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记者|陈正艺
编辑|石阳光
“你，你，你，还有你，如果这次比赛能赢，我会给你们很多奖金。”
遥远的2007年5月9日，足球史上最伟大的主教练——亚历克斯弗格森爵士在斯坦福桥球场狭窄的更衣室里对曼联的年轻人开玩笑。
在当时曼联大战切尔西的四天前，红魔已经提前两轮拿到了英超冠军，得偿所愿后的轻松愉快，就是坐在更衣室里每个曼联球员的精神状态。这自然也包括了22岁的中国球员——董方卓。
前曼联首席执行官大卫·吉尔说过，这个中国孩子拥有着“非凡的才能”，“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年轻球员之一。”
多年以来，关于董方卓到队所附带的商业效应，曼联方面一直矢口否认。
从2007到2020年，一个轮回过去了，那个渐行渐远的“五月天”，依然是中国球员最近一次与英格兰超级联赛产生交集的节点。
如今，当武磊与英超俱乐部的流言蜚语不时出现时，中国足球似乎又能回忆起董方卓身披曼联球衣的有限时间。
至于留下了英超出场记录的当事人，也在偶尔的思绪万千中，继续迎来与足球有关的新挑战。
在那一天走进斯坦福桥之前，董方卓没有从弗格森那里得到任何提示，他跟随全队坐上开往伦敦的火车，按部就班地入住酒店、列席队会，没有什么特别。
董方卓告诉界面新闻，由于球队提前夺得了冠军，“大家在那一周都很愉快”。
从中国大连、比利时安特卫普到英格兰的曼彻斯特，那时的董方卓进入了留洋生涯的第三年。
“安静、努力、刻苦、速度快、射门不错”，他给比利时人和英国人留下的印象，大抵如此。
在前曼联队友达伦·弗莱彻的记忆中，“董的速度很快，侵略性很强，但在效力曼联期间，他还处于艰难的学习阶段。”
用董方卓自己的话说，无论技术还是心志，他在加盟曼联时都还处于成长期。
从比利时乙级联赛最佳射手到红魔替补前锋的转变不太顺利，在2006年年末得到21号球衣后，董方卓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都是无球可踢，只得给一线队的大牌充当陪练。
签约之前就预想过的各种压力和困难，一股脑地浮现在眼前。汇集了C罗、鲁尼、吉格斯、萨哈、索尔斯克亚和朴智星的红魔攻击线，哪有什么可供养成的成长空间。
整整五个月，董方卓在曼联一线队的公开印记，只有在欧冠淘汰赛三次坐上了替补席：客场1-2负罗马，主场7-1胜罗马，主场3-2胜AC米兰。
那样的大场面弥足珍贵，但没有任何意外和插曲，能让弗格森在比赛中想起中国前锋的存在——或许，苏格兰老头在那几个月的安排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认为那个赛季的董方卓，拥有在红魔一线队立足的能力。
直到2007年5月9日，董方卓的等待终于换来了答案，即便弗格森在更衣室黑板写下前者名字的场合，只是一场失去实际意义的英超联赛。
董方卓在界面新闻的独家专访时回忆道：“那场比赛确实很特别，因为是夺冠后的首场联赛，切尔西还在赛前列队欢迎了我们。而且，那时候跟我对位的球员还是约翰·特里，很多方面吧，那些场景都让我难忘。”
从毫无心理准备到披挂上阵，自感“有点儿发懵”的董方卓，走进了座无虚席的斯坦福桥球场。
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全主力阵容出战的切尔西，在球员通道之外列队鼓掌，向刚加冕的英超冠军送去了来自竞争者的致意。
顺带一提，那一晚站在董方卓身后的队友，正是曼联一线队的现任主帅，奥莱·索尔斯克亚——若干年后，执教于挪威莫尔德的索尔斯克亚，曾经在一场热身赛后对于武磊大加赞赏，甚至表达了引援的兴趣。这又是另外的分支剧情了。
虽然早就熟悉了与大牌球星的正面对抗，但真正能在万人齐聚的斯坦福桥球场与特里、埃辛、米克尔和马克莱莱互为敌手，22岁且久疏战阵的董方卓，实在难以找到节奏。
“大家说起那场比赛，都会觉得我发挥得不好，”董方卓说道，“我后来也反思过，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踢过比赛了，自己在场上确实很紧张，在处理球时犯下了一些错误。其实，谁都很难在半年不踢球的情况下保持状态，就连C罗也一样。你看在意甲复工后的前两场比赛，他的个人表现也不算很好……”
一次未遂的突破，两脚脱靶的射门，还有全场第73分钟被鲁尼换下的时刻——这就是英超联盟为董方卓制作首秀集锦时包含的所有内容。没有高光、没有威胁，就像那场比赛互交白卷的比分一样平淡。
但事实上，这样的平淡无奇背后，却是董方卓在比赛中经历的跌宕起伏。
那次以摔倒在禁区内作为终结的个人突破，发生于比赛的开始阶段，在中圈弧成功拦截埃辛漫不经心的传球后，董方卓带球推进，面对着以一敌三的夹击局面。
“我本来有机会尝试一下吊门的，我看到切赫还站在大禁区附近，站位有些靠前”，董方卓告诉界面新闻，“可能还是不够自信吧，我就选择了带球突破，想把特里过掉再进行射门。但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被他们从后面追上来直接抢断了。”
那一刻，没有让董方卓起脚射门的蓝军功臣，就是日后来到中超联赛效力的尼日利亚中场米克尔。
董方卓感慨说：“那次抢断让我的自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之前在我突破的时候，我真是从没有被对方球员从后面抢断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自感在比赛中没有节奏的董方卓，想到了在比利时养成的习惯：如果感觉不好，就多射门提一提状态。这便是他在斯坦福桥球场留下那两脚远射的主要原因。
曾经在比利时乙级联赛多次远射破门的董方卓，本来很善于远程制导的进球方式，但在这样盛大的英超舞台下，他的两次尝试完全失去准头，只被贴上了“浪射”的标签。
那场红蓝大战最让董方卓铭记的潜在机会，是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失误”瞬间：第23分钟，队友伊格尔斯的边路传中，帮助曼联推上进攻，但董方卓在禁区内的稍显迟疑，没有将前者的传球转化为射门。
赛后，伊格尔斯找到董方卓聊起了这个瞬间：“如果你再坚决一点，这就是个进球了。”
“现在想想，我对英超首秀的把控还是有偏差的。要说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如果心态能更成熟一些的话，或者能以武磊现在这个年纪的心志去面对比赛，我肯定可以打出更好的水平。”
董方卓回忆说，在那场红蓝大战结束后，曼联全队带着家人和朋友，留在伦敦开了一个小型派对。没有谁再提起这场失利，也没有教练对他单独提点什么。
然而，这场看似无关紧要的比赛，却是稍纵即逝的命运转折，董方卓原本对英超联赛抱有的期待，再也没有到来。
1场，73分钟，0进球。这位中国前锋的英超生涯，就此定格。2008年夏天，频繁受困于伤病的董方卓，回到了母队大连实德。由于此前签订了回购协议，未能育人成才的曼联没有任何经济损失。
谈起累计5年的留洋生涯，登陆过比利时、英国、波兰、葡萄牙和亚美尼亚的董方卓，除了会感叹于伤病的无情，也会回望自己在英格兰的未竟之事。很少有人知道，在刚从安特卫普回到曼联后，董方卓曾经有机会继续被外租，在非豪门球队更快地熟悉英格兰足坛。
“大家都知道，我不可能刚回去就踢上主力的”，董方卓对界面新闻说道，“所以，那时在桑德兰俱乐部任职的罗伊·基恩，希望我可以过去踢球。之前在曼联试训时，我们就一起训练和比赛过，他特别喜欢我。”
在董方卓看来，如果要为自己的英格兰生涯选出一个遗憾，这桩没有成形的租借转会就是这样的存在了。
五年前，长久无法从伤病中恢复的董方卓，悄声无息地选择了退役。据他回忆，别说是重新回到职业赛场了，由于病痛的影响，有一段时间，他连跟朋友踢野球都非常困难。
在与球员时代挥手作别后，董方卓最近几年的忙碌，多于个人的足球俱乐部有关。
因为对厦门的风土人情情有独钟，董方卓于2016年4月创立了蹴鞠(厦门)体育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500万人民币。
作为公司的大股东和法人代表，董方卓以400万人民币认缴了80%的股份，投身于中国足球的青训事业中。而董方卓足球俱乐部也在两年后应运而生。
董方卓告诉界面新闻：“重新回到足球培养体系中的基层，我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能将个人的足球见解与认识，传授给更多的孩子，这本身就是很有意义的传承。”
在这两三年时间，董方卓一直都是在训练场上对小球员言传身教，并且跟家长们进行了不少交流。他很欣慰地看到，通过自己的普及与指导，越来越多的家长意识到了足球的意义和作用。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清楚足球到底是什么，也完全不知道这个项目能给孩子带来什么，”董方卓解释说，“这样在体系基层的忙碌非常辛苦，但我们逐渐看到了每个孩子的变化，家长们由衷地感到开心，他们也会支持我们继续做下去。”
尽管在当下的职业体系中，厦门市并没有任何一支中国顶级联赛的球队，但在谈到未来的计划时，董方卓依然对小球员的晋升充满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圈内资源和渠道，足以帮助有能力的孩子去往国内外最合适的地方。至于那个最大的事业目标，就是为国足培养出站上世界杯决赛圈的球员。
过去一段时间，由于疫情导致线下活动受限，与复星集团签下经纪合约的董方卓，参加了几次以电竞或品牌推广为主题的直播活动。
从青训俱乐部教练、网络电影演员、足球评论员到直播嘉宾，自称非常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董方卓，不断适应着自己的客串身份。
当然，鉴于自己在足球世界留下的惊鸿一瞥，来自网友的旧事重提，终究是他必须面对的情况。
看到过道歉、听到过调侃，也包括了猝不及防的内心触动：“董方卓，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但最后没有达到那个水准，我们球迷真的觉得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