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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时隔7年再次陷入舆论漩涡。
1月11日，多位网友通过知乎、微信公众号平台，斥责百度贴吧将“血友病”等多个病种类贴吧经营权“出售”给个人或第三方医疗机构。举报者认为，担任新吧主的医疗机构并不符合相关资质，甚至以吧主身份进行虚假信息宣传。
百度贴吧就此引起轩然大波。除了无数网友发帖举报百度各种“出卖贴吧”的行径，众多媒体也对百度贴吧的灰色利益链进行追踪报道。
截至1月14日，搜索“出卖贴吧”，已有近千万条搜索结果。对百度而言，这也是一场难过的公关之战，尽管其在1月12日宣布“百度贴吧所有病种类吧全面停止商业合作，只对权威公益组织开放”，但无论是网友还是媒体都不卖帐，新华社、央视、人民日报也专题追踪报道，甚至央视的标题是《试问百度，良心几度》的少见严厉批评质疑百度贴吧作恶。
“售卖贴吧”追踪：整改效果远未让外界接受
截至本报发稿，百度“出卖贴吧”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整改”效果也远未让外界接受。
“至少拿糖尿病贴吧来讲，现在的吧主还是医院的人。”1月13日上午9点，“糖尿病吧”原吧主罗明（化名）在知乎上写道：在百度做出官方声明后，他发现尽管几个疾病类的贴吧，官方吧主都已经退出，但后来申请上吧主的人“来路不明”，其中就有他之前管理的“糖尿病吧”。
据罗明回忆，大约一个月前，“糖尿病吧”被“北京金典糖尿病有限公司”承包，“糖尿病官方”成为了正式官方吧主。一个名叫“Yes孟志强”成为了吧主，该人在贴吧称“我们是花钱买的”，并且让大家关注金典糖尿病公司的微信公众号和交流讨论群。
在“Yes孟志强”成为吧主后，“糖尿病吧”也变成了一个带蓝V的认证贴吧，整个贴吧的结构也随之改变，自己也被禁言了，“吧主彻底换了，首页界面上那个什么医院的服务，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公益活动，点进去一看，果不其然。”
如果没有突然爆发的“血友病吧风波”，那么罗明或许只能选择继续沉默。1月11日，血友病患者张建勇以“蚂蚁菜”为名，在知乎发布了一段求助声明，称自己系百度贴吧血友病吧原第二大吧主，但百度方面却单方面撤除了其吧主职务，“空降”官方吧主并撤换了吧务组成员，其多方反馈未果。
“蚂蚁菜”称，原吧务成员被撤后，贴吧中出现大量虚假医疗广告，而“空降”的新吧主是一位自称是“陕西医大血友病研究院院长刘陕西教授”的“血友病专家”，但是该人士曾被媒体报道通过虚假医疗广告行骗。
“血友病吧被出售”迅速成为微信、微博热门话题。有网友指出，除了血友病吧，其实百度贴吧中很多疾病类贴吧都已被商业机构占据。而知乎网友“ytytytyt”则调查统计称，在3259个健康保健类吧中，有近40%的热门疾病吧已被出售。
这些被卖的贴吧可分为以下几类：“野鸡”医院承包型、“专家”承包型、广告平台承包型、组团承包型和网站承包型。但不管是哪种类型，都往往涉及众多的诈骗、虚假宣传的医疗信息，会对病患钱财甚至生命造成严重误导。
百度就此陷入网友和舆论的汹涌责难中，央视、新华社、人民日报也推出专题报道，以严厉的口气批评百度贴吧作恶。根据记者了解，央视的专题标题是“试问百度，良心几何”，新华社则在评论中称“为作恶的生意提供平台，诚信何在”——官方媒体的批评口气之严厉，实属罕见。
作为回应，百度在1月12日正式宣布称，百度贴吧所有病种类吧全面停止商业合作，只对权威公益组织开放，将引入专注血友病防治的NGO组织“血友之家”作为 “血友病吧”的新吧主。此后，“北京血友之家”成为血友病贴吧吧主，“蚂蚁菜”和另两位网友成为小吧主。
更多的吧主同样在密切关注进展。1月13日清晨，罗明得知“血友病吧”成功维权的消息后，登录“糖尿病吧发现新任吧主中仍有“Yes孟志强”，自己的账号仍被列入黑名单里，这让他不禁更是失望。
1月13日晚，有记者打开“糖尿病吧”，发现此前的头图广告已经撤掉，新任吧主为“Yes孟志强”和“苏玖城”。在电话中，“Yes孟志强”并不承认他和金典糖尿病有限公司的关系，表示他是以个人名义申请的吧主。
但奇怪的是，在挂掉电话后几分钟，“糖尿病吧”吧主就变成只有“苏玖城”一人，“Yes孟志强”头像状态显示为“号已换人”。至于“苏玖城”的来历，罗明表示也值得怀疑，“他没有发过帖，查不到任何信息”。
数据
百度贴吧目前注册用户超过10亿，月活跃用户突破3亿，共拥有1900万个主题吧。贴吧的日活跃用户和日访问量，远超天涯、知乎、豆瓣、人人，乃至他们的总和。
乱象频频：各种类型吧主均明码标价转让
“确实很难在短短几天内就将所有贴吧处理整顿完毕，这需要一个时间过程。”1月14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百度贴吧内部人士告诉记者。
百度最近几年营收及净利润等数据
相关数据显示，百度贴吧目前注册用户超过10亿，月活跃用户突破3亿，共拥有1900万个主题吧。一位互联网观察人士表示，贴吧的日活跃用户和日访问量，远超天涯、知乎、豆瓣、人人，乃至他们的总和，在国内所有的社区类网站里，唯一能比贴吧访问量高的，只有腾讯的Qzone，而二者的性质并不一样，贴吧也得以聚合了大量精准、细分的用户群，使得很多高人气吧天然具备营销价值。
2014年上半年，百度贴吧推出了“贴吧合伙人”模式，即向企业或个人开放其所属垂直领域贴吧的运营权。具体的推行方式，与血友病吧类似：在机构购买贴吧的运营权后，将原吧务团队撤换，交给机构自行运营或者代理运营。而购买贴吧运营权分两种方式，一个是机构自行运营，一种是代运营。
由于后续贴吧管理的难题，因此不少买方会选择代运营方式。但这一模式最后带来的结果是，不仅百度贴吧目前管理混乱，而且让吧主不仅拥有生杀大权，甚至不少吧主明码标价转让吧主权限。
“按照官方价格，百度贴吧运营权的价格是最低3万元每年，代运营价格最低是6万元每年。”有知情网友表示，排名前20的贴吧的代运营价格是40万元／年起，而这还是2014年时的价格。
实际上，在灰色产业链条下，“血友病吧”并不是百度贴吧第一次“出事”——早在去年 9 月，百度就曾经有过类似强行空降吧主的做法，甚至引发了 Minecraft 吧用户“集体爆吧”的事件。
而根据记者观察，除了广受关注的疾病类吧，百度贴吧诸多类型都被出售，目前已有多个明星吧、影视吧、音乐吧、水果吧、游戏吧、宠物吧等，均被吧主用来牟利，其水之深之浑，外界难以想象。
相关材料显示，2015年底，有网友向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举报百度猕猴桃吧吧主“棉袜”倒卖吧主权限，称该改吧大吧主欲作价4-5千元永久转让位，改吧小吧主转让价仅仅为200元，不缴费用者将可能会被吧主封号处理。尽管该网友多次向百度方面投诉，但并未得到有效反馈。
原本以配音为主题的长歌贴吧，在11月底被金山旗下游戏剑网3中的一个门派“长歌门”粉丝占领，贴吧讨论也转瞬间从配音主题变为游戏主题的讨论，该贴吧一夜间近乎被废。
上月初，钢琴吧也“沦陷”，此前的吧务全部被清除，新来的贴吧管理人员全是一群营销号。该网友称，自己还曾在该贴吧发帖声讨此事，但很快便遭遇删除处理。另外有网友表示，柴犬吧、太子妃升职记吧也已经被空降吧主后沦为广告发布平台。
与金融、教育、地域相关的贴吧也成为出售的重灾区。官方流量吧吧主曾在2015年12月将被查封的借贷宝广告置顶，当网友声讨后，该吧主甚至出言辱骂网友。在通用流量吧，该贴吧吧主至今还将借贷宝广告置顶在贴吧明显位置。而K12、留学、外语、职业教育等领域很多大流量贴吧大都已经“名花有主”，而那些并没有售出的贴吧也已经清理了原始的吧务团队，处于待出售状态。
地区吧也成为出售的优质标的。据新京报报道，一般的政务吧（地区吧）都在数十万元，大型城市、省会城市价格在数百万元一年，行业吧（兴趣吧）的价格也是按照上述指标测算，价格多数在数十万元。
全民舆论指责，百度公关的黑锅？
“全吧沦陷”情况下，也难怪百度会因为一个小小贴吧陷入全民舆论指责境地，甚至社会公愤，进而演变成对百度商业模式饮毛茹血的责难，乃至形成对整个百度品牌和产品的严重信任危机。
那么，是什么让百度遭遇了如此境地？
截至目前，百度董事长李彦宏对延续多日的百度贴吧事件并未公开发声，不过，在1月13日深夜，一段关于是李彦宏在百度内部IM软件上的表态在网络上流出——
“我们在运营上、产品上、市场公关上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尤其是这次公关应对，不够及时，酿成一次大的危机，舆论完全被带跑了，我们的声音被淹没了。”
1月14日，来自虎嗅网的消息称，这确实是李彦宏在总监群里发的消息。如果这一消息属实，那更值得玩味——显然，在文中直接点名说公关做得不好，李彦宏是将百度贴吧危机的锅给了百度公关。
事实上，这并非百度首次陷入全民公关危机。2008年和2011年，央视就曾用长篇报道的方式，曝光百度自身“竞价模式”中可能存在的虚假广告问题。此后，百度在投放大笔广告费后摆平了此事，一直到今天，百度“换汤不换药”的凤巢竞价系统仍是其主要收入来源。
业内人士称，与前几次相比，此次百度在公关应对上，显然是迟钝的。这或许与目前百度公关负责人风格有关——2015年12月，百度在新架构中宣布，贴吧和移动游戏业务及团队转入移动服务事业群组（MSG），而百度大市场、公关及政府关系团队（此前由朱光负责）转向百度总裁、百度新兴业务事业群组（EBG）总经理张亚勤汇报。
相比之下，朱光深谙中国互联网江湖规则，在其中浸淫已久，曾上演过好几个堪称教科书经典案例，在整个互联网公关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有外企与技术背景的张亚勤则性格温和儒雅，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可能对突然爆发的断崖式公关危机力不从心。”
一位互联网人士评论称，根据她的了解，过去几天深夜里，百度所在的首创大厦，以及合作公关蓝标所在地恒通国际创新园C9都是灯火通明，公关们都在加班加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上述人士表示，将所有的锅给公关并不公平：
但问题是，百度这次受到的挑战与质疑，根本不是公关能改变得了、解释得清，事涉百度的内部管理、业务模式、增长预期、价值观与文化。”
“我不是贴吧相关部门的，我们只是旁观的百度员工，但也表示比较愤怒。”多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百度在职员工同样称，将病种类贴吧“售出”属于部门高层决策，和其他部门无关，和整个百度品牌的信任度无关，尽管这也折射出百度贴吧所属移动服务事业群组面临的KPI考核压力。
商业化之难：简单粗暴变现方式酿苦果
目前，百度贴吧总经理为陆复斌。而百度贴吧和移动游戏业务都归属于移动服务事业群组，由百度副总裁李明远负责管理，是百度贴吧项目的最高负责人。李明远同时是百度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总裁。
实际上，如果追问百度“出售贴吧”或者说“承包贴吧”的动机，其实质无非商业逐利几字。
尽管用户数量庞大，但贴吧在实际营收上对百度的贡献并不大。根据易观智库发布的《2015年中国社会化媒体广告及营销市场份额》数据显示，腾讯的市场占比达到了54.8%，而百度贴吧的份额仅有0.8%，差距悬殊。
而根据2015年第二季度、第三季度的百度财报显示，百度的营收规模、利润规模在BAT三巨头中均为垫底，且一路走低；在纳斯达克的资本市场上，百度的市值大约为580亿美元，而相应的阿里、腾讯则是1766亿美元、1653亿美元，几乎不在一个量级。
“百度贴吧与百度知道、百度文库类似，是百度在构建搜索生态的一个重要布局，同时也是一个内容生产平台。百度贴吧拥有3亿用户，贴吧的社交黏性，也使得其成为百度发展战略中的重要一环。”互联网观察人士向春明表示，贴吧作为一个独立应用，将会给百度带来重要意义，因此商业化是必须进行的。
必须承认一点的是，贴吧商业化行动无可厚非。”
互联网资深观察人士阑夕对此同样认为，“百度贴吧在货币化方面一直能力欠缺，但企业是以盈利为天职的，如果只是叫好不叫座，那么这个产品在企业内部就无法获得地位。”
这里面的问题在于，百度在贴吧的商业化过程中，其变现方式的简单粗暴。
2010年，时任百度贴吧总经理舒讯在百度内部会议上表示，百度贴吧是一个“百亿级的印钞机”，当时百度贴吧在PC端的日活是2亿。但是，随着原贴吧四大开放平台项目终止，再加上移动化的乏力，百度贴吧的商业化长期处于基本停滞的状态。
2014年，百度贴吧提出商业化战略。彼时贴吧运营已十年，积累了10亿注册用户，近820万个主题吧，月活跃用户数近3亿时。也正是这个时候开始，诸多企业开始接管相关贴吧，包括网易游戏、爱奇艺、天猫、京东等企业入驻贴吧。
但贴吧的商业化变现仍然太慢。2015年，百度试水“贴吧合伙人制度”，初衷是尝试商业机构与吧友共同管理的运营模式。问题恰恰出在这里，百度贴吧的市场营销工作是外包的，“由外包公司联系客户，选择客户进驻”。
在“合伙人制度”以前，百度贴吧原来有一整套的运营机制，原来贴吧的吧主是由用户自己申请，百度要考察申请人的活跃度、影响力等指标，才会授予“吧主”的权力。一个吧的质量如何，与吧主密切相关。但在“合伙人制度”之后，吧主的任命、广告展示、对贴吧的管理权限等均被“外包”。
“外包公司会更偏向于商业利益，原来的吧主花费了大量心血，经营果实却面临付之东流，他们极力反对也是情理之中。”向春明表示，这并不利于百度贴吧的长期运行，众多贴吧的混乱和由此造成的信任度丧失，将阻碍贴吧平台的商业化进程。
但这又归根结底于百度简单粗暴的商业模式。1月12日，百度在官方微博中强调：坚决维护广大吧友的利益，不允许任何人靠贴吧坑蒙拐骗，贴吧管理有不到位的地方我们及时整改，欢迎大家监督。
只是，在以“外包营销为主”的商业模式下，这种整改又能否落到实处？谁也无法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