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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2016华裔球员】吴鑫磊:我在外籍军团的战地生活

口述 | 吴鑫磊

主播 | 张钰良

出品 | 惟物论FM


吴鑫磊,首位法国GCP伞降突击队华人队员。

法国外籍军团是法国陆军的一支部队,隶属于国防部,是一支国家的武装力量。法国外籍军团最早是在拿破仑时期后,法墨战争前成立。当时因为圈地运动有很多欧洲国家流亡的人跑到了法国,而法国政府当时和墨西哥以及其他海外殖民地,或者是它所干预的政权都有交战,因此他们就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这些人征过来,像士兵一样投入到海外战争中去。

大量不懂法语的人,没有生活来源的人,都会被法国政府发上枪,发上崭新的军装,每天管吃、管喝、管住,把他们再送到国外去,稳定内部,同时把他们为国外作战所担的心给放下来。因为国外随时都可能发生士兵阵亡或者受伤的情况,它也需要大量的新鲜的血液来增强兵员。当时法国采取的这种手段就一直保持下来。

1831年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批准成立外籍军团

其实,我加入外籍军团是一份机缘巧合。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是王杰演的一部港片,讲的就是外籍军团的故事。所以,从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外籍军团这一个集体存在。但对我来说,当时就像看《西游记》里面的天宫一样,它是一个虚幻的东西。

后来我还是当兵了,因为我本身就想成为一名真正非常优秀非常合格的军人,我认为军队才是体现我个人价值最好的地方。在军队里面的时候,平时就看世界军事这方面的东西,果然有相关的介绍,越来越多的关于外籍军团和外军的信息汇总到我这里,我才发现外籍军团原来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部队。

吴鑫磊小时候看的电影名叫《战龙在野》

但当时我并没有去想去国外参军,因为我当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是一名军人,首先我要爱国,爱自己军队。在军队里面当了五年的兵,转了士官。但我决定退伍,想好好提升一下个人的素质,尤其是文化素质。因为,我18岁当兵没上过大学,所以在部队里面,随着军改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新战士入伍,他们带着大量计算机知识、英语知识、法语知识、德语知识,各种我以前所不了解的知识对我是一种冲击。

我当时作为一个侦察排的班长,我除了自己五大三粗,跑得比他们快,扔手榴弹扔得比他们远,打枪打得比他们准之外,其他所有方面我都要依靠他们。这个文件我应该怎么打开?那个病毒应该怎么去杀?甚至我连买硬盘该买多大的内存,都需要去问他们,我就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所以我选择了退伍。因为,只有在社会这个大学校里面,我才有可能去专心地去学习我所不具备的本领和知识。

吴鑫磊在解放军服役时的照片

我退伍之后,因为自己很多年没上过学,文化水平没有多少基础,再加上很多年离开学校,考一个正规大学是基本上不可能的,年龄也超了。所以我当时就想走一条捷径,那就是出国留学。当时正好赶上中法文化年,所以我选择了法国。过程比较顺利,我自身自学能力也比较强,从学法语,去北外学脱产班,最后考试和办签证,出国这一套程序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

到了法国几个月之后,在一个周末,我觉得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就觉得自己应该去转一转散散心。去哪里呢?要不要去外籍军团的征兵站看一下?于是我找地址,然后坐地铁到了那个地方,感觉特别神圣。从十几岁的时候在电影里面看到的一个非常虚幻的东西,经过那么长时间后,终于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特别震撼。

外籍军团在巴黎郊外的招募中心

从那天开始,我才开始想,我是不是应该放下自己目前的学业去当兵,我考虑了很久。后来我分析了一下我上学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提升个人的能力、素质和文化水平。但是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那还是要找一份工作,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有一份好的收入。

其实对于我来说,学习并不是我最擅长的,可是当兵是我擅长的,因为我在解放军已经锻炼五年了。我知道外籍军团淘汰率非常高,假如我第一次去报名,他们把我淘汰了之后,我就永久不能再去外籍军团大门报名了,结果第一次报名就成功了。

加入外籍军团后正在参加演习的吴鑫磊

进了军团之后,我发现外籍军团他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严格,它对士兵的内务是有要求的,但是相比解放军的内务那是差十万八千里。他的纪律、作风和队列这方面也是有要求,但是比解放军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包括它的军事训练也是一样,在解放军那么大强度的军事训练的情况下,我都认为那是在锻炼自己,是一种玩,是一种娱乐,是一种体验,是一种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的锻炼。

在外籍军团就更不用说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新鲜的,武器装备是新鲜的,服装是新鲜的,战术是新鲜的,然后障碍是新鲜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接触过,对我来说更是一个游乐场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就觉得自己简直天生就是一个当兵的,就应该在部队长期做下去,所以我觉得既然离开解放军,已经失去了一次穿军装的机会,那么第二次一定不要主动放弃。所以我就在外籍军团里面一干就是十年。

在外籍军团待了十年的过程中去过很多地方,其中印象最深的也是我自己感悟最深的一次,应该是2014年在马里执行任务的那次。其实,这是我退伍之前倒数第二次任务。

这次任务是一个作战任务。因为马里在2013年爆发马里战争之后,打得非常激烈,外籍军团和法军其他部队不断地向那里增兵。我的战友在2013年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去了马里就没有再回来,刚到马里一个星期就牺牲了。

吴鑫磊所在的第2伞兵团为阵亡士兵降半旗

所以当时我去马里之前心里面是很紧张的,到了马里之后我才发现马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我去的那个阶段基本上处于一个过渡期,算是比较安全。当然我在过渡期期间,我又失去了两位战友。

一位战友是我们在执行一次夜间侦察任务的时候牺牲的。我们当时开着车出去,我是第一辆车,他是第二辆车,我们两辆车的型号是一样的,车里边的座位排列也是一样的。首先,我这个头车在过一个地方的时候肯定是最危险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的运气算是比较好,我的头车在过一条必经之路的时候,我们开过去大概二三十米之后,我就听见后面“梆”的一声炸响。第二辆车压着地雷给炸翻了,我那个战友就是跟我一样,坐在车辆同样的一个位置,他就被炸出去了,然后从天上掉下来就牺牲了。

在马里执行侦察任务时,吴鑫磊的战友遇袭牺牲

第二个战友也是外籍军团的,但不是我们部队的,我是伞兵,他是工兵部队,是一名老士官了。在我们一圈一圈用铁丝网、水泥、沙袋包围起来营门口带哨的时候,开过来一辆皮卡车,那里面装满了定向爆破的炸药,它在离哨卡很远的地方就引爆了。所有的爆炸冲击波和碎片,全部都朝正前方,也就是朝哨卡冲过去。当时这个老士官应该是在最前面的,直接给炸碎掉。

我在马里的四个月中失去了两位战友,但是我个人的心情从去之前的非常紧张,刚到的时候的四处担心,四处警惕,到处都观察,随时都注意,晚上稍微有点响动,马上就拿着枪跑出去,变成了迫击炮弹落在帐篷旁边几十米或者上百米的时候,自己根本就不从帐篷里面出来;变成防空警报在响,催促大家都去掩体的时候,自己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拿着自己的枪,穿着拖鞋,慢慢悠悠走过去;变成一种非常麻木、非常自然、非常习惯地待在战区的环境里面。

从紧张到从容,吴鑫磊逐渐适应了马里的战区环境

任务结束之前,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我还从那个地方买了纪念品。在马里军营是里三圈外三圈地由联合国部队、当地警察、法国部队包围起来的。周末时会让一小波各个方面审查都合格的当地手工艺人或者商贩进到自己营区里面,卖给士兵们一些纪念品。我过去之后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三只猴子,三只猴子一只捂住自己的双眼,一只捂住自己嘴巴,一只捂住自己的耳朵,做得真的是非常的精美。然后第二看重的就是我现在手里面拿的铜制的芒果。

为什么我最后选它?是因为执行任务时,有一次长途行军,开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途中,我离很远看到过一棵巨大无比的芒果树。那棵芒果树有多大?那棵芒果树的树叶和枝干下面住了一个村子,也就是说那个村子里面的人,他们的饮食居住,他们所有资源的来源,都是靠芒果树上的芒果去跟别人交换的。但是由于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从村庄附近穿过,所以我们就离得很远,但是那棵芒果树太大了,不用望远镜,用肉眼隔着好几公里就能看到,所以我就买了这个芒果型的烟灰缸。

行军时遇见了一棵巨大的芒果树和树下的村庄

我问了一下卖铜器的老大爷:“铜是从哪里来的?”他当时没有回答我。这个老大爷看起来像有点落魄的阿拉伯老人,他朝我伸了三个手指说:“Trois mille francs. ”意思就是3000西非法郎。我当时以为他没有听懂我问他的话,我就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边递给他钱,又问了他一遍:“马里有铜矿吗?”他拿过钱,指着我的钱包,把地上那三只猴子拿起来用法语对我说:“你再给我5000法郎,这三只猴子也是你的。”我一听他的口音,他的法语语法没有任何问题,口音也很地道,我就知道其实他会说法语,他也能听懂。我问他有没有铜,但是他故意不回答我。所以,我当时就对他说一声谢谢,然后就站起来拍拍自己膝盖上的沙子,跟战友一块走了。

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答,所以我边走边跟战友发牢骚,我说:“这怎么可能啊?马里到处都是沙子,怎么可能在沙漠上会有铜矿?”我那个战友是英国人,我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还是真的知道,他当时就随口跟我说了一句:“那大街上卡拉什尼科夫AK47的子弹壳、PKM机枪的子弹壳、坦克车炮弹的炮弹壳满大街都是,根本就没人捡,成堆成堆的。他拿过来烧化了,就可以做成这种铜器。”我说:“哦!好有道理啊。”所以,最后任务末期的时候,我甚至都忘了自己其实是在一个至少曾经战火纷飞的国家。

吴鑫磊在马里买的纪念品——铜制的芒果烟灰缸

怎么说呢?在军营里和在军营外,其实是两种不同地感觉。在军营里面的时候,我们每天吃的冰淇淋、奶酪、各种新鲜水果,吃的比在法国本土还好。我们可以上网,可以免费打国际长途,可以看电视,可以看电影,我们可以自己把被炸毁的装甲车的钢板拆下来,做成一个烤披萨的炉子。我们可以自己从炊事班搞来面粉、奶酪、菠萝、大虾,做一个海鲜披萨,其实在里面生活是非常好的。

所以我觉得我当兵感触最深的那一年,就是2014年。在马里失去战友,但是并不觉得痛苦。生活在一个物质非常贫瘠的国家,但是并不感觉到自己生活很艰苦。身处战区,但是并不感觉到自己是危险的。所以可能2014年才是我当到第八年兵的时候最成熟的一年。

其实在2015年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非洲,去的是乍得。我虽然在特种部队工作,但是我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给我分配到那种危险系数相对较低的地方去做一些培训任务。我在医疗队也工作过一段时间去帮别人疗伤。有很多乍得当地人,他们是不穿鞋的,所以他们的脚经常会踩到尖锐的东西,把脚扎烂了。在没有什么医疗条件的情况下,用水洗一下洗不干净,过一段时间发炎,伤口就会越来越大。

我见过最惨的一个放羊的小姑娘,家住在很远很远,是离我们三十多公里的一座山旁边。她放羊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胳膊肘摔到一块石头上,把胳膊肘摔开了一个小口子。由于医疗条件不好,附近根本就没有医院,伤口化脓发炎越来越大,最后都能看到骨头了,里面长满了蛆虫,小姑娘活活走了30公里,走到了我们医院。我给她治疗时,用镊子把里面的蛆一个一个拿出来,然后把腐烂的肉给洗掉、切除,最后愈合。

外籍军团在乍得的营地外哨所

其实我在乍得主要的工作就是在一个机场里面去活动和生活了,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在站哨的时候,晚上四面八方都没有人,除了铁丝网和探照灯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你会在那里非常冷静,你会觉得整个世界是你的,你可以考虑一切事情。在乍得的时候没有电,但是机场是不允许停电的,发电机组是一直不停在运转,有些孩子就会在晚上借着从铁丝网内部照过来的探照灯灯光去读书。

乍得动荡的环境下渴望知识的孩子

我就在岗亭里面就看着孩子每天在下面读书,我就在那焦急。我想,在非洲这个情况下,人家都没有灯,这么小的小孩跪在地上、坐在沙子里面去读书。所以,我在乍得的时候,又通过打电话联系国内自己的父母, 联系法国的朋友又帮我递简历,帮我准备材料,又报了一所学校。

到2016年的时候,基本上我就游离在军队和大学之间去学各方面的东西,又重新接触了一个新的环境,所以说我觉得当兵其实它就是一个经历而已。更美好的生活,其实还是在这个社会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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