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后期,由于新工会运动的争取,周六通过了只上班半天的法案。
从此以后,英国足球一直依照工业社会的时间运转。新工厂采用固定班表,上下班打卡,一周工作五天半,后来改成五天。夏季,工厂、矿坑和造船厂停工。足球赛季也是从9月开始,4月结束,比赛固定在星期六下午3点开场,由足总杯决赛划下句号。1940年代,探照灯还很少见,但自从它出现以后,周中的晚上变开始能举行比赛,少数人也开始前往欧陆别具风味的球场观战。
今日的比赛可能在每周的任何一天举行。假如在周末开场,也可能是八个时段的任何一个。这算是后现代社会的时间吗?确实,现代人对时间的认知与使用时间的方式越来越复杂且零碎,大规模生产中机器设备发出的规律轰鸣已让位给后工业经济变化无穷的节奏。不固定的开业和打佯时间,24小时全天候服务,全球市场的多重时区已经为人们普遍接受。为符合媒体需求,配合扩大的欧洲赛事,足球赛程也反映了这一点。
2002年,米德尔斯堡队(Middlesbrough)打进欧洲赛场,结果从8月到隔年1月的周六下午3点,在自家主场开踢的比赛仅仅只有一场。提早或延后开赛,可以换来高收视率,赚入更多广告收入,但也让客场球迷的移动成本更为昂贵,有时甚至根本去不了。不过问题并不只是要花多久时间或者去不去得了,还牵扯到意义与价值。调查持续指出,球迷极度希望球赛恢复到下午3点开踢,不论是不是出于怀旧,球迷渴望一种规律的时间感,一份将看球视为仪式的认同。
不管比赛在哪一天的哪个时段开场,大家多半会开车前往。近半数球迷会自行开车到球场,另外一成的人搭便车。历史资料难以取得,不过根据影像和照片记录,三十年前虽然也有开车来的球迷,但并不普遍。步行和搭乘大众交通工具的人日益渐少,这在当今社会并不叫人意外。半个世纪以来,汽车一直是所有交通政策和规则的优先对象。同时,这也反映了球迷人口老化的趋势。没有大人陪伴独自前来的青少年(所以没车)大幅减少,不少球场搬到郊外的购物园区或交通旁道,例如雷丁、德比郡、博尔顿、切斯特和考文垂,不开车几乎到不了。
坚持走路或骑自行车去看球的人数只维持到5%左右。不过也有例外,尤其在伦敦,大众运输设施多半紧邻车站和繁忙的巴士路线,开车的人反而是少数。纽卡斯尔市区有地铁,曼彻斯特市新建设了直达球场的电车路线,这让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前往英超比赛的人数上升至近三成。不过大多数主场球迷都还是开车到球场,有车位就停(停车场本身也是意外冒出来的一门生意兼地理风景),再徒步走最后一段路。美国那种可以把车子开进去,避免人群聚集的停车共构式足球场现在依然很罕见。
以前快到球场的时候,你可能会摸一摸口袋里的现金。现在来到低级别联赛的球场,你或许还有机会这么做,掏掏口袋,到门口付现金就走进去。但你有可能摸到的是一张塑胶感应卡,那是你现在的季票,或是一张网购的印在光亮亮纸上打有钢印的门票。那些站在球场外胸前斜背着一口敞开的肩包或布袋,手里拿着手写的“请给我票根”牌子的神秘人士本来就少,现在成了濒危生物。遇上大比赛,黄牛也会出现,快步穿梭在人群中间,聚精会神,买票卖票,但他们如今也转移到线上去了。赞助商流出的公开票,现在往往上网就能买到,还能寄送到你住的酒店。
不论你用什么方式买到门票,票价都比上次贵。如果是英超的比赛,那就更贵了。很多足球运动员和教练喜欢说自己为比赛尽了百分之一百零一、一百一十、一百五十,甚至百分之二百的力气。了不起的是,足球票价实际涨幅居然比这些牛皮吹的还大。1989年,利物浦最便宜的季票售价60英镑,曼联的则是95英镑。假如票价涨幅和物价通胀相同,2011年这两队的季票应该只要106英镑和170英镑,但实际上却分别要725英镑和532英镑。前者的实质涨幅超过了500%,后者超过300%。
假如今天是强强对话的比赛,那票价门槛又会更高。1989/90赛季,在阿森纳就旧球场海布里球场北看台,阿森纳对阵切尔西票价15英镑。二十年后,同样的对阵组合在阿森纳新主场酋长球场最便宜的座位要51英镑。把通胀也算进去,票价上涨了920%。撇开豪门俱乐部不算,现在最便宜的季票大约要300到400英镑,单场门票大约20英镑,但大概很难抢到。谢菲尔德联队(Sheffield United)和哈德斯菲尔城队2013年看台门票依旧以只要10英镑。真正便宜的是苏格兰丙级联赛的蒙特罗斯队(Montrose),只要6英镑就放你进场。但整体趋势非常明显,各级别的足球票价都日趋昂贵。对穷人和年轻族群来说,即使久久才能看一次球,也会用掉一大笔手头现金。中低收入户虽然还付得起,但买一套豪门俱乐部的季票就会吃掉一大半休假的预算。足球记者罗根-泰勒(Rogan Taylor)就说:“我现在去利物浦看到的球迷大多不是有钱人,反而是一帮民众,他们想必要勒紧裤带才负担得起如此高额的票价。”
开赛前一小时到半小时,球迷往往还在公共空间或任何进得去的广场空地晃悠。他们在四面八方合流,从沿路的酒馆涌出来,满溢到平常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他们在有名的路口聚集,在公园驻足或集会成越来越密集的人流,往入口移动。1990年代中期,以前这幅场景当中可能还看得到鹤立鸡群的探照灯柱,以及边缘漆黑的看台隆起的背面。两者现在都已十分罕见。
在这一大片模糊晃动的色彩当中,我们或许会注意到有样东西动也不动,表面镀铜,竖放在大理石上,有的还涂上了颜色,宛如中世纪教堂里的圣像。那些都是雕像,以往不会出现在英国的足球场上,现在却快速增长。直至1980年代,足球还不是视觉艺术的展览厅,也不是公开悼念死者的场所。它很少自诩为历史的守护者,认为有哪一段历史值得公开纪念。阿森纳很早就有赫伯特-查普曼的胸像,但一直在海布里球场东看台的大理石厅,不曾公开展示。1980年,在斯坦利-马修斯(Stanley Matthews)的雕像落成时,是放在他的家乡汉利(Hanley),而不是斯托克城的球场。1958年慕尼黑空难后,球迷集体出席葬礼。老特拉福德球场也为罹难者默哀一分钟,但这在当年是例外,而非惯例。艺术是博物馆的事,集体哀悼的行为则只限于对阵亡将士、皇室家族和丘吉尔。
第一个变化的迹象出现在1981年。比尔-香克利(Bill Shankely)去世,利物浦全城不只官方哀悼,更由衷为之伤心。政府机关降下半旗,利物浦队凡有比赛皆默哀一分钟,宣告“国王已死”(The King is Dead)的手绘旗帜高挂在安菲尔德球场附近的楼房、出殡路线沿途和主场比赛的看台上。球迷开始高唱:“我们都同意,看台取名香克利。”看台后来并未冠上香克利的名字,但他倒是获得了几扇铁门。1982年,安菲尔德路球场兴建的香克利大门是足球场兴建纪念建筑和纪念设施早期的一例,日后蔚为成风。1988年,贾奇-米尔本(Jackie Milburn)去世,纽卡斯尔两万名群众排队参加他的葬礼。许多手工看板写着“我们的贾奇”和“谢谢你的黄金进球,谢谢你的黄金回忆”。到了1990年,已有球场看台以米尔本的名字命名。他的家乡阿信顿(Ashington)和纽卡斯尔市中心也立了他的雕像。
追悼希尔斯堡惨案则是不同级别的。那是大家哀悼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而不是神一般的足球伟人。群众油然而生的悲伤,不能与酿成这件惨剧的社会环境拆开来谈。谁都明白希尔斯堡事件,就某方面而言是足球和整个国家经历的许多变化积累的后果。因此,在足球的集体想象当中,缅怀死者与缅怀过去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1993年,当博比-摩尔(Booby Moore)年仅51岁就英年早逝,这样的连接再度被勾勒出来。他在人们心目中始终是1966年世界杯带领英格兰国家队夺冠的传奇队长。去世时,西汉姆联队和足球界纷纷举行仪式公开哀悼。《卫报》形容当时的气氛不同以往,有如“另一种程度的哀悼,仿佛回首往日,追到一个是挺偶尔还会顺心的年代。”那个年代,英格兰队赢下了世界杯,英雄形象尚未沦落;那个年代,工人阶级的孩子也能展现出绅士风范;那个年代,队长会揭去手上的泥土与女王握手。当然,那年头的哀悼普遍还是很阳刚、很压抑、咬紧牙关、有泪不轻弹的。想让整个国家暗潮汹涌的感情表露出来,需要女性气质发挥作用。1997年,戴安娜王妃意外过世,就应了这一点。一样是个人悲剧,但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伤痛;一样是对集体追悼的需求,过去出现在足球文化,现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1990年代中期起,俱乐部开始弥补错过的时光,掀起一阵纪念热潮。球员和教练、创办人、赞助商和董事的大名,开始在俱乐部设施、看台和餐厅恒久流传。纪念牌匾、大门和街道以他们命名。普雷斯顿队用看台座椅拼出汤姆-芬尼(Tom Finney)的肖像。十多家俱乐部,包括阿森纳、切尔西、利物浦、纽卡斯尔联和狼队,甚至在自家球场开启博物馆。
不过,想真正在社会的历史回忆中占有一席之地,一定要浇铸成铜像才行。现有的足球伟人铜像可以分成四类。第一类是战争期间和二战后的重要人物。这包括第二尊斯坦利-马修斯,这次放在斯托克城的不列颠尼亚球场;狼队的比利-怀特(Billy Wright)和斯坦-库里斯(Stan Cullis);普雷斯顿的汤姆-芬尼;埃弗顿的迪克-西迪恩(Dixie Dean);米德尔斯堡队的威廉-曼尼安(William Mannion)。第二类是在俱乐部掌权立功的教练,年代大多较近,与他们地位上升的步调一致。他们包括香克利、马特-巴斯比(Matt Busby)、利兹联重塑铜像的唐-里维(Don Revie)、阿尔弗-拉姆塞(Alf Ramsey)、博比-罗伯森(Bobby Robson),还在世的教练中只有老特拉福德的弗格森生前就获此荣誉。俱乐部主席、赞助商和董事是第三类,受尊重的对象有凯尔特人的沃尔夫里德(Bother Walfrid)、布莱克本的杰克-沃克(Jack Walker)、考文垂的吉米-希尔(Jimmy Hill,他的雕像意外的是由公众集资建造),以及英格兰足联的创办人阿斯顿维拉队的威廉-麦克格雷格(William MacGregor)。最后还有进入电视时代以后的第一批球员,不过绝大多数集中于1960到1970年代末。2011年,酋长球场外以滑跪庆祝进球的亨利雕像是少数英超年代的球员获得推崇的例子。他也是第一位黑人兼外国球员,获选进入这个标准不一的万神之殿。
这些雕塑作品中,最出色的是那些保有足球动感、刹那永恒的铜像。斯托克城将马修斯生涯的三个阶段制作成三连像,捕捉到他抬腿准备传球时身体的微妙弧度。比利-怀特的雕像抬头挺胸,直视前方,仿佛已做好准备,随时能从底座纵身跃入球场。汤姆-芬尼的雕像则侧身滑向一大片泥水坑,几乎与地面平行,但姿势均匀平衡,刻意在喷溅的水花中画出一道弧形。鲍勃-斯托克(Bob Stokoe)的雕像就没那么成功。这位1973年桑德兰队拿下足总杯冠军时的教练雕像刻画了他跳进温布利球场时的瞬间。他看起来精力充沛,但不知怎么搞的有点阴险,好像邪恶的爱尔兰矮精灵,或者出现在小朋友噩梦里抓小孩的坏蛋。
相比之下,比较近代的球员,尤其是成名于1960到1970年代的人,雕像大多比较死板。利兹联的比利-布雷默(Billy Bremer)和凯尔特人的吉米-约翰斯通(Jimmy Johnstone)看上去还像介于跳传统舞蹈和欢喜雀跃之间。但其他多半都死板的站在那里,眼神凝视远方,球拿在手里或轻踩的鞋底。格拉斯哥流浪者的约翰-格雷格(John Greig)、富勒姆的强尼-海恩斯(Johnny Haynes)和切尔西的彼得-奥斯古(Peter Osgood)都一样徒有重量,缺少了威仪。站在老特拉福德场外回望梦剧场的曼联三杰贝斯特、查尔顿和劳,身形略显单薄,四肢也太过消瘦,气氛虽然比较自然,但看上去有点凄凉,与改建之后的巨大球场一比就成了小矮人。有些雕像纯粹是做坏了。南安普顿的传奇人物泰德-贝茨(Ted Bates),历任球员、教练和董事超过六十年。2007年,他的雕像揭幕,只能令人傻眼来形容。外观被人比作长相古怪、令人发毛的喜剧演员吉米-克兰奇(Jimmy Krankie),甚至更惨被说貌似死对头朴茨茅斯队的塞尔维亚裔主席米兰-曼达里奇(Milan Mandaric)。雕像后来被撤,换成新的第二代铜像。虽然平平无奇,但至少长得像亲爱的老泰德。
隐含在所有雕像里头,还有一种将足球和球员视为绅士的眼光。即使绅士阶级和造就他们的全球帝国早已荡然无存,足球依然是贵族男子气概和运动精神重要的演练场。温布利球场的博比-摩尔雕塑下方的铭文写着:完美的足球运动;帝国的守护者;1966年不朽的英雄;第一位高举世界杯的英格兰人;伦敦东区最珍爱的子民;西汉姆联最杰出的传奇;国家的瑰宝;温布利的名人;球场霸主;不凡的队长;永远的绅士。
在巴黎庞皮度中心(Pompidou Center)外立着一尊法国传奇球星齐达内的铜像,呈现的是2006年世界杯决赛下半场最后几分钟,齐达内头槌攻击意大利球员马可-马特拉齐(Marcp Matarazzi)的经典一瞬。英国却没有类似的雕像可相比拟。我们喜欢看我们的英雄昂首挺立、稳如泰山、强悍但绝不能糊涂。所以英格兰球员的形象不是独自一人就是和队友为伍,暗暗彰显足球的竞技氛围。球场堪比古代竞技场,历史闪耀着黄金的光芒。
比赛日向来有诸多乐趣。在二十世纪绝大多数时间,吃喝、饮酒和赌博一直是球场一日游少不了的环节构成。“吃馅饼、喝瓶酒、抽根烟、下个注”的集体回忆要素都还存在,只是每一项和过去天差地别。
足球场边的饮食风貌与英国的饮食文化一样,逐渐多元,如今涵盖了球场外乏善可陈的汉堡餐车、球场内四平八稳的大众餐饮,以及包厢内贵宾独享的高级餐厅。与足球迷的人数和他们惊人的胃相比,球场附近贩卖的街头小吃实在少得令人纳闷。有些球场依然位于昔日的工人阶级住宅区,不乏本地餐厅卖炸鱼薯条、烤肉(Kebab)、炸鸡或全套英式早餐。英格兰北部的球场附近也还能找到水准尚可馅饼店,但最常见的还是移动汉堡餐车。纵观客场球迷的导览指南和意见回应,几乎找不到哪个地方的餐车值得夸耀,那里似乎只有烧焦的洋葱和软趴趴的圆面包。
朴茨茅斯的米克怪物汉堡餐车(Mick’s Monster Burger Van)、狼队的提卡先生(Mr. Tikka)、停在富勒姆球队球场附近的几个食材汉堡车,还有往酋长球场路上的泰伯利角(Piebury Corner)也是少数可敬的例外。餐车至少还能把球迷聚在街上,为球场附近的空间带来活力。在某些球场,而且不仅限于那些位于郊区购物中心或工业园区的球场,球迷的主选项只有在大型连锁品牌大如工厂的分店,包括肯德基、汉堡王、麦当劳、赛百味等。列举出来,同样令人泄气。虽然偶尔也有些分店向地方靠拢,展现出地方特色,例如锐步球场附近的麦当劳就是博尔顿球迷共同的回忆,布莱克本的麦当劳则有比赛日限制为其他行人服务。
球场内的餐饮选择对大多数球迷而言与1980年代差别不大,一样有排得长长的队伍、气泡饮料茶和各种难喝的速溶咖啡、巧克力棒薯片和袋装糖果,还有惨白到可疑的热狗。球场餐饮拒绝创新,也不受健康饮食习惯的影响。足球场最具代表性的小吃依旧非肉陷饼莫属,这种烘培点心不只是比赛日最热卖的商品,还具有特殊的文化意涵。它是健壮农民的午餐,正值工人的享受。如同运动专栏记者哈里-皮尔森(Harry Pearson)所述:“肉馅饼似乎带领我们重返逝去的年代,那个充满歌声和笑闹的工厂食堂。”
“一个理平头的年轻人,体格硕大,一边啃着馅饼,一边走进圣詹姆斯公园球场。他吃的是那个足球场专卖的馅饼,外皮是石棉的灰色,咬着会散发出千年古墓的气味。‘是谁吃光了所有的馅饼?’观众大喊。‘你这头肥猪,吃光了所有的馅饼。’那个圆滚滚的男孩一口气把半个馅饼塞进嘴里,当作回应,然后咧嘴傻笑。‘他又圆又胖,他把碎屑到处撒,大肥猪’观众的欢声雷动。”
这个年轻的朋友并不孤单,很多人看足球比赛时都吃馅饼。英国足球的馅饼事业价值300多万英镑,根据最大的制造商普卡馅饼(Pukka Pies)统计:“我们供应35到40家俱乐部,一般而言有15%至20%的现场球迷会买馅饼来吃。这个数字在罗瑟汉姆(Rotherham)上升到40%至50%。”南部人偏好牛排腰子馅饼,北部人选择猪肉薯泥馅饼,但所有人的第二选择都是鸡肉咖喱。这种口味的馅饼出现在1990年末,纪念英国在后殖民时代将印度咖喱英国化所付出的心力。一如所有工厂大规模生产的食物,足球场卖的馅饼保有一定水准的美味。虽然馅饼皮的口感经不起微波炉捉摸不透的热力摧残,至于原料用的也许不是天然有机或当地的食材,但2013年爆发的马肉风波中,唯一被迫将馅饼下架的俱乐部只有亚伯丁。
有趣的是,近五年来,更高水准的馅饼也逐渐崭露头角。当然,英格兰北部一些工业重镇常年以来产品始终出色。总部位于维冈的普乐馅饼(Poole’s Pie)就是著名的例子。现在他们又多了其他的对手。莫甘比队(Morecambe FC)的鸡肉火腿馅饼在足球场限定商品的舒适圈外也大放异彩,赢得2012年英国馅饼大赛的冠军殊荣。苏格兰年度足球馅饼的头衔得主是传统的高地肉贩,独特的胡椒肉末苏格兰足球馅饼是他们拿手绝活。
素食主义和有机食材的绿色承诺在足球餐饮文化中少有发展,但在2010年终于拔得头筹。格林森林流浪者队(Forrest Green Rovers)在议会联赛名列,根据地位于格洛斯特郡(Gloucestershire)南部的奈尔斯沃斯(Nailsworth),实际上是代表大文斯特劳地区的队伍。该地区近年来以嬉皮士和环保人士群聚闻名,买下格林森林队的戴尔-文斯(Dale Vince),是绿能集团(Ecotricity)的创办人。他承诺打造国内第一支永续发展的俱乐部。格林森林队的看台现在拥有上百片太阳能板。球场草皮用马粪施肥,努力想获得土壤协会(Soil Association)的有机认证。队上鼓励球员吃素,球迷则是被迫吃素,因为菜单上的主食全换成了南瓜鹰嘴豆泥口味的五彩蔬菜卷、甜菜根,和胡萝卜丝馅的蔬菜馅饼,还有香菇汉堡。
真正的餐饮生意战场不在这里。卖出300个馅饼,每个利润1英镑,确实小有赚头,但和球场主建筑上方的包厢和宴客厅内觥筹交错相比,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比赛当日的宴席和娱乐收入占了豪门俱乐部年度收入的8%到10%。切尔西在自家官网上夸耀俱乐部行政主厨的资历,还在看台上建设高级美国连锁餐厅。至于曼城,一直到1990年,俱乐部董事吃的还是老婆烤的蛋糕。如今他们会拿出高档菜单引诱你。高级餐厅的顾客吃的是客制化的一流菜品,即使没有米其林星级,也都时髦而讲究水准一致、不出差错,尤其严选使用高价食材。曼城消费最贵的康奈尔俱乐部(The Cornnell Club)2012年的菜单光是开胃菜就端出:时令白酱芦笋佐柠檬奶油酱、鹅肝拼盘、鹅肝糖霜黑石樱桃、松露吐司。其后的主菜读者自可想象。俱乐部企业拉抬文化资本和都会餐厅的地位,但还是克制不了眼前一切事物与足球扯上关系的冲动。在康奈尔俱乐部,你的餐后甜点会是法式小蛋糕和一壶咖啡,依照曼城队新创立的五项美德命名为慷慨、光荣、忠诚、荣誉和勇气。
不过只有屌丝才会到那里吃午餐,足球世界里的大爷可以选择套装组合(Hospitality Package)。对于愿意掏钱的人而言,比赛日可以结合的吃喝玩乐与刺激消遣似乎没有极限。1882年,热刺队提供的套装组合索价每人500英镑。可以看到传奇人物出场,获得纪念银盘,装裱照片,与另一位传奇名人同桌用餐,拿到纪念礼物并在附暖气的奥运等级高背座椅上评选该场比赛的最佳球员。那些所谓的经纪人、传奇人物,他们是除了出席贵宾包厢之外次一级礼遇服务的重头戏。从利物浦的靴室(Boot Room)到曼城的传奇酒吧(Legends Bar),再到西汉姆联1966俱乐部(1966 Club),大球场现在纷纷设宴客厅、酒吧和餐厅,与明星聊天叙旧成了菜单上的要项,如富勒姆球场写的:“到乔治-科恩(George Cohen)餐厅用餐,接受乔治本人亲自欢迎,一同留下来话当年”。当然,假如你宁可怀念过去的物美价廉,场边仍不乏有人自己带着保温杯和三明治,中场休息时按照惯例吃一块儿车轮牌巧克力(Wagon Wheel)或其他老牌子的点心,一边和你分享他们那一袋儿综合糖果。
吃饱喝足以后,比赛日惯例会买的东西是观战手册。手册现在卖的一样比1980年代贵很多。相较当年1英镑有找,现在一本要3到4英镑。不过只要你有耐心收藏,还是值得一买,因为观战手册是最有价值的足球纪念品。球赛门票上涨的速度已经够令人晕眩的了,然而随着球迷口袋加深,在怀旧之情或收集癖的驱使下,某些稀有而具有收藏价值的官方手册价格翻涨的幅度远在球票之上。1980年代晚期,官方手册已经有了现在的雏形。光滑的纸张和大量的彩色照片成为基本条件,同时也踏出第一步,开始有意识地向商业品牌推进。
过去,由内部自行出版或由半官方的球迷与支援团出力制作的手册,渐渐外包给坊间的公司。二十年后,过渡阶段结束,结果是所有多元融合的变化和创意几乎一丝不剩,就此消失。观战手册曾经有过令人惊艳的百变设计,大胆实验的字体,精挑细选的用色和美丽的手绘图案,如今却魅力全失,跟公家机构刊物一样,而且还越来越贵,外观死气沉沉,内容比一般飞机上的杂志还乏力。
这并不是说战后年代的杂志一律都很有趣,很多也是垃圾。有些刊物模仿《Shoot!》这个儿童杂志的风格,专门制作丑到让人吐血的球员档案。他们撕下八卦刊物的页面,配上那些曼城女孩或曼联姑娘的照片,各个整装待发。那个年代到处可以看到地方商家蹩脚的双关语广告,例如1972年诺维奇城的“来杯好茶,球场起脚就到”。不过俗气归俗气,当时的刊物往往保有某种温暖的人性,例如泰勒直到1998年都还觉得诺维奇的刊物是“得体、谦逊和幽默的源泉,满满的客气和礼貌”。那是一份会把征求诺维奇笔友的加纳裔女孩称为“小淑女”,把裁判称为“场中央的汉子”,甚至希望他在卡诺路球场(Carrow Road)一夜顺心的刊物。
十年的商业化洗礼后,这样的声音已经很少见了。当今这些模仿男性健康杂志排版风格的励志文章中,哪里容得下这种语句?观战手册变成杂志,球迷也逐渐转向网络和智能手机。即使出现供平板电脑和线上读者阅读的数码手册,看起来也无力阻止这种出版形式的风格衰退。球迷刊物也曾遭遇同样的问题。虽然在大多数球场还能看到一到两个人捧着小纸箱都兜售(永远是印刷厂的小纸箱),但线上球迷杂志、当红博客、本地博客和社群媒体都压缩了评论市场,并且共同创造出一群新世代的球迷。他们难以理解,为什么阅读内容需要花钱买。
虽然整体而言,酒精,特别是啤酒,一直是英格兰足球最爱的兴奋剂,但现在比过去受到了更严密的管控。酒精也一样仍是苏格兰的最爱,不过多半只在酒馆里喝。1980年,《刑事司法法》(Criminal Justice Act)的严刑峻法现今在苏格兰依然有效。假如在看球的路上持有酒精或饮酒都将违法,足球场内也禁止酒精出现。1985年,英格兰和威尔士也通过类似的法律,不过允许球场内饮酒,只是不能再看得见中央草坪的地方。
酒商当然也是球赛的重要赞助商,但即便面对俱乐部和酒商的施压,这些禁酒规范迄今仍然不变。这对改变球场内外的球迷行为有多少贡献并不清楚。1970到1980年代的暴动骚乱中,酒精充其量只是其中一个肇因罢了。有这些规定,也绝不表示大家不会喝酒。很多人依旧会趁开赛前在球场外大口畅饮,好过在场内为了买一瓶啤酒排队排到天荒地老,买到之后,还只能在冷飕飕的石砖走廊里喝掉。
足球与香烟的关系,倒是有明确的变化。1890年代,足球运动员首度出现在香烟附赠的收集卡上。1920年代,迪克西-迪恩替卡列拉斯俱乐部(Carreras Clubs)香烟打广告。最晚到1950年代,还有斯坦利-马修斯为黑猫牌(Craven A)代言。看球和吸烟本身成瘾的特性相互强化,使得看台总是烟味弥漫。而且自1980年代起,还不光只有香烟味而已。尼克-霍恩记得1986年在阿斯顿维拉看联赛杯八强赛的晚上:“那天傍晚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历史元素。1月凛冽的空气中飘着浓浓的大麻烟味。我头一次发现某种看台文化正在生成。”时至今日,观众能闻到的大概只有馊啤酒和油烟味了。香烟广告和赞助商在1998年遭禁。2007年起,所有球场全面禁烟。想品尝历史之味,只能在停车场角落或某些俱乐部在户外规划的小空间。只有在这些地方,才可以在中场休息时抽根烟。
足球与赌博的关系一度起伏不定。19世纪末,足总杯的比赛特别能吸引球队球迷倾家荡产,向非法赌场经营人疯狂押注。1920年代出现了足球大家乐(Football Pool)。到了1950年代,这个复杂的公共抽奖机制已引进了近半数的成年观众投下彩票。英格兰足联起初曾想扫荡大家乐公司,但以失败告终,而后便开始战战兢兢与它和平共处,熬过了1980年代。然而,道德非难的声音不曾消失,有的居高临下忧心赌博的危害,有的则出于现实考量,担心球员会受金钱诱惑故意输球。从此大家乐市场逐渐缩水,国家乐透(National Lottery)瓜分掉了一大块儿小额投注市场。同时间,不论是线上博彩公司或是在投注站,新形态的足球博弈开始进攻市场上更“投机”的环节。
2011/12赛季,全国各地的投注站总共超过10亿英镑押注足球,线上可能有200万英镑。道德或现实考量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2005年,对线上博彩公司刊登广告的禁止废止,影响尤其深远。到了2012年,光是英超就有五家俱乐部球衣上有线上博彩公司赞助冠名(188bet赞助博尔顿和维冈,SBOBET赞助西汉姆联,Sproting Bet赞助狼队,TomBola赞助桑德兰。20家俱乐部中的19家拥有“官方博彩合作伙伴”,这是赌博公司的美称。只有曼城拒绝了博彩公司的钱,那是因为有阿布扎比的新东家当靠山。结果现在许多俱乐部球场内就设有投注站,官网上也有线上博彩公司醒目的超链接。
足球有必要以比往更谨慎经营这种新的合作理由,理由显而易见:第一,因为球员闲暇时间长,很多人员以赌博成瘾。现在透过网络或手机就能够轻易下注,又能保有隐私,更会加深赌瘾。足球运动员不见得是好榜样,许多日趋严重的社会问题如赌博者成瘾、长期负债、家庭破碎和精神疾病,他们也是先遣部队。在这全球足球界因博彩集团掀起的假球风波,很可能会伤害足球的信誉。假如观众认为球赛并非临场演出,剧本早就写好的话,大可干脆不再来看。
赌博和贪腐都算是陈年恶习,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沉溺的是什么?购物。上一次去的时候,球场还只有小纪念品商店,没有旗舰商城,球衣和纪念品大多由球场外一群寒酸的小贩在叫卖。如今他们被驱赶到旁边,因侵害商标被告上法庭,苦吞败诉。现在想买周边商品,俱乐部自营商店是唯一的去处。凯尔特人队用铁皮仓库充当俱乐部的商店,看起来就像直接从某座小工厂搬出来,摆在停车场里一样。外观朴实无华,但进了商店,所有流行卖场应有的装潢设施一应俱全,米色壁版、黄铜栏杆、反复推销休闲服的平面电视,明晃晃的灯光底下全是无用装饰品,咖啡桌上摆好看的精装书,还有无数的监视器。这些已经成为惯例,重复出现在所有大俱乐部的商店里。
比起凯尔特人队那和家具卖场差不多的装潢,曼联商品漆黑的内装和别具品位的零散陈列比较有都市高级服饰店的品位。来到低级别联赛的俱乐部,布里斯托城(Bristol City)的商店很像闹市大街上那些被大型连锁运动用品店取代的古怪小店。店里狭小凌乱,有砖墙外拓的玻璃橱窗,老旧的架子后方摆着不明包装的加工蜜饯。布里斯托流浪者(Bristol Rovers)的商店隐身在看台下,仿佛一间经营惨淡的邮局,为了维持营运成本孤注一掷改装成了俱乐部颜色主题的百元商店。店里贩卖刺青贴纸、花园小矮人、威士忌酒杯、绒毛骰子、海滩毛巾等等。即便那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但充满魅力的看台、场中央的草皮和球迷群聚的喧闹,依旧令人兴奋,依旧足以把我们吸引过去。该是时候加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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