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中,宋某推着牛竹车,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但不久摔倒了,摔了两次跟头,头也断了,胳膊也摔倒流血了,马上被送到医院,一周了,他担心出院。不是心疼医疗费,而是为了到达墙角爷爷们的聚集地而“炫耀”。
见到老熟人 ,大爷们热情招呼,老宋也搬出小板凳凑过去,第一句话便是,“本来没病, 到医院还给弄多了”,“一礼拜就花了一万二”,众人跟着唏嘘两句,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话题上,这群老头都是退休工人,平日里没事就喜欢聚在墙角唠嗑,物价涨了, 刘老头的病, 张老头的外孙女找对象了,无话可说时, 就这样安静地晒太阳, 也能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等到了饭点 ,老头们就各回各家,可老曹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哪怕人走光了 ,过了饭点, 他还是坐在那,一来是腿脚不利索 ,二来是和儿子闹矛盾,他舍不得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舍不得这群老友, 更不想被送去养老院,只能每天拎着垫子坐在墙角,小小地跟人抱怨家里人不叫他吃饭,老人们大抵都与儿女有矛盾。、
但眼镜老头却与众不同,老伴自从退休后就成了半瘫痪,每天只能待在家里,可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睁眼就想往楼下墙角凑,有时回来晚了没顾上做饭,老太太只能啃馒头,她忍不住抱怨 不让他下去凑热闹,不料平时温和的老头子一下子发火了,两人隔三差五吵一回,每次都说要离婚 ,可消了气谁都不肯。
有一次, 老太太病了, 输液也不见成效,老头急得打电话给孩子, 让送医院,经过这一遭,老太太瘦了更多 半夜坐在床上哭泣,老了, 不中用了,老头子只能默默陪着,从那之后, 他出去的次数慢慢减少,实在憋不住 ,就趁老太太午睡的时候出去,出门之前 ,还得细心地掖好被子,后来, 他也会搬来轮椅,带着老太太一同出去晒太阳。
入秋后 ,下雨的日子多起来,老头们只能在屋里待着 ,无聊到听广播打发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放晴,到了墙角一看 ,平时坐的石头和箱子都不见了,无奈只能转移阵地,只要能晒到太阳, 到哪里都能唠嗑。话虽这样说,老头们还是找了一个有废弃沙发的墙角,拄着拐杖清理出一块空地 ,再一把火把树枝垃圾烧了,这就是他们新的根据地。
只是好景不长,旁边理发的也看中了这个沙发,说是自己扔的, 伸手就来抢,一个大爷还没坐稳就被赶起来,旁边暴脾气大爷见了就骂,可惜对方头也没回,大爷转头又对着同伴撒气,怎么被人欺负都不反抗,这样的事太过常见,大多数老头都是默默忍着。
老宋出院之后,依旧推着小竹车四处转悠,子女不在身边 ,他就养了一只蝈蝈,但夏天之后这小家伙也活不了多久,就像他一样 ,熬过一天是一天,89岁的年纪 ,胃口也不如从前,简单煮个番茄也吃不完,喝了酒之后 ,老宋身体暖和起来,他就缩进单人床里 裹上几层棉被毛毯,老了 ,不怕热 ,就怕冷,眼镜老头家同样如此,一入冬 ,家里所有棉被都拿了出来,衣服也穿得越来越厚 ,有时脱一件都费力,但这就是现实,大爷看得通透 ,人一上了岁数,就和掉光叶子的秃树一般, 要学会认输。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眼镜大爷出不了门, 电视开着 ,眼镜却望着窗外,屋里依旧只有他和老太太,大约是意识到只能互相依靠 ,两人不再吵架,可也说不上多的话 ,只希望用电视的声音营造一点人气,临近春节 ,街上热闹起来,敲锣打鼓放鞭炮, 一个接一个,孩子们回来了 ,老头们也跟着乐呵,聚在一块也有了新的话题,互相笑着问候 ,希望对方能平安健康地度过这一年。
可惜 ,有时愿望注定落空,老曹蹲在墙角哭得伤心,他的孙子脑溢血 ,没救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家里他不敢哭, 只能到这里来,老头们知晓后都上前默默安慰,但老曹也许是心里憋得慌,回家后 没过多久就病了,除此之外,老宋的情况也不太好,自从摔了两跟头后 ,他的身体就没养好,入冬后 ,毛病一下子冒出来,他咳得喘不过气 ,住进了医院,孩子们纷纷赶回来见最后一面,当天夜里就走了。
第二天,老头们很快地接受了事实,只说老宋是回家享清福去了,一个冬天,这群老头“回家”的“回家”,住院的住院, 一下子少了好几个,提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 一伙人商量着挑了一个晴天, 集体去拍照,年纪大了, 有些事是该做好准备了,照相馆里热闹不已,老头们一个接一个对着镜头,拿到照片后, 又交头接耳地评价几句,这个满意 ,那个挑剔,但总归办成了一件事。
春夏秋冬又一春,时间在流逝, 生命在轮回,老人在怀念世界 ,世界在遗忘老人,每个人都会变老,这时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但老人总是被社会看作为落伍者,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面墙的老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何尝不想长命百岁,但架不住被世界遗忘,更掩盖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只能用仅存的力量去挣扎来捍卫最后的尊严。
但事实却是,面对从他们领地里搬走沙发的人,他们除了对着背影谩骂之外别无他法,回家, 是他们诉说死亡的代名词,一个老头去世 ,其他老头并不显十分哀伤,一个老头的孙子去世 ,他老泪纵横悲痛不已,看吧, 对于他们, 年轻人的离世不是回家 ,他们的才是,是一个轮回的终点 ,也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