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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分享朔枫老师的文章《红柳依依苦乐情——一段中师毕业后的工作经历》。原题:红柳依依苦乐情——一段中师毕业后的工作经历
作者:朔枫
一、
1981年6月下旬,两年的中师学习在完成了所有的考试考查后,顺利履行毕业手续,正式宣告中师毕业,一个角色的结束,也预示着另一个几乎伴随一生的角色将粉墨登场。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没有迎来送往,有的只是烦人的不安与等待。
(前排左一是作者)
6月已过,7月初来,分配工作迟迟没有消息,那个年代通讯受限,交通不便,即使有了分配方案也没办法直接通知你本人,我们也知道,像我们这类来自农村,又没头没脸,上无靠下无照的人,只能是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叫干啥就干啥,我们这批中师生就业空间很小,农村仍然是我们首选的“根据地”,别无其它非分之想。
进入7月中旬,带着诸多焦虑,我一人骑上“二八”专车,来到了公社邮电所,拔通了县文教局人秘股的电话,对面的女同志非常友好,说分配方案已出台,问了我姓名后,表示愿意当下查阅告知。
此时的我,心更加不安了,最怕的就是分到离家太远的学校,再一个就是不想教小学,想进中学,电话那头,那女士噔,噔,噔来回走动的高跟鞋声音,仿佛是在敲击我的脑门,让我更加焦急难耐,心突、突、突的象要蹦出来似的,我尽量屏住呼吸,静候“佳音”,不一会儿,女士告诉我分在一个离家五十多里的学区,这个公社地广人稀,是全县比较落后的地域,具体要到哪个学校,那还得由所在学区二次分配。
想尽快知道结果的我,放下电话,骑上二八“风火轮”,直奔那个学区所在地,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饥渴难忍,这时正好来到了公路边一个学校的附近,那就进去讨口水喝吧,本来已在暑假,但学校因基建还是有个别老师值班,正好遇上我师范高一届的同学,闲啦寡时,学哥说我就分配在这个学校了,课程也已经有眉目了,可能是初二语文,我简单了解了一下这所学校的状况,这是一所戴帽学校,新学年总共五个教学班,小学三个(其中两个复式班),初中两个,因初一停招一年,所以,没有初三。大约有八、九个老师,一名工勤。
学校坐落在通往县城公路的右侧,共两栋教室,前排正在维修,后排是分两次修盖的平房,高低不平,看上去也有些年限了,没有院墙,没有校门,南面,西面是空旷的碱滩,偶尔有几簇红柳艰难地生长着,绿色是这个地方较为奢侈的颜色,空气中迷漫着阵阵牛羊粪和蒿子味儿,后面隔着很大一片空地与村供销社相望。
在学校歇了一会儿,喝了点水,离开了这个感觉十分荒凉的学校,一路上心情很不是滋味,本来就破旧的自行车更像负重的老牛,死活不给快走了,我是头发昏腿发软,蹬了一脚不想再蹬那一脚,经过近两个小时才回到了家。
二、
7月15前又去学区履行了报到手续,在学区主任处了解这个学区一共分配了师范生32人,因当年的政策是前半月报到,当月开始就是全月工资,否则就给半月工资,冲着这即将到手的工资,什么艰难困苦都能暂时笑对了。
临近开学了,我用自行车驮上老妈给拆洗好的被褥,又带了点生活用品,包括五六斤白面,来到了学校,校长和我单独作了谈话,除了教学任务外,我兼任学片儿会计,原来这学片儿包括了五个自然村的教学点儿和小学,分布在周围五、六公里内。
听说这种情况后,我非常不乐意接受此工作,一来是刚参加工作,需要在教学上多下苦功,不可分心,二来是本人从骨子里就不喜欢捣腾账、钱这些东西,想起来就头疼。
但校长不依不饶地做我的工作,因为他也是刚调进这个学校,需要我这样的年轻人帮衬他,校长不到四十岁,清瘦干练,一双大且略呈三角的眼睛背后是让人摸不透的“心气儿”,看上去嘴勤手脚勤,据说学历不咋高,但说话风趣明快,一看就是管理学校的行家里手,还写的一笔好字,尤其是刻出的蜡板,工整,优美,多看几眼那简直就是视觉的享受。
面对校长的执着,我还是硬着头皮不很情愿地接下了这项工作。此时的学校异常忙乱,送书的,修桌凳的,报名的,反正开学应该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得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长,老师,学生交织在一起。我让工勤老师把我行李放在了宿舍,立即投入工作,首先,给学生收费报名,然后留几个学生打扫教室,抽空还得把全校的课本按班级给分开,会计嘛,权利就这么大,没办法。
中午将到,所有的老师都回家了,我也饥肠辘辘,才想起我的饭此时应该在哪儿了,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去靠边的伙房去找工勤,顺便看看我的行李放哪了,工勤带着我来到了伙房。
刚一进门,满屋的烟熏气,仔细瞧,这是一间标准的农家房,东顺山锅连炕,炕的后边放着一个挺大的炕桌,几乎快占了一半大炕,看样子这是学校的一个老物件了,紫红色,造型古典,说不定这还是过去哪个地主的家私,桌面上落满了厚厚的带有划痕的尘土。
地下放着一些学校的劳动工具和水缸等杂物,说成库房一点也不为过,我的行李就放去炕头上,这哪是什么伙房,分明就是一个大杂烩库房,工勤告诉我,全校就我一个住校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起伙的,以后我在校的吃住都在这屋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无辜最凄凉的一个人了,往后这空旷的校院就和我这个孤独寂寞的年青人相约此屋了。
工勤是本村一位四十多岁的朴素农民,性格温和,人看上去也勤快干净,过去也曾是村里面儿上的人,据说还当过村支书,开学这天学校事儿多,一个人做不来,老伴儿也来学校帮忙了,老伴儿白白净净的,衣服干净得体,上自头巾下到布鞋,标准的农妇打扮,开言吐语感觉有亲和力,我的伙食以后估计是以她为主了。
哦,还得说说我中午的伙食了,什么副食蔬菜都没准备好,只有我自带的几斤白面,我让工勤给盛了一碗白面,烙了一张大白饼,一杯白水,一个白面饼,闻着烟熏气,午餐一顿,这就是我参加工作在单位吃的第一顿“大餐”。
在这儿我特别说说这地方的水,水源是旱井,打出来的水略呈微黄色,清澈,喝生水微咸,水开后,锅里一层白色凝结物,水的颜色变成了微浊状态,喝起来有咸碱味,还有点苦涩,倒杯里澄一会儿,杯底一层白色晶体,喝在嘴里难以吞咽,但用此水熬粥焖米饭不仅色泽鲜亮,而且味道还特别香,不是特别渴,我24小时内是滴水不沾,实在渴的不行就小抿一口,饮饮喉咙,要不就大喝一口,嗽嗽吐掉。
八十年代初期,根本就没有什么方便食品,即使有,说实在咱也没有那富裕钢镚镚去买。下午五、六点已经到了鸟归巢,人回家的时候了,校园内的人群逐渐散去,办公室只留下本村的几位老师在工作,突然我想起还得再过去看看我的窝铺。
进入我这“四不像”的宿舍,挺大的地,我孤零零地站在地中央,环视了一下,收拾的倒也象那么一回事儿了,窗户全是玻璃,没有窗帘儿,单层门没有门锁,也就是说,住在此屋,毫无隐私可言,于是我自己用白面熟了点儿浆糊,去办公室找了些旧报纸,把玻璃窗户的下半部分全部糊死了,我看不见你,你也别想看见我,再一个还挡风。
晚饭是工勤自己从家里带了个小葫芦,给我炒了一碗葫芦片,加上中午剩下的白饼,一顿饭就ok了。食材虽单调下乘,但对于一个饥不择食的人来讲,无所谓了,能吃饱就行,还嫌什么好道什么赖呢。
饭后,我躺在铺盖卷上,随便翻看着几本我带去的书,夜死一样的寂静,可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恐惧惆怅和对未来的茫然一并拧着我的心,凄凉挍着寂寞一并袭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头脑一片空白,此时的我本该是在温暖的家里享受老妈做的可口饭菜,可现在呢?我真不敢想也不去多想,后来我干脆把书放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我的眼角湿润了。
这时,后炕、地上有了动静,我定睛一瞅,几只老鼠正交头接耳,望着这边,看见我有点惊恐,仿佛对我这位不速之客非常的不欢迎,黑豆般的眼睛充满着疑惑与不安,当它们习惯了以后,开始放肆地上撺下跳起来,大炕桌俨然成了它们展示才艺的舞台,“杂技,歌舞”应有尽有,一看就是组团来的,而且是轻车熟路,这里本来就是它们的生活领地,没有人住过,它们应该来去自如。
我从小不惧怕老鼠,但它们有五、六个,又还是结伴而来,而且块头也大,这家伙在鼠辈中绝对不是无名的,应该是正经八辈儿的优良品种,看见它们确实心里犯怵,碜的荒,开始,我故意制造出声音吓乎它们,它们很机警,呲溜一声就消失了,可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所有的行动像是对你发出挑战似的,意思是你能奈何我?就这样它们和我基本上玩儿了一个晚上。
天亮了,我身心疲惫,这个老鼠问题不解决,我真的就没法呆了,于是,老师们给出主意,鼠药捕鼠器齐上阵,这些精灵的活动才开始有所收敛了,但它们的身影始终和我共存着,陪伴我渡过漫长而寂静的长夜。
还有一次,大约凌晨两、三点,熟睡中的我忽然被院里声嘶力竭的喊骂声惊醒,吓的我毛骨悚然,呯,呯,呯心跳加速,原想我还是蒙头静候天明吧,可不揭开迷底,又咋能安然入睡,于是我硬着头皮透过玻璃向外一看,皎白的月光下,几个人手持棍棒铁叉,边说边指手画脚的,仔细瞧应该是邻居养路段老李一家子,我穿上衣服来到院内,方知他们家是遇上盗贼了,被他们一家撵着向西逃窜了,迷底解开了,但我就再没入睡。
还有一次,星期一的晚上吃罢饭,因为隔了双休日两天没有烧火,工勤怕我炕凉,临走时灶台內又加了好多炭,并嘱咐我晚上睡觉要注意点儿,怕炭烟流出中毒。果不其然,让他言中了,睡到半夜,我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似的,而且疼的非常厉害,两个眼睛憋的难受,我一下感觉中招了,于是我挣扎着下地爬过去把家门打开,然后就靠在了门框边,直到快天亮才过了缓过神儿来。
幸亏有言在先,本人睡觉也轻,不然我的生命真的就定格在那一刻了。这一次的经历让我后来只要闻到一丝炭烟,脑袋就生疼,留下了终身的毛病。
三、
在开始的几个周内,每当下午放学,学校的所有人员都离开了学校,诺大的一个校院只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独自溜达到东边的公路上,向北眺望,因为顺着公路向北就是我的家,这样的举动可以缓解我的想家之情。我当时面对的这些困难与惆怅,对于那些有生活经历又走过风风雨雨的成年人来说,这也许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对于我这样一个刚走出校门,经历和阅历不太完善且没咋受过生活历练的年青人来说,可能会想的更严重一些儿了,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何况是人乎,但我从来没有和领导正式交流过这些问题,我觉得初出茅庐,风风雨雨,搕搕碰碰,这都是人生非常正常不过的生活了,不应该也没资格和领导同事摆困难讲条件,生活本身就有酸甜苦辣,不经风雨,何以再彩虹。
困难与挫折是人生最好的老师,不过,我所经历的这些,在我以后的人生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若干年后,我也走上了领导岗位,我会想教师所想,急教师所急,尤其是刚参加工作的年青人,我会尽我所力为他们排忧解难,让他们工作生活无后顾之忧。当然,时代在发展,学校的一切环境和条件都在优化,这么烂差的育人环境已经成为历史和记忆了。
我们学校共有教师九人,其中公办教师五人,民办教师四人(包括一名女教师)在校学生98人,我带的初二有21名学生,来自6个自然村,全部跑校,都是一些十四、五岁的孩子,男女生人数基本对半,我教语文,政治,历史兼班主任,另带初一体育兼早、课间操领操,平时还有学校的一些闲杂事务也得我去做,反正我觉得那会儿很忙,工作量挺大,工作让我生活充实,重担让我负重前行,我乐于承担,乐于付出,无怨无悔。
对于初二语文,我之前有过接触,在我们村学校实习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初二语文老师请假,我全天候上岗教了一个多月,所以对初二语文课的大纲、课文结构及教学程序还是相对有基础的,再加上我从小到大对文科方面比较有兴趣,涉揽的相关知识较为丰富,虽没有学富五车,但应付当下教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人的一生是学无止境,“教”也是无止境的,需要摸索的是教学思路和先进的教学方法,如何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积极性,变被动为主动,另外,新手登台普遍是抓不住课堂教学重点,课堂教学程式化,一言堂,往往是教学任务完成了,但效果微乎其微,不尽人意。
我的第一节讲完后,有事儿返回教室,一位女生正站在讲台上学着我的口音在讲话,我讲课是纯粹的标准的“县北方言普通话”,和她们当地方言区别很大,所以,这些孩子认为我的口音带有异域风情,属于南腔北调,个别字词听起来变扭,于是乎引起了他们的好奇,这位个性活泼的女生此举,为我提了个醒,想让孩子们多方面接受你,认可你,一是需要你过硬的个人综合素质,二是需要一定的时间。遗憾的是在师范二年也没有学习普通话,一来没有语言环境,二来对普通话有排异性,不过有了这次小插曲,在以后的讲课中,我尽量拿捏着去接近普通话,让她们听起来舒服一点儿,后来,时间长了,她们也逐步习惯了我的说话语音风格了。
八十年代初期,教材仍在试验阶段,随之配套的教辅书籍少之甚少,尤其是语文课程,内容包罗万象,涉及古今中外,多种文体,语言文字知识环环相扣,如果你想给学生“一滴水”,那自己这“一桶水”单靠平时的积累是远远不够的,备好一节课,得需要好多资料,可缺乏的恰恰就是这个“朋友”,不象现在辅助资料一大堆,现成的教案范本,现成的各种作业。
那个时候,除了课本那几个习题,剩余都得老师自己编制练习题,还得有质量,有难点,突出重点,试题形式还得灵活多样,富有情趣。因此,我自费订阅了像《初中语文教学》,《语文报》初中版,《文史知识》,《人物》等杂志,来丰富我的知识库存。
记得第一次单元测试,班里全部不及格,弄的我一头雾水,忐忑不安,心想这糟糕的成绩原因究竟出自哪里,我主动请教老师,当老师们看了我的试卷后,结论就是:试卷又偏又难,题量超出了学生应该承受的答题时间,原来在编制试题时用我的标准去测试学生了,经验欠缺所至,只能下不违例了。
就这样,我在教学中摸索,在失败中总结,困难中不气馁,挫折里不浮躁,多讲公开课,广纳改进意见,大胆进行改革尝试,逐步形成自己的一套教学模式,半年下来,我的教育教学工作得到了上级领导和同事的首肯。我带的初二语文在期末调研考试中,考了全学区(八个学校)第一名。
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前行,好像都是在不经意下从指间溜走,工作生活逐步走向正规,生活上的所谓正规,其实就是能按最低质量标准来衡量,既然摁下了“开始”键,那一切就向按部就班靠拢了,我虽初为人师,但始终不忘“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的历史重任,更懂得“一位好老师,胜过万卷书”的道理。
当我每天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那一双双稚气而求知若渴的眼睛时,一切的烦恼就无影无踪了,我会全身心地去投入,把讲台作为我的演讲舞台,让教案只能停留在备课活动中,让知识成为一盘棋,学生就是每一粒棋子,我作为指挥员,必须在有限的课堂时间内,让每一粒棋子都动起来,课堂教学效果日渐优化。
课余时间,我几乎分分钟钟都和学生在一起,亦师亦友,相互交流,相互信任,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本村的一位学生有段时间情绪低落,学习成绩明显下降,我决定家访,一探究竟。原来,此学生兄妹较多,母亲多病,两个哥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婚姻影讯全无,说白了就是家庭贫困,负担较重,她无心再继续读下去,并不是真正的厌学,了解这些情况,我耐心地做好家庭成员和学生的思想工作,放下包袱,轻装前行,最终这个学生还是归队了。
我发誓一定把这二十多个学生带好教好,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学生,这才能对的起我背负的师之道,师之德,让我的一次次嘉言懿行成为孩子们成长的信心与动力。
我们所有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办公,除了我和本村的一个同学外,其他老师都拖家带口,年龄相仿,他们除了教好书外,还必须得种好地,个个都是全把武艺,课余活动时间,谈论的话题离不开老婆孩子热炕头,柴米油盐几亩田,海阔天空,发挥自由,时而抬杠,时而戏耍,他们偶尔会表现出中年人所特有的成熟与玩世哲学,有时候尽兴时又象一个稚嫩而天真的小孩儿,总之很搞笑,我好像就是一个局外人,觉得好笑时便付之一笑,剩下的时间基本就是看书备课了。
冬季到了,老师们地里的农活已经完结了,有时候我们晚上会在学校“打平伙”,这“打平伙”其实就是AA制吃饭,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炒鸡蛋或炖鸡肉、猪肉之类的,外加一个花生米罐头,几瓶“楞二”,这种活动在过去的农村非常流行,花钱不多,互不礼欠,改善生活,打打牙祭,能增进友情,缓解工作生活压力。
老师们酒摊上互相挤兑打赌,特别强调饭后谁也不准回家,此时的他们变的单纯而顽劣,仿佛是一伙贪玩而无邪的小伙伴,这个时候,我也会暗自高兴,因为晚上会有这么多人陪我入眠了,睡的时候都在,可等我后半夜醒来再看,都偷跑回去了,大炕上留下的还是那几个不愿舍家的老鼠与我为伴。这帮人真是视家如命,拼死而归的种。
记得有一次是三九天的一个下午,一位老师和我说,他今晚要去一个离学校约20公里的村子,看望一个挚亲,当晚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晨,我早早来到办公室生火炉,火炉里的炭火刚烧起来,门一响,一个满脸白雪的人站在我身后,我扭头定睛一看,正是昨晚探亲那位老师,只见他全身是雪花,皮帽、围脖和脸上全是冰雪,很难分辦五官,他站在原地,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和他说话,他也毫无反应,我顿时觉得不大对劲儿,上去帮他在摘下皮帽,取下围脖,谁知他双手一拍,放声大哭,然后趁我不注意,蹬下靴子,赤脚踏雪向南滩跑去,这下可把我吓坏了,我紧跟后面追着,幸好他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我赶紧上去扶他,突然闻到了浓烈的烧酒味儿,我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时还有上学的学生和我一起接拉带搀把他架回了办公室,我给弄了一杯滚烫的茶水,一杯茶水下肚,情绪也稳定了,神志也清醒了,原来是他早上怕冷,临走时在亲戚家喝了一瓶二锅头,带上酒劲儿赶路,等回到学校,就彻底大醉了。
其实这位老师工作勤奋认真,对学生要求严格,待人处事豪爽真诚,这回醉酒真乃事出有因,马失前蹄也情有可原。虚惊一场过后,大侠仍然还是大侠,一切如常。我曾经觉得,人生在世,就是在摸爬滚打中成熟,在失败与挫折中历练,任何一次的经历都是最好的老师,在他们身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五、
9月中旬过半,我一个人骑车去学区会计处领上全片五个学校的教师人头工资和各校的办公经费,第一次手里带这么多现金,一个人八公里的路程,多少还有点紧张,回到学校再分发给各个教学点儿,再把办公费的单据整理好入流水。
第一次下校送工资,来到距我所在学校约四公里的教学点,是独人班,老师是我的同学,家是县城的,他的境况更心寒,吃住自己找民房,一间教室是破旧的碾磨房,全校6个学生,三个年级,两张课桌凳,前面两个学生上课,后面4个学生玩儿土土,最糟心的是他从来就不会做饭,现在的状况要求他必须学会做饭,从做最简单的饭开始,起初烙饼不懂得两面轮着烙,往往就是一面焦糊,一面不熟,稀饭米饭掌握不了水的分寸,结果就是适得其反。
看了他的处境,我似乎心里还稍微舒缓点儿。最值得介绍的也是我最在乎的还是我的工资,实习期一年,每月24.5元,外加5元的农村补助,共29.5元,当时工作了二十来年,有中专学历的老师才36.5元。
第一次领工资,非常兴奋,终于正式成为国家的人了,能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相应报酬,握着这一叠现钞,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心想,必须完整地给爸妈拿回去,让他们也分享一下这拿奉禄吃皇粮的喜悦。
六、
学校所在村庄不足百户,居住分散,但村民民风纯朴,热情好客,多少年形成了尊师重教,立教为民的良好风俗习惯,学校老师就是“空谷幽兰”,是他们心目中的圣贤,即使是外地教师也会一样对待,地位和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人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村里的年青后生会瞅学校的活动时间,去和我打打篮球,乒乓球,我们之间很快就成为朋友了,外地补习的学生也会找到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总而言之,村里的百姓就不把你当外人。
教导主任是二连浩特知青,可以说是在此地举目无亲,找对象娶亲都是大队和村民自发组织的,其迎亲规模毫不逊色于当地村民。
学校教师如果有困难,大队干部及村民会倾其所力提供帮助与服务,比如像修理校舍,桌凳等都是义务工,有的家长甚至把迎亲待客的好吃好喝带给住校老师,另外,会设身处地为学校提供勤工俭学机会。
学校东边几十米处有一个四合小院,是市公路处养路段工作场所,负责人姓李,老李是河北人,夫妻俩和三个孩子都常居这里,其中大闺女是我班上学生,每年有护养路任务都要和我联系,任务很简单,就是铲修公路边上的小杂草,整个样子,劳动量非常小,每年都能给学校或班级增加些经济收入,聊补办学经费之不足。
到了深秋季节,村南滩里到处是成形的红柳,簇簇相拥,那历经沧桑的老条托围着嫩嫩的新枝,绿粉相间的小花叶把深红色的枝条映衬的具有几分特有的姿色,颇有“红柳摇风锦绣文,叶飘纷落杏花村”的感觉。
学校组织老师和大点儿的学生利用课余时间砍红柳,孩子们奔走在这簇簇红柳之中,置身于这没有渲染,没有噪杂朴实无华的自然环境中,这一个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村娃娃们,仿佛就象这丝丝红柳,根扎贫瘠之地,装点广袤荒野,正如纪晓岚所诗“依依红柳满滩沙,颜色何曾似绛霞”。他们就是这浩浩小村的一道不可或缺的亮丽风景。通过这简单的劳动,孩子们锻炼了身体,陶冶了情操,收获了劳动带来的无限情趣。
我们把几次劳动的收获集中起来,然后统一卖给红柳贩子,也是一笔可观的勤工俭学收入。类似劳动,不失为良好的素质教育机会,活动非常成功。后来,我还让同学们写了一篇叫《红柳》的作文,同学们都是本地农家孩子,非常熟悉红柳的生长习性,他们用各种稚嫩的文字,从不同角度,展开丰富想象写出了红柳“生来傲骨斗风沙,到老犹红不曰花。一树夕阳情似火,十年秋梦色如霞”的铮铮铁骨及炽热情怀。
我也希望孩子们就是这依依红柳,成长路上信心满满,永不言败。
我在这个学校整整待了七个月,在第二学期因故中途调回了母校,任教时间虽短,但这是我人生一个重要阶段的起点,也是我角色顺利转换的良好契机,我感触跟多,苦与乐,成与败,矢志初心不改。几个月中,我栉风沐雨,砥砺前行,收获多多,为我以后的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受益匪浅。
几个月的时间我和这些孩子、同事,其实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但却又共享了一段纯真的幸福生活,甚至彼此间都留下了美好的记忆,终生难忘。
谨以此文感谢那些曾经理解,包容,支持和帮助过我的所有领导,同事和村民朋友们。
2022年2月12日 北京
作者简介:朔枫,原名赵彬,1960年8月出生,1979年9月一1981年7月中师学习。内蒙古托克托县教育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