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北方小镇——兰寨桥充满春天的气息,雪堆融化,涓涓细沟洼地流入,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我的脚也好了。镇南寂静的庆东小学校,三月一日开学这天,涌来镇上和四面村子的学生,一下子热闹起来。我从江西转学来校半年了,跳了一级课程已经跟上。新学期开始,我升入五年级在一班。哈尔滨来的郭迎选和薛明在二班。我们班的班主任是全县闻名教师——任德,他四十多岁,走路一阵风,周正的脸膛上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学生们都很害怕他,老师们也都很敬重他。
铛铛铛,第一堂课的钟声,格外清脆响亮。上课了,任德老师身穿蓝色夹克服,拿着点名册和几根粉笔,开门走进来,嘈杂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同学们已经坐好,前排,我和张贵玖坐在一张桌。他是学习委员,早自习常领读课文,他考试成绩不如我和班长李淑华。
任德老师看我和张贵玖坐一起,就说你俩不能坐一起,不能学习好的在一起,要搭配开。经过排队,把降级生张学华安排和我坐在一张桌。他虽成绩差,但画的很好,他爸爸是当地技术能人,家里还有大概是县里唯一的一台摩托车。
任德老师把同学们带入了更广阔的知识海洋。未知数,一元一次方程,正反比例,比例尺,文言文——《人有亡斧者》等等。
任德老师要求严格是全校出了名的,他曾让上届的一个班全班同学站着上了一堂课。我们班有一次上语文课,任德老师提问黑板上的字,其中有一个字,提问了几个同学都不认识。他很生气,于是,他让全班同学挨个站起来回答,从第一张桌开始,不会就站着。矮矮高高站起一半同学,到我了,任德老师一指说你回答,我站起来回答说念域,任德老师一听,问我,什么域,我说地域的域,任德老师让我坐下。那些不会的同学一直站着上课。下课后同学马力军笑着说,要不是你,我们都得站着上课。
一个秋天的早晨,轮到我和同学姜汉东,朝鲜族同学禹春杰,给学校收发室抬水。到了井沿,姜汉东凑近我说,你不知道吗?我看他一脸正经,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疑惑地问,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他看了看周围,小声告诉我说,林彪叛逃苏修摔死了。我听得一震,使劲看了看他,国家副主席,可不能随便乱讲,不怕反革命大帽子?于是追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听姐夫说,县里党员已经开会传达了。我听后十分震惊,林副主席投敌,这怎么可能呢。
上语文课,任德老师走进教室。他看同学们已经坐好后,翻开课本说,这堂课,《平型关大捷》不讲了,这个人有问题。下面学习新课《小英雄雨来》,说完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课文题目和生字生词。
老师在黑板上唰唰写着字,我心里却在嘀咕,看来国家真是出大事了,姜汉东说的是真的。因为,《平型关大捷》描写的正是林彪指挥八路军115师,伏击日军坂垣师团取得大胜仗的史实。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上学来到学校,老远看见我们班教室门口,很多同学进进出出往里搬椅子。走进教室一看,班长王元俊正组织同学把书桌往教室前面摆,前排的书桌都要挨到黑板了。就问他干啥,他说县里老师要来听任德老师的语文课,多给教室后面腾出地方摆椅子。任德老师每年都有听课,人多的时候椅子摆到窗外。
摆完桌椅,快上课了,同学们都已坐好。任德老师来到教室,把我和李淑华叫出来。在空旷的操场上边走边问,你们俩昨天的作业,如果……就……造句作了吗?李淑华说出自己造的句子,我也说了造句,任德老师让李淑华回去。对我说,你听我说的句子:如果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革命就失败。你记住这句话,上课时我提问,你来回答。说完,让我回教室。
要上课了,外校的老师陆续来到教室,后面已经坐满。老师交给我发言这个任务,让我莫名紧张起来。平时上课我都不主动举手发言,这样的场面让我发言,压力使我不能自持了,心跳随着上课的临近越发跳的紧。上课的钟声敲响了,老师来了,我不敢看老师。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老师在黑板前面说,谁能造句如果……就……请举手。我的心脏剧烈的跳着,老师说了几遍也没有人举手,老师走到我前面,我还是没有举手。课后,我忐忑和愧疚给老师听课添了瑕疵,但老师却很大度,从没提及此事。
大雪盖住了大青山,毕业考试也结束了,我排名第一,李淑华第二名。但经过德智体以及劳动等综合评价,任德老师在班里宣布李淑华第一名,我第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