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为奇造句】李本聪：小 学 教 师

我认为这个职业称呼的前缀“小”字已经正确地安排了它。

一、想些小问题

思想是一个人行动的指南，我们怎样想就会怎样做。人虽然要受到客观条件的约束，但在客观条件面前，不可能一点作为也没有。心态决定命运，是思想决定了我们教育水平的高下，决定了教育生活的质量。

我经常想，教育是最实在的事情，教师每天面对的就是“实在”，就是张学生，王学生、李学生。玉在学年末考试，一反常态，成绩令人失望。语文才考70多分。以往可不是这样，她考试经常保持全班全年级第一，其成绩表现是稳定的。教师都知道，考试有个规律，如果考生成绩忽高忽低，那说明基础不稳固，出现失误不足为奇。玉不属于这类学生，完全不是因为基础，因为准备不足出问题。那会是什么？答案有了，考试前一周，爸爸安排她在家做饭，她却跟小伙伴进城逛街，犯了渎职“罪”，回来被爸一顿棍棒教育。玉的妈妈找到老师反映，要老师配合家长教育玉。妈妈说到激动处，竟扒下玉的裤子给老师同学看——看被她爸打得红一条，青一条的伤痕……一个读五年级的姑娘，要保护她的尊严，要保护她的隐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玉考得如此不理想，肯定与这场伤害有关。学生的学习成绩，不仅和智力能力关联着，还和心理因素、情绪因素、身体因素、环境条件关联着。

老师腿不好，坐轮椅到学校。伟经常来帮老师推轮椅。老师还在进着午餐，大门外就响起伟的声音：“李老师——”多积极的。上学年，他四十周如一日做好事，多么难得。伟的母亲给老师反映：“我家娃给你教，变多了。以前脾气怪得不得了，金凤花一般，碰都碰不得，说着说不着，跑进房间，门一反锁，喊死不答应，不出来，现在这种情况没了。”我说：“你家娃很好的嘛，怎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两天一反常态，不见伟来帮老师推轮椅了，什么原因？星期一的课堂上，伟转前转后讲小话，被老师点了两次名。我们36号教室的纪律是：“被老师点三次名就没有坐椅子的权利。”老师也知道，点伟的名到第二次就“手下留情”了。一点芝麻小事，可伟还是怨上老师。学生与学生真是不同，有的你就是指着鼻子批评他，照样“老师——老师——”喊得甜甜蜜蜜，有的重话都说不得。过去的学年，由于师生关系处理得好，伟品性中不良的一面，脆弱的一面一直隐藏着，今天偶尔露出，被老师看见。教师这份工作，要说难就难在认识学生。

缙他妈妈又给老师来电话了，说孩子周末一夜不归家，爸连公交车也跑不成，停下来寻人，最后是在同学家找到。干什么？电脑上玩游戏。拖着儿子回家来审问，儿子说不是他想在同学家过夜，是同学的奶奶让他留下来和她孙子作伴。他是做好事，是助人为乐，蛮有道理的，根本就不接受家长的批评。缙妈妈问老师双休日安排作业了没有，老师回答：“有呀，做两张卷子。”缙却欺骗她说老师没布置作业，如此不诚实，急得母亲只会叹气：“我这样风里雨里的奔波，连饭都忙不得吃，辛劳有什么用。”只是缙在学校里，除了会拖延交作业以外，其余表现良好。诗歌朗诵，别人是“大合唱”，他是“独唱”加上表演。班级管理任务认领，大家是一个当班长，一个当卫生委员，轮值一周，他是双兼，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带领同学们做卫生，发布上下课口令，任务完成得很好。轮到他锁教室门，他总要留下来，检查窗子是否关闭好，灯是否熄灭了，扫帚是否摆放整齐，然后才会锁门离去。同是一个人，为什么在家里和在学校会两张脸，截然不同？

这些事，比起治国安邦，比起挣钱养家糊口，微不足道，可做教师的，得思考，经常思考，这是自己的工作需要。不思考就不会提升，不思考就很难进行经验积累；不思考你的教龄再长，也是空有其表，无其实；不思考你的教育生活就无精彩可言。

二、做些小事情
这周是开学的第二周，轮到壁报一组出壁报，组长是王婷婷。课间一休息，她就率领着两个组员在后面黑板上打格子，画图画，抄写。同学们休息她们在忙碌，别人吃早餐她们也顾不上。星期三，壁报出好了，看，给人新颖美观的感觉。以往老师出的壁报也没比同学们出的高明多少。那草地上盛开着的花朵，咧嘴笑着的太阳，跳着舞的小白兔，充满了童趣。壁报组为36号教室增添了情趣，创造了美丽。她们付出了劳动，我们得举行个仪式，把我们的感谢，把我们的赞美表达出来，让她们知道。老师请壁报组的同学到前台来，全班同学起立，敬礼，老师跟壁报组成员一一握手致谢。这样做，壁报组同学心里将会留下愉快和美好。我们的纪律平时要求同学们尊重他人的劳动，反过来，教师也要尊重学生的劳动。尊重是互相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文本细读，张艳琼上来说《索溪峪的野》第五自然段细读收获。她说：“城里戴眼镜的姑娘，一边攀岩，一边大嚼着玉米棒子，为什么一定要说‘戴眼镜的’？把这个修饰短语去掉不可以吗？”思考后她自己给出答案，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城里姑娘不戴眼镜的居多，戴的少。陈柱宇不同意，举手要求和张交流，发表自己看法。36号教室的规矩是，凡是上台来的学生都须以老师相称，一个站左，一个站右。

陈柱宇：我不同意你刚才说的。

老 师：陈老师，请使用礼貌用语。

陈柱宇（改口）：张老师，我不同意你刚才讲的。“戴眼镜”还有个意思，显得这位姑娘很文静。文静的人大嚼着煮熟的玉米棒子，说明在索溪峪游览，人也变野了。

张艳琼：谢谢陈老师，同意你的理解，向你学习。

教育学生对人有礼貌，尊称于前，这是细节，虽然它跟教学知识无关，但却跟做人有关。细微也需注意，不能忽视。

还差一会就要放学了，乌云突然压过来，紧接着铜钱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院子里，雷声大作，风呼啸着，烟雨翻滚着，天连地，地连天，天地浑然一体。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来，广播准时播出提醒：“不要去游泳，不要做危险的游戏，防火防电……”换在平时，同学们回家，教师进办公室搁置教本，照章行事，了无新鲜。今天情况不同，老师说：“同学们可以到走廊上看看雨，感受感受，但不能冒雨冒雷电回家。”然后自己抬把椅子坐到走廊一端，陪着学生看老天下大雨。暴雨会带来洪水，洪水会淹没道路，道路淹没就存在安全隐患，雷雨天行走，更是不安全，在走廊上多呆一会，安全就增大一截。等到雨停了，家长来接孩子，老师就可放下心来，你只不过是多动一下嘴……

教学生写字，教学生朗读，让歌声飘逸窗外，让欢乐溢满校园，问好、敬礼、祝福……一点也不惊天动地，教师的职业生涯就是由无数件小事情链接成的。只要我们以人为本，心中有人，事事留心，不断地做，培养学生，造就人才，贡献社会，瓜熟蒂落是必然的事情，你就不会感觉职业倦怠，就不会因碌碌无为而悔恨。

三、爱些小学生

小学教师的爱，无非就是把孩子们服务好，帮助他们知是非，辨美丑，懂礼貌，有教养，知些书，达些礼，不失童真、天真，不失赤子之心，让他们感觉到教育的好，受到仁爱的熏陶，心变得善良慈悲，逐渐美好起来。

爱学生就要做给学生看，身教是很有力量的教育。同学的母亲病逝了，面对悲痛，老师想，我们应该有所作为，有所表示。我们不能送给他一叠钞票，甚至不便请他来吃一餐饭，但可以给他同情和安慰。老师给这位同学写去一封信，然后向同学们提出倡导，结果全班学生参与进来。对于一个走在人生漫漫冬夜的人来说，这些同龄人的来信就是一束束爱的阳光，是雪中送来的炭火。

我行走不便，可轮到我有课的早晨，我都会早早地来到教室，迎接同学们的到来。这一切，他们有眼睛，能看到；他们有心灵，能感到；他们有思想，会想到。在36号教室里学习的学生，迟到的人很少。

爱学生就要为他们的学习成绩担忧，给他们切实的帮助。林落后了，看他那个语文成绩老师就胆寒，距及格线还有三十几分。如何是好？批评指责不是办法，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原任教师使用这样“武器”的次数还会少吗？我再拿起那武器，只能是增加杀伤力，把林仅有的一点积极性打压下去，让他对学习、对学好彻底绝望，对老师彻底绝望，就不干那种缺乏爱心的事了。把林找来谈谈，给些平等，给些鼓励，给些期望，帮助办法就一个，每天请他比别人多读遍课文，多看篇课外读物。课间休息，老师常找林来问问，完成任务了吗？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吗？虽然林最后考试还是不及格，但已经非常靠近及格了。教育是很复杂的，转化后进学生类似于参股办企业，你投资了，到时可能盈利，也可能薄利、微利，还可能连老本失掉，只是有一点可以安慰，爱心是永远不会蚀损的。

爱学生就要严格要求。不要以为一讲爱就是甜言蜜语，笑眯呵呵。小学教师对学生的爱很多时候是以严格执行制度、纪律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我爱你们，就得对你们负责。我们已经在班规里订立了一条，不带弹弓来学校里玩，洪不听，带来了，违反了规矩，闯祸了，把二年级教室窗玻璃打烂了一块。老师不能只批评一下就过去，你也不能只承认一下错误，表个态，明天不带弹弓来了就过去，得承担后果，损坏公物照价赔偿。老师还建议家长，赔偿费用要由洪做家务来充抵。有深刻的体验才会有深刻的记忆，有深刻的记忆才说的上改正错误。

有学生缺交作业，签名给老师，说明天补交出来。交了，你来把签名注销掉。不交，签名保留，老师不可能天天追着你要作业。写作业、交作业都是一个学生应尽的义务。好，那就按班规执行：“你有不交作业的权利，老师有通知家长配合教育的权利。”咱们师生是平等的，每两周统计一次，打印出通知单，请家长来领取。如果培养学生一切顺其自然，一切放养，野生，原生态，全盘接受法国教育家卢梭在《爱弥尔》中推荐给我们的教育，这学校还有必要办吗？我不知道这观点是对还是错。

四、生些小故事

如果你和一位教师谈起教育生活，他的故事一串一串地倾吐出来，学生长，学生短，前因后果，情节描写得栩栩如生，那这个教师一定是幸福的，他的工作一定是享受的，对职业产生倦怠厌倦是不可想象的。继续推想下去，他所教班级的教学质量也不会差到哪里。故事是教育之树上开出的花，结出的果。人，只有那些参与了自己深刻情感体验——“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事情，才会被收存在记忆的仓库里，作为故事呈现出来。

三十几年前，我刚走上讲台，初为人师，教的那届学生，全班43人，中途，接学校通知，派我外出培训半年。学生知道这事后，那是一个周末晚上，疏星挂在天上，秋凉盛满了天空，我正在檐下盥洗，看家狗汪汪吠起来，抬起头，是一群学生来了。我赶紧用毛巾擦干足，起身迎接他们进屋来坐。只见他们手里拿着各式的小物件：笔记本、钢笔、牙膏……我有些不解，夜晚，带这些东西来干吗？还是班长说明来意，他们听说老师要离开学校些日子，特意来找老师坐坐，送别之意。一个女生站起来，送给老师一个绿色塑料香皂盒子：“老师，没什么，就送给您这个。”说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快别这样，过些日子老师就回来和你们在一起了。”岁月流逝，那个塑料盒子老化，颜色褪去，泛出灰白，还开了裂痕，几次搬家，几次清理杂物，可我一直保留着，为什么？因为它承载了一个故事，一份师生之间纯真的情谊。

暑假，一个大学毕业，我当年教过的学生来看我，闲聊中，他的故事老浮现眼前。那个时候小升初要考试录取，和中考高考一样紧张，一样令人纠结。节假日，六年级毕业班是要补课的。补课考试做卷子是主打。卷子如何得来？老师设计好，然后用蜡纸在钢板上刻写油印出来，发给学生训练。数学老师的做法是，卷子只发给有望考上重点初中的几个学生做，也只守着这部分来补课的学生做。后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补课学生的卷子不在了，被人偷了。数学老师向我反映，追查过程中，在茅坑里发现卷子。我这个班主任满心疑惑，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跟“作案”学生谈话，学生一语道破天机：“老师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读书没希望，我们也不想让其他学习好的同学补课，学好……”我震惊，我羞愧，我反思，原来是老师的做法侮辱刺伤了学生的自尊！我们的教师怎能剥夺学生的学习权利、践踏平等？

荣是个优秀驾驶员，40多岁了，当年我教他的时候，就不爱读书，有时猫在家里看电视，有时滞留在上学路边的窑场上玩一天泥巴，有时干脆寻一堆稻草钻进去睡大觉……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已经颁布实施，辍学是需要杜绝的事。新学期开始，荣又不来读书了，只有上门去请。一大早，我坐在科任老师的自行车货架上，赶几里山路去做荣的返校工作。荣见我们进他家院子，打扫着院子的人，丢下扫把，翻围墙就逃……老师截住荣，请他爸妈配合着，费了半天唇舌，才做通荣的思想。如今我们见面，荣还一脸惭愧说：“小时候不懂事，不懂事，对不起老师。”

5、写些小文章

小学教师好歹也算个文化人。能提笔用文字叙事、议论、抒情是文化人的重要标志。当然，教师写文章不一定是为了发表，因为工作决定了教师的事务繁冗，我们找不出大块时间来酝酿构思，难写大文章，只能是见缝插针写点千字文、豆腐块。暑假里，我在电脑上编辑一下近年来写下的文稿，在500多篇文稿中，上万字只不过三篇，占总篇目的百分之零点几，绝大部分是二三千字的东西。因为小，拿得起来，放得下去，船小好调头。

写些小文章来锻炼自己。当教师要写教案，写计划、写总结、写心得体会、写论文，语文教师还要教学生作文。文章是写出来的，前人告诉我们，“三天不读口生，三天不写手生。”写作是一种高级心智技能，技能的特点是要经过锻炼才能获得，然后才说得上形成能力，说得上提高，说得上熟能生巧，说得上得心应手。一个经常动笔的教师，他的眼光会特别敏锐，能从纷乱的生活中发现美丽；他能透过复杂的现象，看见事物的本质，发现人性的美好，逐渐地，内心世界变得宽阔而强大起来，感到生活的意义，感到自身的价值。教师写作，还能带动教学的深入，带动阅读，点燃思想的火焰，最后达到生命的丰富，专业的的成长。我坚持用笔来思考已经好些年了，写千把字的东西，有一小时投入够了。这点时间，就不玩得两圈小麻将，看得两集电视剧。

写些小文章来提升自己。当教师，又会教书，又会写文章做研究，在我们这个行业里，算得好老师、优秀教师啦。以我的经验，教师做研究的最佳切入口就是写作——教研文章写作。只要写着，你的研究就在深入着，自己就在提升着。写作的材料首先产生于课堂，其次产生于校园，最后产生于社会。“绵亘蜿蜒”这个词，请学生起来回答，他们会给出解释，知道意思是长，弯曲向前延伸出去。可请他们造句检验，有的学生说：“村前的公路绵亘蜿蜒。”有的说：“升国旗的时候，我看见国旗在晨风中绵亘蜿蜒。”显然学生并不真正掌握这个词。掌握的标志是运用，会运用才算真正掌握。这个词主要用来形容山势山脉，你用来形容公路，不妥，况且现在高速路遍布，早不绵亘蜿蜒了。国旗在风中是会扭动身子的，可他长度有多大点，怎配得上“绵亘”一词。因为教学产生了这样的问题，产生了思考——专业性思考。这种思考，对一个教师，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以把这个思考写成小文章，记录下来。在写的过程中，经过语言组织，认识深化，理清思路，你就提升了自己。现在教师的成长遇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太过追求实用，太过功利化了，你希望他动动笔，他会问你，这能不能帮自己提高学生的考试分数？如果不能，那就不做了。把“提高考试分数”当做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当做自己工作的动力。于是，我们造就了一大批“扁平”人生，“逼仄”人生的教师。须知，真正的教育需要由“通人”教师，“全人”教师来做，“通人”“全人”是由“无用之用”造就出来的。

写些小文章来留住生活的足迹。教了一辈子学生，等到退休，只认得那几本课本，只知道哪年得过第一名，只认得获过几块奖金，几本证书，全是物质的，精神层面上一片苍白，我看这个教职就做得有些悲哀了。地球上的生物在演化过程中，以化石存在的形式来说明自己的历史，中华民族的昨天以文物文献典籍来承载自己的过去，那么教师呢？应该选择文字来留下自己的足迹，不能“述而不作”。你的教育智慧是珍贵的，你的教育生活是独一无二的，你的教育创造在丰富着教育历史。写些小文章把它们留存下来福泽他人，教益后来是有意义的善举。若干年后，当你翻看自己这些文字，你会惊讶地发现，我原来是这样走过来的！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我没愧对生命！我的教育生涯原来这样有价值！接着就会反思，幸亏当初没有懒惰，我用笔把足印留住了，否则……

一个小学教师，把这些事做好了，我们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蓬勃旺盛，那就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