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回家’班车正式从9号线出发!浪漫的童话主题车厢,你不能心动吗?专线每天只从11:55分钟的末班车出发,为这座城市晚归的人们提供回家的温暖。
专属加班狗的浪漫惊喜,独家的暖心童话!”卖弄着这样的噱头,这部”爱回家号“专列成功地在各大朋友圈刷了屏。
以茉在顾寻面前摇晃着自己的手机,一脸兴奋:“我要坐!我要坐!我要坐!”,眼睛像星星一样发着光。顾寻被她晃得有点晕,一手夺下她的手机,细细观看。“哎,我还以为你要去巴黎米兰马尔代夫呢,只是坐部地铁而已,你想去就去啊。”顾寻不以为然。
”我要你陪我去!“以茉撅起小嘴,微微抬起头,用撒娇的眼神注视着顾寻。
顾寻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当然是我陪你去啦,傻瓜。”
以茉露出满意的笑容。顾城想了一下,“可是我们又不是加班狗,特意等到深夜11:55分去坐一部地铁,会不会很傻逼呀。“
”不会啦,不会啦,我觉得两个人一起坐上这部地铁回家才浪漫啊。“以茉一脸陶醉地把身体靠向顾寻,顾寻顺势轻轻把她搂入怀内。
因为刚下了一场暴雨的关系,平时灯红酒绿的市中心行人变得依稀,马路上也是偶尔才有几部车辆飞速驶过。路面上的积水闪映着迷离的光,随即便被一个个脚步踏成碎片。顾寻把伞收好,牵着以茉的手一起走进了地铁站。深夜的地铁站已变得空无一人,风从地铁口涌了进来,以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你是不是冷着了?“顾寻低头看着以茉。
”有一点吧。“以茉侧着头向顾寻笑了笑。
真可爱,顾寻心想,以茉一个小小的笑容就能融化自己的心。即使两人已经一起三年了,顾寻仍然常常有这种感觉。
空旷的地铁站里反复响着冷冰冰的机械性广播:”部分地铁线路已停止行驶,请乘客注意末班车时间,以便安排出行。谢谢。“顾寻以前就觉得,这句话总能引起不安和焦躁,即使明明知道离末班车还有一定的时间,还是让人忍不住加快前进的脚步。
两人走到了九号线的铁轨前等候列车,以茉习惯性地透过玻璃门望向轨道的深处,依旧是不见尽头的漆黑和阴森。以茉丝毫不害怕,伸出手勾住顾寻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直直地凝视着轨道对面墙的广告。那是一幅绚丽多彩的手绘地铁插画,上面写着”离今天结束还有5分钟,让爱陪伴你一起回家。——九号线,加班狗专属的‘爱回家号’。”
“虽然是深夜,但是地铁里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很奇怪吧。”顾寻看看周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可能工作人员都下班回家了吧,剩下的几个在别处休息呢。”以茉满不在乎地回答。
地铁里的时钟转动到了11:55分,轨道漆黑的深处射来一道强光,地铁停在了以茉和顾寻面前,打开了门。
这时不需要如上下班高峰期那样拼了命地挤进车厢里,来抢夺一个座位,只需要慢悠悠地走进里面。车厢里依然是空无一人,但大片的彩绘梦幻却是一望无尽。一路上都开满了绚烂的花朵,有以茉最喜欢的向日葵与玫瑰。抬头看,是蔚蓝的天空与洁白的云朵,有两人幻想着要乘坐的热气球。萌萌的小动物出现在车门、侧壁、脚下,似乎要和他们打招呼。
一片童话世界中,还有很多可爱的人儿,他们在月亮下谈心,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倚在栅栏上吹风,坐在摇椅上看漫画,在花海中跳舞,在树枝上唱歌……以茉忍不住跑向一个又一个车厢,掏出手机拍个不停,每一个场景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虽然很幼稚,但她就是宁愿活在梦幻中,不想面对现实。
很快,两人就要毕业走向社会了,以茉内心非常害怕,所以她直到现在还没找实习的工作,而比她成熟的顾寻早已经落实好签证和工作的事情,准备毕业后就飞往新加坡发展。以茉知道要和顾寻分开,但是,她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毕业、工作、分离,这一切明明已近在眼前,以茉却还是自顾自地认为这些离自己很遥远。
说起来,顾寻呢?以茉拍着拍着照片的时候,突然发现顾寻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四周张望,根本不见一人!顾寻呢?她大声喊着顾寻的名字,惊慌失措地向前走着寻找,但是徒劳无功。如果顾寻在的话,在空旷的车厢里应该一眼就能发现他的踪影,但是没有!难道他在中途下了车吗?在以茉走开拍照时,地铁的确已经开过了几个站。她没有留意,顾寻有没有走出去。以茉更加慌张了,手颤抖着用手机拨了顾寻的号码,然而得到的答复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会这样呢?顾寻是想搞一个恶作剧来吓自己吗?还是他悄悄地离开了呢?以茉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之中,心脏像要跳出来一样,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让她近乎窒息。这时下一站到了,地铁的门打开,以茉像逃一样冲了出去。地铁站只有原本的灯光在亮着,电视的显示屏已关闭了,电梯悄无声息地运作着,过道里和工作亭里却没有工作人员,以茉脑海一片空白,感觉一股凉气正从背后渗出,她哭喊了起来,这时的地铁站就像一个巨大的机械牢笼,密不透气,冰冷至极,充斥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以茉用最后一点清晰的思绪,往地铁站的出口走去,那漆黑一片的出口仿佛就是她的救命稻草。然而,她一踏上通往出口的电梯时,电梯却突然凹陷下去,她一声尖叫,整个人向下坠落,眼前仅剩一点的光线直到变为完全的黑暗。她的双手不断向上抓,却什么也抓不住,身体还是不停向下坠,连离心力也消失了,剩下的是没有知觉的坠落,到底要跌落在哪一方?是地狱的深渊还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无底洞?
“啊!”以茉在自己的宿舍里惊醒,舍友南希正用冰袋敷上她的额头。
“谢天谢地天你终于醒了!”南希一副要念经拜佛的样子。“你昨晚发了40度的高烧啊,一直迷迷糊糊地喊着顾寻的名字,怎样?你还认得我吗?没被烧坏脑子吧?”
“顾寻呢?!”以茉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我去!你醒来第一句还是顾寻的名字啊!“
”顾寻到底在哪里啊?“以茉双手用力地握着南希的手臂。
”好痛啊,”南希挣脱开以茉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困惑地说道:“他昨晚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啊?你神不守舍,像被勾走魂魄一样地走回来,然后就发高烧,神志不清……”
“顾寻……我要去找顾寻……”以茉掀开被子,冲下床,没有穿鞋子就跑了出宿舍。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光着脚,街道上的行人向她投来了怪异的眼光。她此刻头发凌乱,脸无血色,径直走向顾寻的宿舍。他的宿舍没有人,由于是实习期,他的舍友都搬出去住了。以茉走到公共电话亭,拨了顾寻的手机,依然是无法接通。她紧接着打给了他的家人,他妈妈说:”顾寻今天应该是坐飞机飞往新加坡了啦。”
今天?怎么会是今天?他去新加坡的日子不是还远着吗?不可能,顾寻不可能一声不吭就丢下自己的。以茉挂了电话,冷静下来,重新整理自己的记忆。顾寻是昨晚乘坐九号线末班车的时候消失的。昨晚的地铁站一个人也没有,想起来就十分奇怪,虽然当时自己没有在意,但是怎么可能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的呢?顾寻会不会在自己顾着拍照的时候遭遇不测呢?地铁站在到站时,很可能有其他人上了列车,偷偷地迷晕了顾寻,把他带走!
以茉想到这,立刻冲出了电话亭,跑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九号线地铁站。白天的地铁站人潮汹涌,完全感觉不到昨晚阴冷的气氛。以茉突然有点不适应,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穿过人潮,找到了地铁的工作人员,提出要查看昨晚的录像带。可是昨晚的录像带显示昨晚的九号线末班车每个站都有零零散散的乘客上下车,并不是以茉记忆中的只有他们两人乘坐。
以茉记得当时自己跑了很多节车厢,跑了很远很远,列车也开过了至少6站,但真的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啊!以茉恍恍惚惚地走出了监控室,在熙攘的人群中无意识地挪动着,她拼命地思考,她只有一个信念——找到顾寻!
以茉决定再乘坐一次九号线的末班车,那一班让她悲痛欲绝的“爱回家号”。她相信在里面一定会找到顾寻消失的线索,或许他还留下了一些求救的信息。
深夜11:55分,以茉再次站在地铁站里同一个上车的位置。她认得这里,轨道对面就是那引人注目的爱回家号的广告。
不知从何时起,地铁站里的人就已完全散去,只剩下以茉一人。为什么又是这样?以茉全身的细胞都在警惕着。
列车进站,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停在眼前的车厢。她还记得那些梦幻童真的插画,依旧那么温暖明亮。她缓缓地走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连那些插画的每一个笔画都看得真真切切。她穿越每一节车厢,插画的颜色不停地变换,从绿色森林、蓝色海洋、黄色花海到粉色城堡……一幕幕浪漫的场景在眼前掠过,但是,以茉再也无法欣赏这些插画的美妙了,她深深地后悔拉顾寻一起乘搭了这班所谓的爱回家号,她和顾寻根本就回不了家。
想到这,以茉开始抽泣起来,随即变成嚎啕大哭,像全世界都崩塌了一样。她瘫坐在地上,任泪水毫不留情地放纵。在泪眼模糊之际,以茉好像看到了什么。眼前这幅画怎么这么熟悉?她立刻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站了起来,慢慢走近了画在地铁侧壁的那幅插画。
粉红色的城堡屋顶,坐着一个戴着王冠的小王子。小王子微笑着望着前方,伸出一只手臂,似乎在召唤他的公主与他一起到屋顶上玩耍,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小王子微微上扬的嘴角,像月儿一般的眼睛,棕黑色的头发,耳朵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那把雨伞不就是那晚顾寻握着的雨伞吗?顾寻的耳朵上也有一颗红色的痣……
以茉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了小王子的脸庞、头发和耳朵,竟然有了抚摸肌肤的真切感!以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地往后退。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直灌上身体,全身开始发麻。眼前的小王子从可爱的卡通形象发生了扭曲,从下巴开始露出了真实的皮肤,一直到嘴巴,鼻子,眼睛,耳朵,头发……都变成了栩栩如生的模样!
不,是完全变成了一个平面的真实人脸。这张脸是顾寻!以茉尖叫起来,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看到了眼前的人脸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办法说出口,像被封印的野兽一般。
顾寻,是你吗?你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地铁里的插画,在这里长生不息吗?
以茉稍稍移开自己的视线,发现地铁插画里的一张张人脸已逐渐地露出来了。那些在月亮下谈心的人,躺在山坡上看星星的人,在花海中跳舞的人,在摇椅上看漫画的人,倚着栅栏吹风的人,在树枝上唱歌的人……全都由原本的卡通形象变成了如尸体一般僵硬却真实的人脸。
他们的眼睛露出血丝,生硬地在转动,纷纷望向了以茉。他们慢慢地咧开嘴巴,露出尖锐发黄的牙齿,发出如手指甲刮不锈钢门的笑声。“吱吱吱——”响遍了整个车厢,以茉的耳膜像被刮破一般,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恶魔向她走来,要把她的血肉吸干一般。在这一刻,她的脑海突然出现一道强光,记忆的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那一天,顾寻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以茉,对她说,我不打算去新加坡了,我想留下来陪你。以茉原本温柔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什么?你不去新加坡了?”
顾寻有点诧异以茉的变化,但还是微笑着说:“对,我已经把机票退了,难道我留下来你不开心吗?你不是一直撒娇说希望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嗯,你留下来陪我,我最开心了。”以茉很快回复愉快的情绪,咧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和顾寻约会后回到宿舍,以茉迫不及待地打电话。“他不去新加坡了怎么办?”以茉拿着电话,来回踱步,非常焦虑。
“怕什么呢,你就直接和他分手呗,然后就可以和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啦。”电话那边传来一把厚重的男声。
“不行! 这样全世界都觉得我是移情别恋然后抛弃他的婊子啦。我要再想想办法,让他自动自觉地离开……”
几天后,以茉拿着手机刷朋友圈,看到了九号线爱回家专列的广告。”这什么鬼噱头啊,只有小孩子才会想坐吧。“以茉当即这样吐槽着,却一不小心点了进去,这时的画风却完全变了。
阴森森的黑色背景中,一行红色的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你想和TA无后顾之忧地分手吗?只要和想分手的对象一起乘坐”爱回家“专列,就能让这个你想摆脱的TA人间蒸发,永远也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哦。”真的假的?以茉喃喃自语,心里面却已跃跃欲试。
以茉特意约顾寻一起乘坐”爱回家“专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安全地甩掉他,不留一点手尾。结果他真的在车厢中消失了,以茉得偿所愿,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出了地铁,却在回宿舍的路上发起高烧来。一场高烧过后,以茉就忘记了自己已经移情别恋的事情,只记得自己还深爱着顾寻,顾寻却在地铁里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以茉想起所有事情后,望着眼前已僵硬的一动不动的脸,这张曾是自己最爱的脸,却是自己亲手把他锁在地铁插画里面。
这是一班变心恋人们的咒语列车,想痛快分手的男男女女,把自己不再爱的恋人深深封印在这部列车里。眼睛看到的虚幻的温馨画面,实则却是爱情血淋淋的残酷真相。
错愕与后悔的泪水在以茉的脸上流了下来,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随后她便没有了知觉。她看不见自己,她只能看到对面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躺在草地上的卡通插画,她也动不了,呆呆地只能保持这个角度,勉强地辨认出自己是在地铁里面。直到一个健硕的中年男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怎样?变成一幅画的感觉还好吧,起码你以后就不用再缠着我了。我能自由咯,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太黏人了,还说要甩掉自己的男朋友,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现在的小女生都是那么不知趣吗?!玩完就自动自觉闪了嘛,非得逼我要让你消失,别怪我,我也怕你走去跟我老婆示威,那我也就玩完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懂的吧……“
九号线的最后一班地铁已到达终点站,车门打开,中年男人缓缓地走出了地铁。
地铁内壁上,一座粉红色的城堡,直插云端的屋顶,坐着一个阳光的小王子和甜美可人的小公主。他们的眼睛望着前方,仿佛在期待着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