再心花怒放的盼陈茗安来,沈妍都嗤之以鼻-----没素质的男人再好看也是摆设。
4
不过陈茗安似乎不在意,他还照常来铺子买吃喝,却再没买过烟。
沈妍有些好奇,却也不问。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嗓音干涩夹着咳嗽。正想接过沈妍放在柜台上的水时,手机响起来。听着电话那头像重要客户,他语气毕恭毕敬,又忍不住想咳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摞新衣服,就是拧不开瓶盖。
正手忙脚乱,就见沈妍把水递到他嘴边,喝了一口嗓子清爽许多。
陈茗安打完电话一瞧,沈妍正屈身费力整理箱子,他便走过去帮忙收拾好。见她拍了拍搬箱子时书上的落灰,随口问到,“我看你老捧着英语书看。要高考吗?”
“嗯,我喜欢英语系。”她脸上浮现出健康的苹果色,“要不是家里出了事用了很多钱,去年肯定就考上了。我可是本市英语演讲比赛高中组第一名。”
她说这些时眼中似有一道光,存在于这嘈杂混乱之外,灿似朝阳。
5
陈茗安再次出现是在几个星期后。
“两瓶水,”他把钱放在柜台上,“一瓶是给你的。”
沈妍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感谢你上次帮忙。”
“啊?什么事?”她挠挠头,见他又咳了一声,立刻笑着,“那就谢谢了,下次我请你。”
“你……叫沈妍是吧。”他指了指她手中书的封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继续到,“我公司现在缺个临时助理,要懂英语,你愿意试试吗?工资按小时结算,给这个数。”他伸手比划着。
“愿意愿意!”她不加思索的点头, “我肯定会好好干。不过……”她迟疑片刻,“得给我一个星期,这铺子是我亲戚的,总得给人家时间安排接手的人。”
陈茗安心说这姑娘还挺有责任感,于是拿起桌上的笔写了个地址和电话,“腾出人手就去公司找我。”
6
沈妍对这份临时工作很认真,从不因为按钟点结算就拖时间。
公司的几个人对她都很认可。
那段时间,陈茗安不常出现,他主要负责销售,总在外面跑。有几次白天拿到国外的订单合同,秘书便急着让沈妍翻译,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半宿。
很多时候,直到她下班离开,陈茗安办公室的灯都会亮着。
逐字逐句的翻译很辛苦,沈妍无数次的眼皮打架,心中暗嘲他是万恶的资本家,但想到爸爸的治病钱,便强打精神安慰自己,隔壁有个从相貌到身材都完美的男人,加班也算美差……
一次她又为这事得意,一张纸巾被扔过来,“擦擦吧。”
陈茗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对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妍一下站起来,睡意顿消,小声嘟哝着,“还以为半夜出来个妖怪……”
陈茗安就当没听见,起身去煮了一杯咖啡端到她面前,“我不想浪费一秒机会,合同没签署前,对方都有权力毁约,我不能给对手留余地。”
“老板,”她端起咖啡很受用,“如果你在这时候夸夸我人美事少能力强,肯定比大道理有用。”
沈妍是看陈茗安眉目间也疲惫,便想轻松一下,他发丝微乱,领口松了两颗纽扣,袖子挽起,全没了平日里的严肃板正。
没想到,他垂目看她几秒,弄的人心中一颤,忽展眉笑着,“你不惹闲事能力强,这我都看出来了。可这美……让我再想想“话至此处便没了下文。
沈妍顿时脸蛋发热,心想这人长的好也没用,嘴毒话少的大木头----他平时跑销售的伶牙俐齿都哪儿去了?
那个月发薪水时,沈妍发现多了不少。悄声问财务说是陈总吩咐的。可他人在外地,她也不好细问。
于是发了个短信,等着他回复。
那晚沈妍下意识的攥着手机,弄的她翻来覆去没睡好。
直到第二天下午,微信才响了----加班费。
看着这三个字,沈妍心中一热,又想到这人真是寡淡,本来昨天就想好的感谢话,也没心情再发。直接把手机扔在包里,哼着歌下班了。
7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沈妍对业务熟练了很多,陈茗安做项目带着她的次数多起来,英语也就进步挺大。每月的工资总因为出差补助要多出不少,她很感激,发带谢意的信息给他,回复都是很短或者不回。
她也不知怎么答谢,就偶尔煮个便当给他,为了怕太过刻意,只得顺便给相熟的同事带几份。
他吃饭没规律,有时很快就吃完;有时几天后,便当盒才干净的出现在她桌上。
渐渐的她熟悉了陈茗安的脾气。同事们都说老板工作起来很吓人,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等合同签了,货款到账,他就一遍一遍翻合同,对着电脑看财务账。
有人在他心情好时问签了的合同干嘛还看,他笑答:看着里面写的金额很开心,所以一直看,这是一种消遣的方式……
沈妍喝水时听到这话,差点没呛到自己----第一次听说数钱是消遣。
不过据她观察,陈茗安也确实没什么别的娱乐。
几天后,陈茗安要参加海外投标,带着翻译还有沈妍一起出差。
年轻的女孩对于第一次出国有些小兴奋,安静又好奇跟在陈茗安身后托运行李、安检、出关。他平时自己肯定雷厉风行,这次明显走路慢了一些,时不时扭头看看同行人在不在。
“老板,既然带翻译,为什么还带我?”登机时,沈妍按捺不住问。
“怎么?“
“我觉得浪费出差经费。”她耸耸肩,“这种正式场合,我的翻译经验有限,至于别的事,我觉得其他同事比我这个临时工有更好的资质。”
“都快起飞了,你跟我说这事?”他摘下大耳麦,笑道,“不想去的话,现在来得及。”这话不好听,他说出来却是几分无赖口气。
“嗯……“她低头摸了摸登机牌,”就怕早说了你就不让我去了,所以才现在问。“
陈茗安见她认真,忽然勾了勾手指,待沈妍走近一步,忽然俯身在她耳边,“翻译工资高啊,公司预算紧啊。我带着你,多学学。等学会了,就炒她鱿鱼。”
沈妍只当是句玩笑,索性不追问。
飞机上,陈茗安坐在前一排靠窗的位置,沈妍和翻译翟青坐在一起,翟青三十岁出头,对晚辈挺照顾,拿了眼罩和耳塞给她,很贴心。
沈妍拿着手机跟翟青研究到了洛杉矶抽空去哪儿转转,又感叹十几个小时飞机真是折磨,她说的不亦乐乎,转头发现陈茗安正回头,便立刻安静下来。
飞机平稳以后,沈妍起身去洗手间,走路时看了老板一眼,他正望着窗外。没有云层的遮挡,阳光分外强烈,他眉目舒展,似是心情很好。
8
去投标的那天,还是出了状况。
陈茗安胃病犯了,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在医院急诊输液。翟青便先出发去会场做准备。
这下子急坏了两个人。
看着陈茗安额头的冷汗,就知道他有多疼。可是标书只有他最了解。翟青翻译是强项,对业务并不清楚。
“你去现场找找翟青。”陈茗安先冷静下来,对沈妍说。
“可是,可是你还需要人照顾啊,”她有些无措,“我……没有你,那些东西我说不明白。”
“做标书的时候你也在,我听你跟客户介绍过类似的项目,表现的很好,”他看看表,“时间不多了,死马当活马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妍见他脸色发白,“你别急,我,我去。就是……要是没中标,你别怪我。”
“不怪。”他勉强笑笑,眉头却因疼痛促的更紧。
临转身,陈茗安忽然从身后握住她手腕,“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洛杉矶堵车还真是严重,又赶上大雨,出租车以龟速行进。
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沈妍结了车费,一边给翟青打电话,一边抱着资料推开车门冲进雨中。
离会场只有几百米,她脱下高跟鞋一路小跑,雨伞只能遮住上半身,她不管不顾,心中只想着这个项目陈茗安准备了很久,她脑中浮现出他工作时的一幕幕。那一刻似乎万事皆忘,仅为了实现他的梦想。
看着从门外冲进来的沈妍,翟青挺震惊----裤子湿了大半,高跟鞋也像刚刚才穿上,走路歪扭。
两个人来不及说话,忙赶上台开始竞标。
沈妍认真的表述,让翟青很意外,这女孩虽然略显紧张和稚嫩,但在说关键数据时胸有成竹,她时而抿唇微笑听问题,时而利落作答,透着股真诚。
那些画面让翟青很难忘,多年以后她无意中跟陈茗安说起,发现他竟红了眼眶。
陈茗安醒来时候不再疼了,沈妍却在医院的走廊里默默流泪。
R公司项目投标失败了。
他走过来,低头瞧她褶皱的裤腿,左脚腕不但肿了,还有划伤的痕迹。
沈妍再也控制不住,拽着陈茗安的胳膊哭得更伤心。
他却笑笑,手按上她瘦弱的肩头,“就是一单生意,值得这么多眼泪吗?”
“值得……值得!”她不停说,“那是你最想得到的,之前你做了那么多工作,才走到投标这一步,如果不是我……”沈妍再也说不下去,声音淹没在抽泣中。
“哪有那么重要……”陈茗安轻描淡写,替她抹了抹眼泪,“傻姑娘……”又瞥到了她的脚伤,赶忙转身向护士站走去,用流利的英语请人处理沈妍的伤口。
9
那天车开回酒店,陈茗安一把抄起座位上的沈妍,抱着她上楼。
沈妍紧张的把手臂放在胸前,感觉脸颊发热。
“你再晃悠,我可松手了。”他轻声说,“好歹我也是个病人。”
见他额上又有汗,她忙钩住他脖子,“陈茗安,我这是工伤,你不用这么愧疚。我是怕公司完蛋了,自己要喝西北风。”
他边往电梯里走,边奚落着,“我也是怕你残废了,额上公司。”
沈妍瞪他一眼,不再说话。却闻见他身上有清淡的味道,浅而醉人。
那个晚上,沈妍失眠,陈茗安的身影反复出现在脑海中。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那就要去上大学,离开公司离开他。从前想到大学,她兴奋地要飞起来;可如今,一想到以后很难见到他,或许两人再无交集,她竟有些伤感。
正辗转反侧,就听见走廊里陈茗安的声音,好像是在接电话,随后是电梯的响动。
沈妍一轱辘爬起来,这么晚了他去哪儿?
她转身跑到窗边,只见他已经来到酒店停车场。一个女人走下车,迎着陈茗安跑过去,随手递给他一个信封。那女人应该很美,大厅的灯光映着她小巧的脸庞,身材高挑。
沈妍的手慢慢攥紧了窗帘,望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她觉得很滑稽---二十岁的女孩,穿上宽大的校服往人群中一站,便是最普通的学生。即使曾有人夸她漂亮,在她心里也仅仅把自己归为可爱的那种。
陈茗安喜欢的应该就是楼下的女人吧。如果不是关系密切,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就去见她?
一个声音告诉沈妍,之前对这男人的念头很危险,必须立刻打消。
她准备拉上窗帘时,又朝楼下看,陈茗安把那信封扔回女人车里,转身说着什么。
那又怎样?沈妍暗自说,他就是她的临时上司罢了。
第二天,沈妍被翟青的敲门声吵醒。
“脚好些了吗?要不要叫个送餐服务?”她摸摸沈妍的脚腕,“还是……我让老板来帮你下楼?”
“青青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她扯了扯嘴角,恹恹道,“我叫个送餐服务吧,真没精神出去吃。”
“看你心情不怎么好。老板都没计较招标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觉得这事也不一定就成不了,”翟青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如果是我,被那么一个帅哥在众目睽睽下抱上电梯,肯定要做梦笑醒了。”
“青青姐,你越说越离谱儿了。一会儿我帮你断个胳膊腿儿,让老板来好不好?“
“臭丫头!老板一大早就出去了,哪儿有工夫管我。”
“还有业务的事儿?”
“不太清楚,去见朋友也不一定,他大学都是在美国上的,肯定有朋友在这边啊。好像听说他有个大学同学白富美追他追的死去活来,有阵子还追回国去了。好像还传出会订婚的消息。”
翟青说话时,见沈妍若有所思,嘱咐几句便告辞了。出门就掏出手机,“老板,沈妍情况还行,早饭在房间里吃。应该不用再去医院了。”
10
从美国回来已经两个星期,沈妍还没从投标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加上看见陈茗安就烦躁,整个人情绪很低落。
有工作的时候,她趴在自己个格子间悄无声息的忙。活干完了,立刻背包走人。
有几次看见陈茗安,她低头叫声陈总便闪身离开。这架势弄的他莫名其妙,有时候想问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不觉考试的日子快到了,沈妍决定忙完最后一批订单,就辞了这个临时工作。
有天她正忙,公司组织聚餐。听见同事招呼的时候,她看见陈茗安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还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她本不想去,转念又觉得太过矫情。便随着众人下楼。
长桌上,沈妍坐在离陈茗安最远端,挨着一个新入职的男生余多。平日里两人办公坐对面,自然熟悉些。加上美食在前,气氛轻松,余多的话比平日更多。逗的沈妍咯咯乐。
陈茗安没怎么说话,他喝着酒,手指轻叩桌面。沈妍不经意望过去时,发现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悦,就那样快速闪过,让她感到是错觉。
散席时,大家三三两两向外走,还闹着去KTV。陈茗安很爽快地答应,又表示自己不去。几个年轻女同事“哀嚎”了两声可惜,便叽叽喳喳地商量起要唱什么歌。
沈妍想回家复习,跟部门领导请假离开。
出门上过街天桥,脚下的车飞速掠过,灯光晃的这城市很陌生,黑色遮住了一切。她心头一团愁绪越发浓,拽着整个人似乎要跌落在黑夜之中。
“沈妍。”
身后是陈茗安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只见不远处的男人也淹没在夜色里,只有挺拔的轮廓,看不到表情。
“你怎么没去?”他走过来,声音不似往日清冷。
“想回家复习。”她抬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的看着他了,多日的辗转思念此刻快要收不住。
“我记得你说要考南州大学。”他目光锁在她脸上。
“嗯!虽然离家很远,但那里有最好的外语系。“话到此,她攥紧拳头忍着眼泪。
“你哭什么?”他抚上她眼角。
“没……”她扭头想躲开那灼人的温度。
“我欺负你了?”
“不是……”
“那你躲着我干什么?”他抬手抹了一把她止不住的泪,沉吟片刻,“我送你回去,顺便给你看个东西。”
沈妍想拒绝,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喊---就这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
车里
陈茗安打开电脑,沈妍一看是份英文合同。再一细瞧,她啊了一声捂住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
那是之前R公司的项目。
“不是没中吗?怎么又要签合同?”
他看着她的兴奋劲儿,仿佛刚才沉默落泪的是另外一个人,“中标的那个公司资金链出现了点儿问题,所以想跟我们合作,一起完成项目。他们是无意中听甲方说起你代表公司竞标时虽然有瑕疵,总体很好,就找来了。”
陈茗安笑的很开心,“你是大功臣。”说着,刮了下她鼻头。
“看这合同,还需要我们准备一些更详细的计划。”她指着屏幕,微微脸红。
“所以我才找你,这个项目我给谁都不放心,要亲自做。公司里只有你接触过甲方,最了解他们。框架方案我做好,数据就要你根据甲方的要求去基础调研。“他抚着自己下巴,扭头看她,”沈妍,好不好?“
最后那句话,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听的她心头一颤。
一个月,就最后的一个月,沈妍默默想,有些暗喜,“我要三倍工资。”
这个要求让他又笑,忙点头应允,“还有吗?”
“再就是……方案完成后,我就要认真准备考试了。不会再来公司。你可别再安排什么活儿给我。”
说完,她轻快的合上电脑,转头一看,笑容从那人脸上消失,他坐正身体,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
11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陈茗安的方案任务很多,沈妍起早贪黑地跑市场查数据。薪水是最直接的吸引,心里有一个小小声音在说,真正值得她付出的,是那个人。
有时候陈茗安也会同沈妍一起出去。跟在她身边坐地铁搭公交去社区搜集数字。
沈妍发现他有时候挺笨,进地铁就找不到方向,只好紧紧追在她身后;看见小摊有新奇玩意儿,也不知讨价还价,兜里永远都没零钱;俩人饿了想吃汉堡,他愣愣地进店抱个全家桶出来……
“吃不了扔了可惜。”她摸摸鼓掌的胃,望着桶里剩的两个鸡腿、三个鸡翅、一个面包叹息,“老板,你那么喜欢钱,省着点儿花呗。”
“那是你吃太少。”他咽下最后一口汉堡,咕咚咕咚喝可乐,抱怨到,“外面的饭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你女朋友做的呢?”
听这话,陈茗安愣了一下,继续往嘴里灌可乐。那静默让沈妍有些窒息,他并没有否认有这么个人。
许久他才低问,“你怎么觉得我喜欢钱?”
“在办公室啊,你天天看财务报表利润多少,说看了就高兴。这不是喜欢钱吗?”她假意笑笑,心情却差到极点。于是边说边低头把剩饭包好,动作很麻利,仿佛如此可以赶走失落情绪。
“包起来做什么?”他被转移了注意力。
“带回去吃啊!”她眨眨眼,似乎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问题,“老板你没吃饱?”说着她举起剩饭,在对方拒绝后,继续装袋,然后递到陈茗安手里,“抱好哦,一会儿进地铁很挤的。”
她嘱咐的认真,心想俩人终是无缘。抬眼却看见陈茗安漆黑的眸子又暗了些,似潭深水,低徊荡漾。让人怕深陷,使人不愿想。
俩人往地铁站走的时候,他沉声说,“沈妍,其实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好到人不愿意往前看……”
此时的沈妍,脚步和心绪一样乱,她慢下几步看走在前面的陈茗安,那一身休闲打扮再抱着全家桶,就如邻居家的哥哥般暖;可他的话,他的眼神,他偶尔的缱绻,却让人觉得很远……
12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沈妍刚从银行回来。她这些日子挣的钱足以维持一段时间的开支。
看到南州大学英语系几个字,她很高兴,这情绪足以淹没某种惆怅,那种自她离开公司后绵延许久的惆怅。
正发呆时听到手机响,她恍惚没看名字就接听,是陈茗安的声音。
“拿到了?”
“啊?”她有些懵。
“录取通知书。”
“嗯,南大英语系。”她平静的回答,电话那头的人却沉默良久。
“离开公司那天怎么不跟我告别?”
“我群发邮件了,感谢所有人。而且我看你办公室黑着灯。”
“然后几个月杳无音讯,像消失了一样?”他语气很不好。
“陈茗安,你喝多了?!”她忙捂住电话,怕家人听见,“你现在不是我老板,干嘛吆五喝六的。”
“我在你家楼下。”潜台词是马上下来?
“我……“
“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你!”她趴在阳台上低头望,“稍等会儿。”
几个月不见,陈茗安瘦了一些,一张脸更显得轮廓分明,衬衫袖子挽到肘部,手臂结实有力。
他递了一个信封给沈妍。她拿在手上就知道是什么。
“别人见女生都是送花送包送零食……”她嘟囔了句,心想送钱是什么套路,打到卡里不是更方便?
“那是约会。”他听出她心思,解释到,“我给你的是半年奖金。公司人头份儿。”
“听你刚才那态度,还以为要吃了我……”
他听这话,唇角扬起笑,语气变得轻佻,“我倒是想。”
见他就这么真实的站在面前,沈妍心跳又加速,她甚至想回公司上班,不去南州,不去上学,就留在他身边,哪怕就是工作关系,也是心安。
陈茗安笑着望入她的眼,似轻易就看透人心,却欲言又止。
即使多年后,沈妍想起那个湛蓝的仲夏日,有微弱的风,有勤鸣的蝉,还有一个叫陈茗安的男人使诸般美景黯然失色。
那个人猝不及防的走近,让她转身看着前方,指着伸向远方的铁路,在她耳边用坚定的声音道,“沈妍,你一定要去南州。这条路就通向那里,想想也不是很远的地方。你去读书,人生才有更多可能。”
这话像是说给她又说给自己。
这人弄的她心跳如擂鼓。
她扭头看近在咫尺的人,语气中带哭腔,“陈茗安,你都不留我?”
13
沈妍顺利进入大学。
忙起来时会忘记陈茗安,闲时会更深刻的思念。
他依然寡淡,即使她把录取通知书发了朋友圈,写上出发日期,他也没来送行。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沈妍总觉着有什么秘密。
她会经常浏览他公司的新闻,借着那个与她共同计划的项目,他事业风生水起。她有时候不禁想,现在的他再也不会亲自去批发市场找货源了吧?他有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那么多员工围着他,只需随意吩咐,便有人抢着去做那些工作。
她很庆幸那段时间恰好遇见他,在他身边的日子,沈妍才发现生活是如此有意义。
于是她拼命学习,生活除了教室和宿舍的两点一线,便是兼职去外面做口译,一点点积累下来成绩自然很好。
学霸是学校的焦点,更何况是漂亮的女学霸。许是因为之前家庭变故,加上工作经历,让她透着其他女生身上没有的成熟淡漠,于是坚定了许多男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想法。
碰到同年级的追求,她会开玩笑说自己留过级,年龄不合适;碰到高年级的,她便说不熟悉难沟通。一次遇到个追女生无往不利的帅哥,为了她酗酒抽烟自暴自弃,她又不想成为校草陨落的罪魁祸首,只得揪着他衣领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指着商业新闻上陈茗安的照片说—这是我男朋友。
校草看着脸不信,问她怎么没合影。
“情侣照片不能随便给外人看。你要不信,我也没辙。“说着,她递过纸巾给对方,”擦擦鼻涕。赶紧上课去吧。“
不几日,沈妍有个神仙男友的事就传开了。她问过舍友怎么算神仙?只见那女生边拨着一颗鲜嫩的橙子,总结到男人玉树临风、风流倜谠、事业有成、心怀天下,不是男神是什么?
“心怀天下?”沈妍玩味着。
舍友吃完橙子,又舔了舔手指,“啊?他出了天价赞助咱们学校办英语演讲比赛的事,还不是心怀天下?要是为了只讨好你,把钱花你身上就是了,干嘛费劲?听说他还是颁奖嘉宾。妍妍,到时候拉着我合张影呗!”
“什么?!那是他赞助的?!”沈妍听罢美目圆睁!这些日子她只忙着准备比赛了,根本没注意别的。
犹豫半天,她给陈茗安拨电话,提示关机。于是打开学校网站浏览关于比赛的新闻,上面还真有他的名字。刚想继续浏览,他电话回过来。
“陈……”她接通,却不知如何称呼。
“有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没……就是看见你赞助比赛的新闻了。“
“所以呢?“他笑,听她不言,继续到,“沈妍,好像只要我不主动,你就永远不会联系我。这次真惊着我了。“话到最后,带着气。
“你!”她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每次与他接近,都会让她陷落,她怕什么都抓不住,“陈茗安你什么时候来南州,我想请你吃饭。”她硬来了一句,觉得这是个好理由。
他答了日期,似乎心情不错。然后俩人举着电话都不语,听着对方的呼吸。
忽然,她噗哧笑出声,心想纠结什么,反正男神总不会留在凡人身边,到不如好好吃个饭。
那浅笑声传到他耳边,“沈妍,我想你了。”
他哑声说着,这句话坠入她心底,好似平湖起涟漪。
14
她还是没能履约,比赛前一天陈茗安来到南州,沈妍却接到个展会口译的兼职,虽只有一天却报酬丰厚。父亲要第二次手术了,术后恢复的费用还是未知数,她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不想打电话给陈茗安,即使只听声音,她都会沦陷,如果知道实情,他一定有本事说服她不去。或许会找理由送来什么奖金……她太清楚他的套路,却不想接受施舍。
于是小心翼翼发信息给他。意料之中的没回复。
她笑自己,也许自己于他并不重要,至少不如她想象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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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比赛当天,陈茗安坐在第一排。前几个选手的讲演他没怎么注意,扭头看了看这帮学生还搞了“粉丝团”助阵,沈妍的支持者人数挺多,打的牌子是“甜妍蜜语”,再细看,竟然有不少男生拿这个牌子。
他正想现在的学生是什么名堂,便听见台上报沈妍名字。随着掌声和口哨声,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了。她妆容精致,端庄的红裙衬得皮肤雪白。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女人出落得更端丽。
沈妍有些紧张,想到陈茗安正看着自己,更觉得额头冒汗。好在准备充分,出色的表现赢得掌声阵阵。
“什么事会改变人的一生?当我看着一个人为梦想不断追逐,霞光或夕阳映着他坚毅的背影;当我站在洛杉矶街头,狂奔在雨中只为那唯一的目标;当我们的努力在很久之后得到回报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人生只有不断前行,才有无数可能……”
沈妍始终饱含热情的讲演,最后的那段话更是激起连绵不绝的掌声。
直到此刻,她才深深吐了口气,目光投向台下寻找陈茗安。
即使在昏暗中,他依然是亮点,光映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他默默坐着,不似身后摇旗助威的毛头青年们张扬,而仅仅就那样轻轻鼓掌,也是为她骄傲的神态
比赛结束,冠军是沈妍。
陈茗安把奖杯递给她时,台下鼓掌的人群中还传出几声口哨。沈妍咬唇颔首,他回头扫了一眼起哄的学生们,转身张开手臂给了眼前人一个拥抱,她鬓边垂了几缕发,弄的他有些痒。
这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祝贺的动作,沈妍却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背上揉了一把,虽短暂,但热切。
她的心似要跳出胸腔,脸庞滚烫,抱着奖杯有些错愕,看着其他选手纷纷下台,人群退场;好像还听到陈茗安婉拒了校方的宴请,说有急事要处理……
会场只剩他们两个人时,陈茗安走过来拉着沈妍的手,快步往外面走。
他步子急切,也容不得她迟疑,急得她小声喊高跟鞋会崴脚。
听到此,感觉他步子慢了些,腕子却被攥的更紧。
外面已是月光朦胧,一排排大树映出影绰暗色。
他手的力道却像防止她逃走一样。
在一棵树旁,两人停下来,沈妍放下奖杯整理自己的裙子,“你是疯了?”她嗔了句,抬头对上他盈盈笑意。
“还有更疯的。”他的指腹触了下她凉凉的唇,低头似要吻上来,却停在两人鼻息交汇的距离:“我才听说自己是你男朋友?”
她为躲桃花,偷指总裁上司称是男友,不料他闻声赶来真表白
沈妍想他笑的真蛊惑,自己嗓音却异常清亮,“我好歹帮你做了个大项目,现在拿你当工具挡一挡孽缘,也不算过分。“
她年轻的面庞映在细碎的月光里,眼睫下有一道暗影。很久以后,陈茗安都会怀念那时的沈妍,像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是空寂夜色中难寻的暖。
15
“何先生,我快到了。”
沈妍通过展会翻译工作,认识了一个叫何睿的客商,提起想让她给女儿当英语家教,约定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她在地铁上发了微信。
翻手机的时候,一条本地新闻跳出来,是关于一个美国公司投资南州的介绍。她本能的点进去看,页面照片上的是签约仪式合影,其中一个女人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便想起就是在洛杉矶酒店找陈茗安的女人,新闻里介绍她叫秦唯。
————
出了地铁,沈妍来不及多想,已走到了何睿家门口。
他女儿依依很热情的开门,边跳边笑得拉着沈妍进屋。
“何先生好。”她转身看到那男人,一身白衣清俊儒雅,他是读书人的气质,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沈老师,依依从上午就念叨你。”何睿缓缓开口。
沈妍想起他说过妻子已过世好几年,再看女孩的年纪,有些怜惜她对母亲没印象。
她每次教课都很认真,那天偶尔想到秦唯,也努力拉回思路。
课一结束,她便匆匆告辞跑到学校图书馆,打开电脑输入名字和R公司,秦唯是该公司董事长秦荣海的女儿,也是股东之一。再查教育履历,她跟陈茗安是同一所大学,同年入学,只是专业不同。而这次来南州投资的项目,陈茗安也在网页显示的投资者之列。
沈妍串联每个点,又想起翟青说的那个追求陈茗安的女人,脑中闪回的片段都在提醒她,陈茗安能最终拿到项目,一定与秦唯有关系;而他来南州是为R公司的合作……
可笑的是,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他计划中的主角,现在看来连剧本都没拿到。
他那种人,只有跟秦唯在一起,才相得益彰。
她却在他的网中挣一点可怜的工资;来一场只感动了自己的讲演。或许他做这些仅仅是出于慈善,说是在南州打个免费广告也不过分。
恰此时,陈茗安的电话打进来,他又来南州了,就在学校大门外等她。
放下电话,点开新收的邮件,是介绍L大学介绍入学和奖学金申请条件的,细读文字,她瞬间决定做一件事。
见沈妍打着伞在靡靡雨中独行,陈茗安眯起眼睛。他坐在车里,手伸出车窗,她唇角泛起一抹笑,指尖与他触碰。他的手热而有力,传到她冰冷的皮肤上,她甚至忘了在遇到他之前,她的那段岁月很冷。
沈妍忽然很贪恋他的温度,觉得自己不应该离他那么远。她如此爱他,却没有别人那样的勇气在他心里刻痕迹。
于是她倾身吻上陈茗安。
雨水滑过伞顶落在她的额头,被这凉意刺痛,他有些迟疑的捧住她的小脸,“妍妍,这叫咬人。“
沈妍笑,雨水顺着她眼角滴在他手背上:“陈茗安,你教我啊。”
后来,被他吻过许多次的沈妍总是想起,那个雨天他冷静的可怕,唇在她颈际流连,好像急切的引她坠落。
16
收到L大学从美国发来的录取信那天,沈妍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平静的读给室友听。
“一等奖学金耶!真瞅不出来,看你这表情特像失恋。”室友阿玉摸摸她额头,发烧了。
“我半条命换来的……”沈妍垂着眼皮,见阿玉错愕,又苦笑,“开玩笑的,是我骗来的……我们罪有应得。”
思绪又回到那场雨中,明明点火的是她,最后却变成被动的那个,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侵略本性很可怕,他的掌抚过她的背,如燎原一片。她又看到他眼中的淡漠渐退,蒙上一层浮华颜色。
那天在她靠在陈茗安怀中说起L大学时,这男人正点起一支烟,星火明灭。L大是他毕业的学校,人脉颇宽,弄个推荐信当然容易。
“去美国?”他嗓音暗哑。
沈妍嘁了一声,伸手翻过他的掌心轻轻划圈,玩笑着不想帮忙就算了。
他被烟呛的一咳:“你对我没信心。”
“总不会是死路,我自己申请也未必失败。“
“如果今年不行呢?明年?后年?”他掐灭烟,“女孩子有多少年华经得起磨?”
想起第一次从她手里买烟,被她喝止。那是他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他这人除非心情很差,其他时候不怎么吸烟。可惜她不知……
“妍妍,有时候你挺狠心的。”离开时,陈茗安瞪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把刀戳进她身体……
去美国的航班有很多,沈妍选了离家乡最近的机场转机。
几年的康复治疗,父亲已经可以坐起来,走路是妄想了,医生说如果车祸那天早送来医院,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她回家这一趟安排家里的事,找好妥帖的保姆。父亲倒是很想的开,说撞人的那家货运公司每月按时给营养费,钱的事不担心。沈妍笑说那帮人之前还一毛不拔,这两年变大方了。
晚上打车去机场的之前,沈妍又来到陈茗安公司楼下。如今公司买了豪华写字楼,聊天时听他说起自己办公室在最顶层,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她仰头望着他办公室里的灯光,忽然想起初时在拥挤的小办公室里,他也常彻夜工作。他那盏灯一直萦萦于她心头。
拿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
几乎是瞬间接通,就好像他一直等着电话,“要走了?“他还是最懂她。
她不说话,哽咽的嗯了一声。
“自己选的路,你哭什么?”他语气讥讽,沉了下又继续,“小没良心的,也不回来看看。”
“看谁?”她似被刺激,“看你?看秦唯?”
陈茗安不语。他这人就是如此,每次她生气与他吵,便没后文。
“沈妍,”他忽然很郑重地叫她,“这次,你会又怪我没留你吗?”
17
一年后,美国洛杉矶机场。
沈妍开车时接到何依依电话,“沈老师,明天再加一节课好不好?”
半年前,何睿的分公司开到洛杉矶,父女两人把家也搬过来了。
“小丫头,这边随便个当地人,都比我英语强。“沈妍笑,“下个月就不用老师带了。如果你想我,随时可以见面啊。”
听着电话那头小姑娘叽里呱啦的说不停,最后才咯咯笑着说拜拜,沈妍觉得这家人很温馨。带给她许多欢乐,那些旧事宛若前生。
她提着包边走进公寓楼大门边找钥匙,忽觉前面有个人,定睛一看---陈茗安。
“你?”她杏眼圆睁,寂静的楼道里,只听见钥匙脱手落地的散碎金属声。
陈茗安愣了一下,遂走近弯身拾起钥匙递过来,“开门。”那声音极疲惫。她看见他脚边的行李箱,才知人刚下飞机。
沈妍的手有些哆嗦,笨拙的开门,将他领进屋。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视野很好,远望碧海。
“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她倒冰水给他,话一出口又觉得白痴,以陈茗安在此地的人脉,想知道个地址易如反掌。
他似乎看出她思维混乱,轻哧一声,笑讽:“我就纳闷自己哪儿让你害怕?”
刚下飞机累出黑眼圈还有心思逗她,沈妍不想理会,扔了双拖鞋过去,“进屋也不换鞋。”瞧他穿得挺正式,问:“你来出差?”
“要说我专门来看你呢?”陈茗安坐在沙发上,趁沈妍转身攥住她手腕。
她扭头捏捏他鼻子,“陈茗安,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发现他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似赞她通透,瞬间也有一丝的委屈。一年不见,他鬓角也生出数根白发。
她竟疼了几分,说你吃点东西吧。
他揉她细白的腕子问今天怎么这样好?
“我对谁都很好。“沈妍抹抹眼角,转身去厨房。
陈茗安自嘲的笑,低头换鞋,心说:除了我,对谁都好。
那顿饭吃的很安静,两人面对面坐着,屋子里肉香四溢,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沈妍没胃口,弄杯咖啡醒神,心不在焉煮的过了,喝着比平日的苦。
说来也可笑,相识近五年,两人竟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她做的饭。之前在公司,她提着好几份便当,装作不经意挑一盒匆忙拿给他。总想着何时能与他共享。
此刻,她一伸手,便可以碰到他。心里却一股一股的剜痛。这300多天,他就藏在她心最深处,她都舍不得拿出来想一想,恐这一拿出来,就冰融雪化的飞远了似的。
饭后,沈妍把陈茗安送去酒店。车上,他说世上不得已的事很多,你别在意。
她默默哭,想起不知在哪儿看的一句话:自别后,山河星辰都是你。
下车时,陈茗安说谢谢,却见她泪眼含着三分怒。
他叹了口气,猛探身把沈妍按在座位上,止住推搡,气息拂着她耳朵,“妍妍你别这样,我最见不了你哭。”
她蓦地扣住他左手中指,“订婚戒真漂亮,你会给她买什么样的结婚戒指?”
他迟疑,笑不达眼底,“你离何睿远点儿,他干嘛把公司开到洛杉矶,你真不明白?”
“陈茗安,找我就是为这个?我的事儿你少管!”
“你!”他恨不得掐死这小野猫,又知自己做不出,“忘性不小……”说着,扣住她下巴,恶狠狠的讽刺,“为了进L大,你忘了是怎么爬上我……”
嘶!
话未说完,她一口咬住他肩膀,腥咸满口。
陈茗安压着她吃疼地哼了一声,再无挣扎,只是紧紧抱着柔软的身体。
车载电台一直在放着英文歌,此时飘出一句,很久以后想起都意难平,翻译出来指:难满是欲,难遇是你……
18
日子就这么散漫的过去。沈妍L大研究生毕业,在美国找了份工作。
她跟何睿成了朋友,闲时总带着依依玩。俩人也聊些往事。沈妍笑自己没出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爱陈茗安,何睿总结能讲因由的就不是爱。
沈妍想这话也对,可惜再如何,那人终究错过了。
临近春节,沈妍准备回国探亲。何家父女去机场送行。
“若你回来,能不能考虑接受我?”离开前,何睿款款到,许是因紧张面色略苍白。
沈妍哑然,她明白对方的话。此刻却心思空空。
“何先生,以你的身家,何愁找不到良配?”
飞机盘旋预落地时,本以为会热泪盈眶,其实也不过平静如许。
回家见父亲,叙离别亲情。父亲握着她的手,提起该找个人托付终身,没合适的就相亲。嘱托入耳,听者怅然。
她满口说放心,转到父亲身后给捶背,“爸爸,不急。”
“我闺女哪儿闲得住的人儿?”
老人打趣,可沈妍竟真的闲起来。好几天除了买菜做饭照顾他,就剩躲在房间里翻手机。
父亲心说这孩子遇到了什么难?于是转着轮椅去拍门。
只见她晃着手机,笑答,“爸爸咱们该换个大房子了,手续办完就装修。”
买房提上日程,她就给中介操作。看好房子,交订金,就等着卖旧房凑首付了。
一番累后,她睡到日上三竿被翟青的电话吵醒。
翟青要结婚了,未婚夫在军队,不能随便请假,试婚纱一个人挺尴尬。奈何她年近不惑,闺蜜都拖家带娃,就想到沈妍。
约好在婚纱店见面。翟青去试衣服时,沈妍安静的坐着,偌大的店里那一件件婚纱如烟如雾,不知妆点了多少痴梦。伸手捻在指间,柔纱绣珠冰凉一片。这七月的天,空调开得真冷。
翟青扯着裙子出来,见沈妍在发呆,便哄着她去试几件伴娘的礼服,“我表妹跟你身量差不多。”说着,她掐掐沈妍的细腰,“帮个忙试试呗。”
沈妍换装完毕,翟青拉过她来转了一圈,纤秾合度、皓齿明眸,“陈茗安怕不是个傻子吧……”她拿手机拍,逗的她双颊染霞,又有些神伤。
翟青没再言语,想起公司偶尔有人提起沈妍,陈茗安都会脸色突变;她有次说起投标时沈妍淋雨的事,他竟红了眼睛。
“老板跟秦唯是订了婚,生意也越做越大。可这几年我都没见过那女人,总感觉不对劲儿。”
夏日午后,一切被薄纱笼盖出一丝梦幻,谁也没想到这次见面或许改变她的一生。
翟青开车送沈妍回家时,聊些在美国的趣事。
正说着,车到了楼下,眼见几个粗汉堵住门不断叫着沈家名字。
沈妍见这架势,让翟青留在车里,自己走上去探究竟。为首的一个光膀子男人见这美人十足淡定,倒衬得一帮男人理亏气短。
原来沈妍家的房子有买主看上,把订金十几万打给黑中介。不想这黑中介卷钱走人,买主气不过,找了一帮人让沈家还钱。
沈妍一听,心下顿时慌了几分,这全不关自己的事儿,再说眼前哪儿能凑百十万?
此事翟青也来帮着调和,说再闹就报警。那些人顿时被激怒了,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眼看就要翻脸。这时沈父也听见动静坐着轮椅赶过来,见这场面,立马心脏病要发作。
场面混乱不堪之时,翟青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陈茗安。
她忙接电话,就听那边劈头盖脸来了句:“她穿婚纱干什么?”
翟青这才想起刚才顺手发了个朋友圈,夸礼服漂亮能拿现金优惠,还用美颜画了个KITTY猫挡住沈妍的脸,没想到陈茗安竟然认出来了!
陈茗安听那边人声杂乱,又问,“出什么事儿了?”
沈妍坐在医院走廊里,消毒水味儿让她清醒了许多。
陈茗安斜靠着墙,闭着眼睛休息。
刚才沈家乱成一锅粥,沈妍抱父亲,一帮人不断叫嚣。混乱中,一辆耀眼的黑车停在路边,陈茗安推门大步走过来。只见他甩了一个纸袋给为首的男人,然后抱过沈妍怀里的老人。
“有我在,你哭什么。”他低吼着试图拉回她的涣散。
随即开始给沈父做心肺复苏……
他一下一下按的有力而沉稳,汗如雨下,湿透衣衫,直到二十分钟后救护车赶来,沈妍被陈茗安拽起来跟着医生上车。
一切混乱平息,他看起来累坏了,从进来就没说一句话。沈妍望着他俊眉间的愁绪,轻哼了一声谢谢,惹得他睁开眼。
他垂目凝视眼前人,泛起自嘲的散碎笑意,想自己做了那么多,就换来两个字。
19
沈父身体好转,很快出院。还问起救他的青年是谁,一旁的保姆叹着,这样模样好又热心的人与沈妍极般配。
沈妍心里琢磨着陈茗安替她出钱的事,打电话要约他。那头说在开会,发了个地址说晚饭见。
她按时到了,那饭店是个私家庭院,翠柳拂岸,碧水潋滟,夕阳斜坠,一盏盏红灯笼点起来,颇有韵味。
服务员领她入座,掀帘见那人已到,在慢悠悠喝茶,散着一室淡香。见人进来,他目不转睛看她,随手斟了一杯茶,又吩咐店家上几个平日他常吃的菜。
“这个……还你。“她掏出一沓子钱推到人面前。
他轻笑:“给你个账号转过去多好,何必见面?”
这话带刺儿,她还了句:“怕你不肯收。”
“咱俩什么关系?我干嘛替你出钱?”他不依不饶,任一堆钞票刺眼地摆在桌上。
“我知道这钱对你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本来这事可以报警,你是觉得麻烦,就自作主张办了。”她说着,眼圈发红,声音低了许多,“对我虽算不上大钱,但也要挣挺久,可是你随便的一句话,我就……“
“就什么?”她声音细不可闻,引他凑过来追问。
“就一直想一直琢磨,却不知怎么办?!”她抬头,泪水泡满眼眶。
“沈妍,”陈茗安哑声,“替你还钱也是错?那你说怎么解围?报警?打官司?到时候你回美国,那帮人不得缠死你?!”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她想说这些年没有他,自己也很好。可细想来,这些年,她的日子里全是他……
见这态度,陈茗安一把攥住人拉到自己怀中,胡乱按住她胸口,“你良心去哪儿了,你说的哪件事我没做?”
见他动怒,她使劲挣扎,内心已经灭了很久的思念正复燃,情急竟负气到:“我要让你娶我呢?”
话到此,他忽然松了些力道,眼中恍然一抹决绝,这女人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敢了?”她冷笑着推开他,惊讶于自己竟敢如此挑衅,刀在割他,却不料伤人伤己。
陈茗安兀自盯着她许久,拳头攥在骨节发白,“沈妍,这话说了可是要负责的。“
20
人生真奇妙,后来沈妍也在恍惚。怎么就逼婚了?
自那晚,陈茗安似变了一个人,忙碌更甚,但只要有时间,必与她粘在一起。他会呆呆看她,会在她耳边低语,会揽她入怀,那是掺着些许烟草气的香。
两个人逛超市,她拿了东西扔在推车里,他目光紧紧锁着爱人,买什么都说好。只是拿一个盒子时,反手扣着她,半玩笑着:“要这玩意儿干嘛?生几个我都养得起。“
他带她去婚纱店,试了一件又一件。她犯脾气,说陈茗安你拿个主意啊,他就托着下巴傻笑,说我的妍妍穿哪件都好看。
他订了一枚戒指,很大颗钻石的那种。沈妍笑,“你品味变的这么差?”他低头吻她的发,最好的品味都用来挑媳妇儿了。
陈茗安,这是不是梦?她这样问,他不言,默默将婚戒套上瓷白的指,他背后,窗外是无边的夜色,泛起的灯火,是给这城市的救赎。
“明早九点,别睡过了。”他嘱咐着,低头尝了下她唇上的甜,便转身消失在黑夜里。车轰鸣而去,似抽空人肺里的氧气。
沈妍坠在夏末炙烤的热气中,转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21
洛杉矶的初秋,阳光非常强烈。沈妍走出机场迅速戴了墨镜。好歹遮一遮布满血丝的双眼。
思绪却不可控的又飘回与陈茗安约定去领证的那天,她推门看见他正在婚姻登记处取号,不断的检查证件带齐了没有,紧张的像个要上考场的学生。
陈茗安俊逸非凡,吸引了很多目光,还有男士小声斥着女友别瞎看,引来众人善意的笑。
在这嘈杂嬉闹中,陈茗安望着沈妍,她美的犹如夏日盛放的莲,不禁想起那年在雨中她踽踽而来,孤独而坚定。
可那双眼,似蒙上层散淡迷雾,让人猜不透看不明。他慌得迎上前抱住她,妍妍你怎么了?
他还是懂自己的,沈妍心下宽慰,却撕裂般冷声:“陈茗安我反悔了。”
然后,她好像说了很多荒唐的话,类似要回美国什么的……他全不信。这些年,这个人,一丝一缕山河寸寸都是他的。
陈茗安,你说过世上有很多不得已,这句话我收了,也还给你。
她冷静的推开眼前人,不让自己迟疑,转身快步离去。低头一刻泪水滴在地上,随着烈日很快了无痕迹。
只留陈茗安怔愣。夏日热风卷起细尘,他眼涩,早前取的号码条浸了手心的汗,他骂了两句脏话,团了皱纸想扔掉,抬手时又顿,终把那纸球展平塞进贴身衣袋里。
他随即拿起电话,听秦唯接了,沉声道:“你满意了?“
“我不能看着你为了她,遗憾终生。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搬倒R集团,如果跟我悔婚,秦荣海肯定要起疑,把你的股份全部收回。就为了她,你值得吗?家仇都放下?”
“秦唯,报仇的方法很多;可她,只有一个……”他鼻音渐起,怅然若失,胸口泛起疼痛,一口苦闲赛住喉咙,抬手一抹竟是暗色的血。
此时,手机屏亮起,推送了一条商业新闻:R公司陈茗安已于昨日稍晚辞去董事职务,并抛售所持全部股票。起因或是与未婚妻感情破裂。
22
随后的许多天,关于陈茗安的财经新闻,在沈妍手机上总被推送。
心如刀绞。
领证前一晚,找她的人是秦唯,那女人的话至今捶痛人心:陈茗安多年来积极寻求与R公司合作,是因他幼时,秦荣海用骗走他家的巨款,用这笔钱起家壮大。秦荣海疑心病极重,却视独女秦唯却如掌上明珠,隐忍多年的陈茗安只有与秦唯联姻,取得他信任,夺回本属自己的东西。
如果不是秦唯上门,她永远不会知道陈茗安为了娶自己,准备放弃一切。
她当然不能如此自私。必须断了他的念头。
送秦唯下楼时,她泪着眼端详这美艳女子,“你又是谁?秦荣海不是你父亲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我?”她冷哼,“你不必知道。”她吐了口烟圈,郑重道,“我现在才告诉你,是想让他多一段快乐日子。他那么爱你,他通过肇事司机名义,给你父亲复建的费用。他准备娶你的时候多开心,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他眼里心里全是笑,就像变了个人。我总想啊,让他幸福时光再多一些吧……拖到现在,”她耸肩,“对不起你啊。”
沈妍靠着电梯,背上一片凉,他给自己的这段光阴,会毁了她以后的人生吧?
离开时,秦唯一身红衣埋入暗夜,“R集团的事儿不要告诉任何人。”
23
何睿找到沈妍的时候,她烧得神志不清,恹恹道:“秦荣海为了女儿,用各种商业手段逼得他无路可退。”
男人探了探她额头,找出退热药给她,“陈茗安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早知道后果。”
“何睿,”她眼神依旧散着,见他又清减了许多,“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报仇吗?”
听这话,他竟笑起来,“妍妍,这问题适合我这种时日无多的人。”
沈妍大惊,撑起身子瞬时清醒,何睿却异常平静:“我查出肾癌。这世上除了女儿便举目无亲,我死后,孤女依依无人可托付。只想到你,如果你能护她一生,我愿意散尽家财,助陈茗安东山再起。”
后来,她问他为何如此。
他思索半晌,“沈妍,这些年我一直喜欢你。也许有些趁人之危,但经过那些,你与他走的太远了,你们如此相爱,何不给对方个善果?我信奉上帝,愿以己之力,予所爱之人最好的安排。”
陈茗安拿到何氏海外融资的那日,沈妍把自己跟何睿的婚礼照片发了朋友圈。
原已准备解散的员工此刻正在洒香槟庆祝,有人探头探脑往老板办公室里看,只见他枯坐在电脑前,举着一枚戒指发呆。办公桌上倒着几个空洋酒瓶。
抬头见几个毛头青年在门外,他随手砸了个啤酒罐出去,顺带戒指也不要了。
不几日,八卦新闻就传出陈茗安财大气粗,给员工拿十几万的钻戒当奖金。
读着那新闻,陈茗安自嘲的笑,他点了一根烟,阳光折射进窗,烟气晃的人难受。这些年他一直觉得给了沈妍很多,而她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守护了他。
24
五年后
陈茗安的公司最终收购R集团。秦荣海中风入院,再无翻身可能。
“离开也好,你转让股份的钱足以过好下辈子了。”陈茗安帮秦唯把行李搬下楼。
“可惜当年爸爸被追杀失散的时候我只有两个月大,根本不记得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然后阴差阳错,秦荣海的夫人从福利院抱走了我,便永远失去了跟你这哥哥度过童年的可能。“她眼睛泛红,凝神看着他,想着若自己真的是秦荣海的女儿,至少可以爱一场、恨一场。
“这是天意吧,当年在L大见到你眉心的胎记,我就知道妹妹找到了。你竟然一直在秦荣海身边。虽然假结婚失败了,但如果没有你多年来收集的信息,没有你时常在秦荣海面前诋毁我,让他放松了警惕,就不可能只用五年……”陈茗安陷入回忆,想起当年如何跟秦唯策划一场假姻缘,“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你茗珊了。”
“陈茗安。”
“嗯?你该叫我哥哥。”
“我一直叫你陈茗安好不好?”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沉默以对。
出发之前,兄妹两人去给父母扫墓。就在那一刻,远远望见沈妍从何睿的墓碑旁离开。
秦唯以为陈茗安会冲上去,会哭,会笑,会发疯,就如当年听说沈妍嫁人的那段日子一样。
那时白天他拼命地忙,黑夜降临繁华背后,他便毫不挣扎地沉入这夜。他坐地铁,把当年两个人的路线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去南州,那淋漓细雨能绘出她的动人姿态;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明知阳台上再不会有个骂他喝多了的姑娘。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描绘重逢的画面,以眼泪?以沉默?怎样能不负这岁月经年?
却,都没有。
他只是目送她离开。
随后就回到车里,载着秦唯去机场。
“何睿终于解脱了,这五年,他很苦。”
陈茗安若有所思,“有时候我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恨他。”他笑起来,点一支烟,“那笔钱算他借我的,已经悉数打回何依依名下。我会再拿一部分给癌症基金会,专门用于肾癌的研究。”
“钱怎么不给沈妍?”
听这问题,陈茗安忽然爽朗的笑了,“因为她一直是我的妻子。从五年前的8月9号开始。以后也永远都是。“说完,他按了按贴身的衣袋,里面是当年领结婚证的排号条。
第二天清晨,沈妍醒来。
昨夜何睿又出现在梦中,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人却异常平静。他握起沈妍的手,笑问她有没有后悔嫁给自己。她哭起来,说从未后悔。
“妍妍,最后能回答一个问题吗?”他望入那双眼,话出口,又自嘲的笑了,“这个桥段好俗气,可最后,我仍不能免俗。”
“我爱你啊,何睿。”她温柔低语,“你善良、风度翩翩,你心里装着每个人,你是最好的父亲和爱人。”
听到此,何睿了然的点了下头,却似有遗憾未出口……
就在葬礼后,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沈妍忽然想起,当年两人聊起怎么算爱,他说,能讲出原因的都不是爱。
她竟笑起来。
这匆忙的时光中,偌大的人世间,能令她义无反顾,又道不出因由的,只有一个人。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保尔.艾吕雅(原标题:《往事重提:你是我的晨光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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