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来了,新年来了,家家都在开玩笑,小姑娘在用,小朋友想要炮。
”这是我儿时的一首唱新年的童谣。从放寒假的第一天开始,新年的气息就一天比一天浓烈,和童谣融在一起的,是街市上的年货在叫卖,是胡同里的小孩儿在笑,是炉火里的火焰在跳。盼着,惦着,想着,念着……一切用来形容等待的词全都在年前的最后几天涌了出来。我每天要问妈妈好几次“还有几天过年啊?”妈妈忙着手里的活儿,笑盈盈地说:
“快啦,快啦!等恁娘我把好吃滴都弄全活儿了,年就到了。”
是啊,妈妈的话自然要信的,可我心里那个着急劲儿藏不住啊!有时候问得太频繁,免不了一顿骂。
终于,除夕来了,它是从我睡梦中走来的。妈妈轻轻地在床头唤我的名字:
“妮儿,你不是吵着过年吗?新年到了,赶紧起床。”
我一个机灵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外面的鞭炮声开始响起,像夏天里暴晒的豆子,一家连着一家地响。最后,炮声将这个年真真切切地带进了家家户户。
妈妈给我换上了新衣服、新鞋,还给我梳了两个麻花辫,绑上了两朵红中带粉、粉中缀点黄的头花。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是他第一次给我买头花。我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美。院中,爸爸点着了鞭炮,饺子也出锅了。一个个饺子像大元宝似的躺在碗里,真是可爱!
第一碗饺子我们是不能先吃的。爸爸说:
“这第一碗要敬天敬地,敬逝去的亲人。”他跪在院中间,将饺子汤洒在地上,磕了个头,算是给他们拜年了。接下来,就该我出场了,我接过这碗饺子,送给我们家族门里的长辈,一开始我不懂,爸爸说:
“这是孝顺,没有长辈,哪来晚辈呀!”
现在想想,当时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年给长辈作揖。
“爷爷奶奶新年好,我爸爸妈妈让我给您送饺子。”
爷爷奶奶见了我,笑眯眯的样子让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厘,还宠溺地“骂”一句:“哎呦,你个龟孙儿,咋恁懂事儿嘞,给您爹娘说新年好。”
“知道了。”
门里的爷爷奶奶好像说好了似的,他们都是把我端过去的饺子留下,然后再给我盛一碗他们的饺子,一趟送下来,我能尝到好几家的饺子,猪肉大葱的多,但是各家有各家的味道!
吃完饭,就是我们孩子最期待的事了——磕头拜年。我们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的家长屁股后面,见大人磕头,我们也跟着磕头,还没等大人起来,我们一群小孩儿就围了过去,吵着嚷着要糖吃。年轻的光棍儿叔叔最好,他会给大白兔奶糖。看见他,我们就拉着他不让他走,非得磕一个头不可,如果不给,我们就像那丝瓜秧子似的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大家一起哄,不给也得给,没有了也得回家拿。
别看我们给别人磕头不含糊,可到了给自己爹妈磕头时,我们就不好意思了,我们会紧紧地抱着妈妈,一头扎进她怀里,任凭旁人怎么笑就是不好意思。
大人们忙他们的事儿了,我们小孩儿就该“撒野”了。拿着压岁钱,有的买摔炮,坏孩子总是故意在我们女孩儿的脚边摔;有的买擦炮,不是往远了扔,就是往雪窝里扔。大家都喜欢买烟花棒,于是,我们又盼着天快点儿黑。
天黑了,妈妈说要守岁,我问过她:“怎么守?”
她说:“我小时候家里穷,最怕过年,尤其是看着别人家吃好的,我们却没有什么可吃的时就更怕了,那时候的守岁就是一家人坐一起说说话,说说这一年的如意和不如意,也会说说新年的打算。现在可幸福嘞,守岁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还可以一家人打麻将,打扑克,花样多了。”
我想象不出妈妈小时候的年是什么样子的,因为那年我才八岁。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懂了,只是爸妈老了,那些老人也不在了,现在的新年已不是过去的样子,小时候的年味都变成回忆了。
大街上再也见不到磕头的场景了,曾经给我们大白兔奶糖的光棍叔叔也结婚了,我也过了戴头花的年龄,放炮的坏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而那碗饺子,换别人送了。
如今,虽然一切都在变,但“过年就得团圆”的愿望不会变!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不会变,对家的回味更是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