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 清明随想

文|梁爱武

清明来了，早上下起了小雨。我早早去农贸市场买了四种水果和一捆黄色的纸。

我们先去了姥姥的村庄，回老家上坟的表哥等在那里，娘给姥姥和妗子叠了很多元宝，还买了纸，要一齐交给表哥烧给她们。路过姥姥家门时，娘说，从你姥姥去世，我没再进过这个门。我看了一眼那两扇紧闭的门，这个门里现在住着我的大表哥。

从姥姥村里出来，经过一大片麦田，就进了我们村。村里民舍整齐划一、宽阔的水泥路四通八达，家家门前都种着树或栽着花，那随风飘拂的杨柳、油亮的杨树叶、姹紫嫣红的花儿把个村庄装扮的好像画中一样。娘感慨地说，到处那么干净整洁，真是新农村了。

街面上空荡荡的，偶尔走过一两个人，我都不认得。突然想起，儿时的清明节，在我记忆中是个多么热闹的日子啊：老家有清明吃鸡蛋的风俗。奶奶说，清明这天吃鸡蛋，这一年眼睛都清清亮亮的。那时，家里的鸡蛋不是随便吃的，那鸡蛋能给奶奶换烟，能换油盐酱醋，家里的花销，有一部分是指望着鸡腚里拉的那些鸡蛋。

只有清明节这天，我早上起床，奶奶像变戏法一样把两个鸡蛋递到我面前。我舍不得吃。用前天准备好的红蜡笔把鸡蛋涂成红彤彤的样子，悄悄地揣在口袋里，出门见到同学，就把鸡蛋拿出来，和同学比鸡蛋大小，和同学碰鸡蛋，比谁的鸡蛋壳硬，如果鸡蛋侥幸碰到最后都没破皮，高兴的感觉就像将军打了胜仗一样；老家还有清明荡秋千的风俗，村里人早早在大队部的院子里扎起了大秋千。男女老少在这天早上齐聚到这里，秋千荡起，欢声笑语飘过半个村子。

我小时候胆怯，只好远远地看着，一颗幼小的心随着那秋千荡来荡去，军大爷看到我满眼渴望，他抽个空，抱起我，和我一起坐到秋千架上。秋千荡到高处时，我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开心地尖叫起来。直荡的送绳子的人喊累了，军大爷才开始减速想慢慢停下来。意外的是，那绳子就在那时咔嚓一声断了，军大爷和我悬空一下坐到地上…….

我们从村东头直奔祖坟。从村里通往祖坟的那条南北向的路，本来是泥泞难行的小路，那年新哥梦见他爹说住在那里有点脏，新哥找来筑路公司把这条路整成了宽阔平整的水泥路。

小时候，跟着父母上坟时，坟里有一个个的坟头。后来，坟头被一一平整，这片居住着祖宗的地上，成了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各家的子孙回来上坟，都是凭着标志物找到自家的坟地。

我家祖坟的参照物是邻村村头的那堵墙，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当时送父亲回来时，那个风水先生说的话：这条南北向的路和那堵墙的交汇处，往西大约十米。多年来，那堵墙一直在。即使那墙不在了，我也能找到，因为墙的背面是那个村东西向的主路，小时候，我去干娘家，走的就是那条路。

来到坟前，摆上贡品，跪在地上时，风吹动麦苗，也吹动了我的心，十九年前父亲下葬的情景一下再现在眼前，我忍不住俯身在地、泪流满面。那个冬天，麦苗也是这么高，地却没有这么柔软、温暖。就在这一大片绿油油的麦地里，孤零零地出现了那个冰冷、阴湿的坑，看到那个坑，我像受伤的困兽一般，我想拼了全身的力气去抱住父亲的棺木，不让他落地；我想跳下去把这个坑捂热，让父亲再感受一下人世间的温暖，我左冲右突，急的跳脚，好几个人死死拉扯着我，我眼睁睁看着父亲的骨灰被安放在这个坑里。那一刻，我的心被这个坑镇的冰凉，那一刻，好像我自己进了地窖一样，我冷的浑身打颤。当人们把那个坑填平，我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泪眼朦胧中，地上烧的纸钱和纸元宝火光闪闪。每次回来，我和两个弟弟都会买很多贡品和纸。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高中生；父亲去世的时候，我的精力都在年幼的孩子身上；这三个用心疼过我的人，都没有给我报答的机会就匆匆离开了……我只好换一种形式寄托我的思念和感恩之情，我相信他们能收到我的心意，也相信他们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疼爱、关照着我。

离开祖坟时，蓦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我才发现，来的路上有棵硕大的梧桐，一树淡紫的花蕾正吐着芬芳，静静地盛开在春天里。这梧桐，让我忆起我小时生活的那个院落，院子里，有父母亲手种下的十几棵梧桐，春去秋来，花落花开，它们和我们一起经风沐雨，茁壮长大。它们见证了我那段成长的岁月。

想到那个院落，我想起了院落西南角的那棵香椿树。正是香椿发芽的季节，我仿佛听见了奶奶喊着我的乳名让我钩香椿芽的声音，香椿芽炒鸡蛋，是奶奶的最爱…..

院落早已不在，我的亲人早已离开，这个村落仍然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根在这里；这里藏着我最初的记忆，这些记忆，历久弥新，永世难忘。

作者简介：杨爱武，笔名阿弥。农工民主党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青年作协会员，市青年作协常务副主席，《淄博晚报》专栏作家。文章散见于《淄博财经新报》《文学现场十年》《淄博声屏报》《青岛早报》《北京青年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山东画报》《农村大众》等省内外报刊，多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有散文集《石榴花开》出版。多年来喜欢在名著里徜徉流连，以文字记录生活，在写作里不断修行，希望逐步完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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