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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君市很贵,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邻居。
我们一墙之隔,东边是他家,西边是我家。仝西贵同学那年跟着他的祖父从吉林蛟河回到老家时,他九岁,我七岁。他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我俩便成了好朋友。我们一块逮蚂蚱,一块捉蛤蟆,一块偷过枣,一块绺过瓜,一块撒过野,一块被人追得狼狈逃窜躲进家。对了,有一次我俩偷摘生产队里的小靑杏,分赃时,西贵同学的心眼多,硬是从我的眼皮底下多分了两个,当时他看到我有些恼,撒丫子就跑,被我一气追到他的大门口,被他的奶奶拦住,我才不得不舍掉了这块到嘴的肥肉。于是,我们很是生分了一天,不知咋的,第二天就又凑到了一起——尽管那时还不兴道歉这一说。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西贵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军棋,便邀我去他家那块捶布石上摆开了战场。当时,我是第一次玩军棋,西贵同学便耐心地教我游戏规则及有关战略战术。经过一盘又一盘的“传、帮、带”,我终于可以和西贵同学捉对厮杀了。不过,我是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强烈的求胜欲促使我经常悔棋,而西贵同学却总是眨巴着一双大眼,然后吐出一口气说:“你这家伙不论理”。不久,我在一次语文课的造句练习中说:“西贵同学不但是我的好侄子,而且还是我的好伙伴,好老师。”以后逐渐明白,对弈是一种陶冶性情的活动,尽管军棋是所有棋类中的小儿科。难怪古人称对弈为“手谈”了!
到了七七年开例高考的时候,我们都是半大不小的小伙子了。那时还是生产队时期,家家都穷得差不离。一些称为小中专的师范类学校因为每月给学生发放三十几斤的粮票及十几元钱的生活补贴,这对农村的同学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西贵同学在那年参加了中专考试并上了分数线且填写了某县师范学校的录取志愿。不过命运不济,体检时,西贵同学因体重相差一斤而未被录取。于是便与师范学校擦肩而过,也便与铁饭碗,每月七千多元的退休金擦肩而过。多年后,我还为他叹惋:“老伙计,你当时咋不弄上两碗凉水喝呀?这两碗水可是你的铁饭碗,可是每月的七千多块啊!”西贵同学摇摇头,笑了笑说:“想起这法子了,但没喝,这就是命呗!”
西贵同学兄弟四人,他是老大。三位弟弟都是在老家找的对象。西贵同学的父母都在东北,一切事务与责任都由他一个承担。牵线搭桥,烟酒糖茶,招待媒妁,各种花销亦都不菲。弟弟们各都成家后,西贵同学居所的破旧程度在本村内也算是鸡立鹤群了!看看儿女渐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便决计要翻盖旧居。我曾对他说:“用钱吱声!”他说:“用时找你!”新居竣工后,听说他拉了两万多块钱的帐,我埋怨他说:“伙计,把我当外人?”他说:“都是亲戚们给凑的!孩子们现在都能打工挣钱了,一年内还这点钱还能成问题?”
我承包建筑工程时,西贵同学经常在工地上打工,我感觉西贵同学的身体单薄,就派上点轻活让他干。有天,他跟我悄悄地说:“伙计,经常让我干轻活不合适,我给人家挣一样的工资,就该给人家干一样的活。一次两次我心甘,经常这样,我亏对我的工资!”
有一次工地上的搅拌机因停电,有些混凝土凝固在搅罐里了。第二天午休时,我听到搅罐里有“叮叮当当的响声,走近一看,西贵同学正在搅罐里锤錾着。等他钻出罐口时,头发和脸上满是灰垢,浑身的衣服也如同水洗一般。他“呸呸地吐了两口痰说:“真呛!真热!”我说:“我已派好人员下午清理了,你咋这会儿就干上了?!”他说:“伙计,还别说,这罐除了我,还真沒人能进去!小材不能大用,大材还不能小用哪!”
有次发工资,西贵同学给我说:“伙计,给我保个密,我媳妇如问我这次发多少工资时,你就给她少说上五百块钱!”我说:“你这是干啥?给自家媳妇还能说瞎话?”他说:“俺爹俺娘岁数也不小了,我想给他们点零花钱!”我说:“那也不能瞒着你媳妇呀!”他说:“三回两回的给老人钱,你侄媳妇儿不会说别的,就怕次数多了,她会有意见。如果她说:爹娘不是一个人的爹娘,兄弟也不是一个人的兄弟,养老人各该一份。现在三个弟弟的日子也都紧,弄到这程度,事就难办了!”
我理解西贵同学的心情。他的这个做法是想免生闲气。于是我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是多次。但他的媳妇并未向我问过他工资多少的事。看来西贵同学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节节令令,隔墙而呼,踮腿就来,不管在谁家,我俩都会弄上点菜喝上两盅。有次西贵同学和我的荆妻开玩笑说:“婶子呀,你和我的老伙计过了恁几年了,你知道我伙计的殿(那时我们都把臀称为殿)部有什么东西吗?我荆妻笑着说:“疤瘌!”“几个?”“不知道!”西贵同学便伸出三手指晃了晃说:“仨!”西贵同学的记忆力真好。小时候,夏天我俩一块在池塘里洗澡,在坑涯上打溜滑时,玻璃茬子划破了我的臀部,留下了三个大疤瘌。说到此,西贵同学笑了,我的荆妻笑了,我也笑了,我感觉那天的日子也笑了!
今年疫情过后,西贵同学又去济南打工,但不久就回来了。我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说:“身体感觉着不舒服,来家去医院看看!”不久,他便开始了家—-医院,医院—-家的多次往返。我每次探望时,他总说:“我病了,孩子们长大了!”
二十天前,西贵同学拿了两包酸菜送我说:“刚从东北邮来的!”我说:“去我家坐坐,泡壶茶喝,说会话!”他说:“今天就不了,改天吧!”
二十天后的十一月十四号下午两时,西贵同学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累了,睡了,永远地安息了!
仝西贵同学是农民,是千万打工者中的一分子。他普通地就象一滴水,一粒砂,一茎草,一缕空气中的游丝。但是为人子,他孝;为人夫他贤;为人父,他慈;为人兄,他宽;为人友,他直。在西贵同学六十年的生涯中,他不求人,不媚人,不谗人,不小人。人生至此境界,可谓力小而任大,人中伟丈夫也!
故人已去,背影依稀!
仝君西贵同学垂馨千祀!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一十五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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