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HPV疫苗预计尚有三年左右的供不应求时期，其后供给将超过需求，价格大幅回落
图/视觉中国
文 | 《财经》记者 辛颖 郝欣宇
编辑 | 王小
2021年10月13日，济南市公布即将免费为在校适龄女孩儿接种宫颈癌（HPV病毒）疫苗。
“目前有六七个直辖市下辖区、地级市政府，也在筹备适龄儿童免费接种宫颈癌疫苗。”一位生物医药行业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此前，已有厦门、鄂尔多斯以及四川省阿坝州的汶川县和马尔康市公布过适龄女孩免费接种计划。
宫颈癌是世界上唯一可用疫苗破解的癌症，99.7％的宫颈癌都源于HPV（人乳头瘤病毒）感染。2016年HPV疫苗在中国上市时，已比国外晚了十年。随着近年来的快速普及，宫颈癌未来有望退出中国女性恶性肿瘤第二的占位。
世界卫生组织推荐9岁-14岁的女孩作为首要HPV接种对象，因为年龄越小，疫苗的免疫应答就越好。
4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妇幼司司长宋莉表示，国家卫健委将开展健康城市建设推动健康中国行动创新模式试点工作，加强宫颈癌三级预防。其中第一步就是推进宫颈癌疫苗应用。
家长们对HPV疫苗的重视已显现。“此前有学校进行的免费宫颈癌疫苗接种，自愿接种率达到80%。”上述生物医药行业人士说。
2021年前四个月，中检院批签发HPV疫苗542.89万支。潜力如此巨大的市场谁能占得优势？
进口九价疫苗要排队等五年？
济南市对免费接种者做了四个限定：女孩儿、年龄不到15周岁、在校七年级、未接种过HPV疫苗。
消息一经公布，家长们的疑问也纷至沓来，如九年级的孩子还不到15岁能接种吗？
济南市采购的国产HPV疫苗，适用年龄为9岁—45岁。但这一由财政全额买单的项目预算有限，在最佳接种年龄范围12岁—14岁中，选定了刚刚升入初中的七年级女生。
总体看，2021年前四个月，中检院批签发的HPV疫苗542.89万支中，进口疫苗占约80%。
注：产品价格为2021年10月成都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定价
在上海读研究生的方丽今年23岁，她想接种的九价HPV疫苗年龄上限是26岁，不能再拖了。
HPV疫苗，在国内市场有两款二价疫苗，一款四价和一款九价，共四款可选。其中，国产为二价疫苗。“价”表示疫苗可预防的病毒种类，二价疫苗覆盖预防HPV16和HPV18型病毒感染，全球70％的宫颈癌和宫颈癌癌前病变与HPV16、HPV18型病毒有关。四价疫苗覆盖预防6、11、16、18型HPV病毒，九价疫苗则在此基础上又多覆盖了五种亚型。
在中国，“84％的宫颈癌是由HPV16、HPV18引起的。”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魏丽惠分析，二价疫苗基本就可以满足国人需求。而九价疫苗，能将对宫颈癌预防率提升到90％。
现在市面上有四种疫苗供方丽选择，九价疫苗最难预约。
“现在预约九价，大概五年内可以接种。”上海一家社区服务中心的这一答复，让方丽有些措手不及，到那时她都“超龄”了。
九价疫苗一针难求，从产品还没有进入中国时就开始了。默沙东的九价HPV疫苗2014年在美国上市后，迅速占领了全球市场。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宣布，自2016年4月起，只采购九价HPV疫苗。默沙东的这款九价疫苗与以往的疫苗相比，对9岁—14岁人群只需注射两剂，简单的免疫程序有助于提升接种率。
因香港较早批准九价疫苗上市，从内地去香港打HPV疫苗的人一直络绎不绝。在2018年初这一疫苗价格被炒到一万港元，还要绑定体检套餐销售，依然供不应求。
2018年5月正式进入中国市场后，九价HPV疫苗几乎一直处于预约排队状态。
方丽另寻途径加入了一个上海HPV疫苗的微信群，有人不定期在群里发布一些“抢苗”通知。2021年9月14日，她通过群里的信息，抢到了上海国际医学中心的接种名额，这是一家定位中高端服务人群的私立医院，这款九价疫苗定价不菲，三针总共7780元。
不过没几天，她又在另一款App上看到了杭州市拱墅区米市巷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抢苗”通知，还把消息分享给朋友们。抢苗当天，和四位朋友同时“抢苗”，只有方丽一个人成功。
在这家社区医院接种三针只需要3978元，价格比之前便宜近一半，算上往返杭州的交通和时间成本也很划算，所以方丽就立刻退了之前的号，在9月29日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完成了首针接种。
国产疫苗的政府项目机遇
“目前成人接种仍是主要市场。”上述生物医药行业人士分析，一二线城市、沿海城市选择进口疫苗的人更多。由于九价疫苗的供应紧张，进口四价HPV疫苗在中国市场仍然领先，2021年前四个月占据39%的批签发量。
自2019年12月获批，国产HPV疫苗在成人市场凭借低价优势，和政府合作的儿童接种项目，市场占有率在快速增长。
济南市将在11月集中开始第一剂HPV免费接种。济南市教育局数据显示，2020年全市普通初中招生约8.4万，按当地七普女性人口比例估算约有4.2万人。
按产品说明书接种方案在不同年龄段有所不同，首针年龄小于14.5岁接种两剂次，两针之间间隔六个月；首针时年龄超过14.5岁、不满15岁者，则接种三剂次，前两剂间隔一个月，第三剂再隔六个月。这意味着最多可使用8万—12万剂国产二价HPV疫苗。
和济南一样，厦门市在2020年就由财政出资，采购了国产HPV疫苗提供免费接种，适用范围相对宽松，是学籍在厦门市的13岁至14.5岁的女性学生。
虽然两地都是政府采购，据《财经》记者了解，国产二价疫苗并未大幅降价。
四川省阿坝州汶川县和马尔康市的HPV免费接种计划，并非政府采购，而是捐赠项目。一位当地疾控系统人士向《财经》记者介绍，接种计划覆盖在校的9岁—14岁4000多名女孩儿，首年已完成一万剂疫苗捐赠。
省级的免费接种也有望推出，广东省卫健委妇幼处处长黄毓文在2021年3月透露，广东省有望成为HPV免费接种的省级试点。《财经》记者了解到，国产企业在积极争取该项目。
根据万泰生物披露的信息，其在2020年上市后半年时间，产品就在国内市场份额约占16%，迅速覆盖30个省份。
“预计2021年国产HPV疫苗的市场占有率能增加到35%，具体数据还会受后面几个月的疫苗批签发数据影响。”上述生物医药行业人士分析。
同样只有二价疫苗的跨国企业葛兰素史克(GSK)，受到较大冲击。根据天风证券数据，2019年GSK的二价疫苗批签发量为200.75万支，此时已经受四价、九价疫苗进入中国而减少。但到2020年，国产疫苗上市后，GSK全年批签发量只有69万支。
GSK在2019年也开启了与政府的合作项目。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启动的13岁—18岁女性HPV疫苗三年免费接种的计划，采购的是GSK的二价疫苗。当地卫健委相关负责人向《财经》记者介绍，该项目从2020年8月进行试点，在2021年4月全市铺开，计划每年覆盖近五万人，目标人群中已有40%完成第一针的接种。
“当时采购的时候国产疫苗还没有上市，而且这是一个扶贫项目，疫苗的采购价比现在国产的还要低。”上述鄂尔多斯卫健委相关负责人说。
拥有四价和九价两款HPV疫苗的默沙东，尚未有可查询到的此类政府项目，其相关负责人表示，“对此尚未有信息可供对外分享”。
三年之后或进入价格战
在2030年前实现90%的女性在15岁前完成HPV疫苗接种，是世界卫生组织2020年发布的《加速消除宫颈癌全球战略》任务之一，包括中国在内的194个国家表示对此予以支持。
根据前瞻经济学人2021年统计，自HPV疫苗在国内上市以来，累积接种人次在974万人左右。每年还有大量女孩儿加入适龄人群， 2020年公安系统登记的新生女孩儿就有474.5万人。
为此，各方都在积极扩大产能。万泰生物2021年7月公告，新增西林瓶产线1000万产能，二价HPV疫苗的总产能达到3000万支/年；默沙东早在2019年开始扩建美国生产工厂，预计到2023年，将有望增加供应量以满足美国及全球需求。
国产HPV疫苗仅有一家的局面也即将被打破。根据沃森生物公告，旗下子公司上海泽润的二价HPV疫苗已完成三期临床试验，在2020年6月递交新药生产申请，预计2021年上市。
此外，国内有十余家企业正在开展HPV疫苗的研究，不止是九价，还包括十一价、十四价等多个品种，其中十余个产品已经进入三期临床试验。
参与万泰生物HPV疫苗研发的厦门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张军对《财经》记者分析，国产HPV疫苗预计尚有三年左右的供不应求时期，其后供给将超过需求，很可能进入国家免疫规划时代，价格大幅回落。
“儿童疫苗接种的逐渐扩大，成年人接种的存量逐渐消化。”上述生物医药行业人士分析，进口疫苗的市场优势可能会在三至五年后被颠覆。
国产疫苗想要获得市场优势，“首先要保证产品质量不劣于进口疫苗。”张军认为，上市较早的企业会有先发优势，更重要的是看谁能控制好成本，在低价情况下保持较高的产品竞争力。
随着国内市场竞争愈发复杂，国产HPV疫苗有可能还会向海外尤其是欠发达国家和地区市场进军。目前，全球有58个国家将宫颈癌疫苗接种纳入国家补贴，也有相当多的国家将它纳入青少年免疫计划。
在2020年的全国“两会”上，有多位代表委员提交建议和提案，呼吁尽快实现中国适龄女孩HPV疫苗国家免疫计划，提供免费接种。
不过HPV疫苗在日本曾经由政府推荐接种过，但由于接到严重的副作用报告而被取消推荐，改为自愿接种。“除了价格，宫颈癌疫苗是否列入中国的免疫计划还有很多具体问题要考量，比如父母是否接受、疫苗安全性问题等。”魏丽惠曾对《财经》记者分析。
国家卫生健康委也称将针对HPV疫苗接种相关情况继续加强监测，在科学论证的基础上，对疫苗接种纳入国家免疫规划进行统筹研究。
（文中方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