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研究生时候，我的社会学教授很喜欢讲一个笑话：
一百只猴子过马路，九十九只被撞死了，剩下一只到了对面，记者采访它成功的经验，它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
这就是所谓幸存者定律，它还有个大家更熟悉的易懂版：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教授反复引用这个笑话来说明，社会上很多所谓成功人士的成功，大部分靠的是机缘运气等等不可度量的不可控的因素。
换个词，叫「历史的进程」。
马云苦口婆心力推的「996 理论」，有一个核心而理直气壮的预设：努力才能成功；或者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成功。
这是不对的。
再说一遍，「成功来自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这句话，是不对的。
一个成功人士的先决条件，往往和他的父母家庭条件，以及现有的社会关系息息相关。他的运气不错，作出了一些不可预料和复制的决定，塑造了之后滚雪球般的成功路径。
996.icu 网站截图
成就越大，参与的竞争越激烈，这种现象往往越明显。
比尔-盖茨是个经常被引用的例子。他的巨大的成功固然和他本人的努力勤奋，天资聪颖有关，但将他送上更高竞争平台的，是他殷实的家庭背景和机缘巧合之下做出的抉择。这些事情并不完全是通过努力和勤奋就可以概括的。
如果把这些附加的决定性因素都去掉，我们真的找不到可堪与比尔-盖茨编程水平相媲美的程序员了吗？当然有，但问题是，这些人中龙凤最后都给比尔-盖茨的微软打了工。
努力就能成功之所以被奉为圭臬，进而成为一种价值观被宣扬，主要是来自业已成功的人们。
他们或者持有前文所述的「幸存者定律」，或者出于一种真实的对自己能力的相信，武断地宣称自己成功的原因——起码是主要原因，是来自于自身的努力。你们看，我这么成功都是靠 996 乃至 007，你还好意思不努力吗？？？
但他们的逻辑里，有意无意忽略了自己成功因素中不可或缺的诸多前提条件——机遇，运气，家族，社会关系的积累等，这些东西往往比努力更重要。
图片来源@张佳玮
没人喜欢夸耀自己的祖辈是多么的富裕。要是某成功人士大讲特讲自己生下来就是王者，和你们这些青铜玩家不在一个层次，又或者自己娶了一个富家女，或者是无意中被贵人提携，这鸡汤喝起来，可能真的酸溜溜。
更何况诸如马老师，强东老师这样的人中龙凤，天纵英才，很有可能觉得自己的成功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努力，「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这种单核带队的能力，当然得努力大书特书了。而你也没办法证伪。
努力和成功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不努力的平凡人则更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这种逻辑下，企业家号召你拼搏、以公司为家等等，似乎是「给你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所以 996 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你修来的福分——大船活得好，你这条小咸鱼，翻起身来也劲儿劲儿的。当然，这些励志鱼汤，你喝喝得了，别往心里去。
因为企业家挣的钱并没有公平地分给你啊！
马云关于 996 的第二篇回应里有句话很有意思，「为自己热爱的工作和事业而打工的人是有尊严的」。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一心为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和事业，那么为啥要给别人打工呢？
马云的逻辑大概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员工，特别热爱老板的这项事业，宁愿加班加点，让别人拿走大部分利润，自己守着这点死工资，也要通宵达旦 996 地干这份工作。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样的利他主义者。可将这种论断奉为「老板教育员工」的准则，则不见得善良。
公司归根结底是老板的事业。眼见有利可图，别说 996，估计 Seven Eleven 估计都乐意。但手下的员工，无论多么热爱这项事业，给公司挣出名利，但分到自己手里的，只可能是仨瓜俩枣。剩下的，给老板和他为你提供的「平台」买了单。
既然如此，那么规定员工要把公司当家里，同事当亲人，一切贡献给工作的老板，怕是对家庭关系有所误解吧？
当然了，马云在回应里不仅说了个人，还告诉了企业主：「企业不要觉得付钱就可以让员工 996」。
当然要不得了，加班费你付得起吗。
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会说了，你不认同 996，那你别去这家公司不就好了？你不认同 X 东的「拼搏精神」，X 度的「狼性文化」，你不去不就得了？
马云的回应也说了：真正的 996 不是简单的加班，不是单调的体力活，和被剥削没有关系，因为现在的人并不傻，可选择的机会也不少。
他还说：我觉得真正的 996 应该是花时间在学习、思考和自我的提升上 …… 他们享受自己在八小时以外的学习、思考，探索的路径上，找到自己工作快乐点的人是幸福的，有福报的。
我认同马云的观点——人面对真正享受的事情，是会废寝忘食持之以恒的。可是，我把时间如同马云说的，花在学习思考和自我提升上，公司会多给我发钱吗？
恕我直言，大部分人工作的快乐点就是钱。不是每个人的工作都像马云那么突破性和具有创造力。很多打工者，要么从事非常机械的工作，要么自己的创造性也受制于上级领导，和马云老师所享受的创造性自由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回到了一个刚提到的，「不爽你可以走人」的选择性问题上。
列宁有个著名的解释：议会民主是资产阶级把权力从左手放下又从右手拿起。意思大概是，你选来选去，不过是换个剥削你的人罢了。
当每一个企业都对 996 视而不见的时候；当有影响力的商人公开说不拼搏的人会被辞退的时候；当普通员工拿着远不及高管的薪水，加班费都无法保证的时候；当声索正常的工作权利却被告知「你不爽可以不干」的时候，我不知道一般人还有什么选择，还有什么退路。
处于高速发展激烈竞争的社会中，我们每个人的焦虑和对成功的渴望都被放大了，在一个不进步就要落后的时代，很多人渴求成功的心理让这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觉得自己的经验应该而且值得被推广，如果你有点疑问就是不求上进，混吃等死，没有拼搏精神。
可是，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宽容选择，允许有人不上进不拼搏，却也不至于饿死的。允许有人岁月静好安之若素，也不至于被淘汰的。
图片来源@阿昕Irene
如果一个社会的每个人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天天「狼性文化」嗷嗷叫，动辄昼夜加班连轴转，并以此为荣为骄傲的，我不确定这个社会是不是成功，但我确定我一定是不愿意生活在其中的。
最后请大家记住，用口号和成功来给你人生下指导棋，最后却没见给你多发钱的人，永远都要警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靠你的情怀和自我成就获利。
监制：黄车干
撰文：Ne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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