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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药的老人
药农町
作者：吴顺生
“药农”这个称呼是20世纪70年代末安庆市药财公司授予了擅长采集中药的父亲的荣誉。
父亲识字不多，聪明、勤劳、朴素，乐于助人。
药农
他对我的启蒙教育是一则故事。说古时候，山西上党有一户人家屋后，每天夜里总听见人的呼叫声，但很难找到人影。后来，此家人循着声音在离屋有一里多路的山脚下，发现一株枝叶峻茂的草，将其挖掘出来，根约有五尺长，长得像人体一样有神气。因它是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便称这种草为人参。因为人参这种草药为了延长人的生命而贡献出自己，让人咀嚼、粉身碎骨，在所不辞。那时人们在服食人参前，总要虔诚地行叩首之礼。
深山采药
父亲出生于1934年，兄妹6人，13岁时在无为县西边董庄亲戚家打帮工。成年后，到合肥某国营企业当工人烧开水炉子，后派岳西参加大炼钢铁。他养育我姊妹6人，还须瞻养奶奶，全家9口。当年生产队年终工分决算时，每年都是钻农超支户，只得过着苦日子。父亲带领周边的农民组成的板车队，在普济圩龙王咀运输稻草至老洲码头争钱；带我挑梨子到周边村庄做以梨子换稻米的买卖；在马鞍山市郊杜塘大坑挑过铁矿石；干得时间较长，也令我最记忆忧新的还是每年在家门口起早摸黑上山采挖中草药之事。其药材凉干，出售给横埠、汤沟等药材收购公司后，是家庭收入重要来源，以补贴9口之家的零用。
草药
当时读初中的我，只有在星期天才能随父亲一道上山采挖草药。本村农民十名左右，头天傍晚商定后，准备好老锄、剪子、竹篮、尼纶袋和一瓷缸干粮。当夜丑时起床吃饭，半个时辰后，父亲带领一班男女，在漆黑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沿东边沟，经戴帽石、镜石、尿槽石、靴子石、龟撵鳖双石、洗面盆石、和尚撞钟石，登雷宕岭、踏大龙头、小龙头，过老鼠塌、老虎洞后，天边微露晨光，我们才到达采挖草药目的地，位于枞阳、庐江、无为三县交界的三公山。站在山顶远眺山下，西南边是近千亩郁郁葱葱的竹林，东南边是整齐茂密的杉木林海。当时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我顿感心旷神怡，但无暇顾及欣赏这美丽壮阔而一览众山小的如画风景。只听见父亲说：“大家散开来采挖，每两人一组相互照应，悬崖陡壁处不可乱攀。太阳偏西时在此集中回家。”随着父亲的指点，许多中草药植物，如沙参、桔梗、紫丹参、射干、白芨、天南星等进入我的视线。快到正午时分，竹篮子已被各种中草药盛满，双手已被药汁和泥土所染黑。吃完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干饭与咸菜，再接着四处寻觅采挖一些，塞满尼纶袋子。此时相互叫应，清点人数后，乘着晚霞，大家满载而归。晚上在家，母亲带弟妹便开始分门别类，有的须清洗、修剪或去皮加工，待晴天晒(晾)干。
草药
有一次，父亲一行误将白药子当成何首乌采挖。他几次带着样品到合肥、铜陵、无为等中草药材收购单位联系，请教专家，自己倒搭进许多路费，他也不抱怨别人，但为周边几个村庄农民所采挖草药的找到了销路。有许多百姓平均每天能采集到鲜药材50斤左右，加工晒干后出售能够赚20多元，是每天砍百斤山柴收益的5倍多。
草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他曾借用姑父一本彩色中草药书，且凭自己多年实践经验和摸索，认识中草药植物160多品种。有时他手拿样品，向我介绍每种中草药的药用价值。他说黄莲味苦性寒、清热燥湿、泻水解毒，治牙痛、呕吐、痛肿疔疮等。他说在战争年代，中草药单子还作为送秘密信件的妙用。如半夏10g、夜胶藤10g、莱菔子l0g，其三味药首字变成“半夜来”的暗语。他告诉我家乡的长山顶为什么是平整的？那是1939年10月一天，日本鬼子飞机在浓雾恶劣天气时撞上山尖而形成的，飞机当场爆炸死了几名日本鬼子。特别是每年清明、冬至祭祖之际，他都领着我来到战死在村庄前后两位无名的新四军战士坟前进行悼念，并强调假若他自己百年过后，要求晚辈们仍坚持送些饭菜到新四军坟前，祭奠这些为革命牺牲的英烈。
草药
当我从一名普通高中生经招干被录取而直接进入乡政府机关上班时，他高兴得将全村近百户零零星星都吃请过一遍，逢人便说儿子碰上了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父亲言传身教，使我铭记心间。刚参加工作的我月工资还不足100元的某大年三十下午，我正准备贴春联，他圆瞪着眸子对我说：“给他20元钱。”我问他什么事？他说送给本村庄家中有两位痴呆女儿的特困户父女仨，让他们也过上个好春节。父亲常对我辈进行艰难困苦灾荒年如何渡过的现身说教。1983年枞阳发特大洪水，母亲常在邻居家借米下锅熬粥。为了我能够在高中继续复读，他自己到湖南澧阳县务工未回家过大年。但富有创新精神的他，在湖南带回了约两斤的黑米水稻种子，第二年试种后，亩产约320斤。善良的父亲，将加工后的黑米赠送给左右邻居，让他们也品尝香喷喷的黑米的味道。
草药
父亲语重心长的教育，使我想起苏东坡吟咏中草药《地黄》的末句：“愿饷内热子，一洗胸中尘。”当时我满眼湿润地点头：父亲大人您放心，儿子体内流淌的永远是农民的血液、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药农的血液。他曾嘱咐一项重托在去年已完成，经多方筹资，将村庄前后的两位无名新四军革命烈士立了块大墓碑，便于周边几所学校学生集体瞻仰纪念。如今，父亲已仙世15年，但我的耳畔仍常听见他谆谆教诲：要做一个淡泊名利似他那样具有药农情怀的人！
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