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条崭新的锦鲤诞生了——
李贤,奥斯卡颁奖典礼前一天,猜对了最好的电影!
虽然.虽然语气不坚定,但迅速向网民传达了100多万篇报道。
不怪他奶得不够凶,实在是奥斯卡举办92年以来,从未有获得最佳影片的非英语电影。
这破天荒的第一,终于被它做到——
《寄生虫》
기생충
这部由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作品,在奥斯卡上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外语片)四项大奖。
老实说,这已经不仅是韩影之光。
放眼全亚洲,奖项高度也是从未有过。
如果说拿下最佳国际电影,还属于意料之中的稳赢。
就像奉俊昊本人所说,“拿了这个奖,我以为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没想到,又接连夺下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整个节奏真的就像《寄生虫》电影的后半段——
不受控制了。
舆论瞬间引爆,声浪排山倒海。
印象中,上一次奥斯卡在朋友圈刷屏,还是4年前小李子拿下最佳男主。
但不同于当年异口同声的“苦等多年、实至名归”,这《寄生虫》,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有人觉得它当之无愧,有人说它过分赞誉。
一切争议,都指向这个原点:为什么是《寄生虫》?
《寄生虫》引发的讨论,除了聚焦影片质量之外。
更大程度上,或许反映了我们对亚洲电影杀入好莱坞的话语体系、并成功占领至高点,还没做好充足的准备。
毕竟这是奉俊昊首次提名,毕竟这是全亚裔作品,毕竟这是部商业性过于明显的片子,而且它的故事逻辑和人物形象也存在硬伤。
为什么是它?
可,为什么不能是它?
要知道,《寄生虫》并不是横空出世的配角。
从去年5月,拿下戛纳金棕榈奖开始,它就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6月全球陆续上映,引发了各国的现象级观影热潮。
甚至,在奥斯卡之前的颁奖季,它已经顺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奖。
再到今天,登顶奥斯卡最佳影片。
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这是64年来,第一部同时在奥斯卡和戛纳折桂的电影,商业成绩和艺术造诣已然无需质疑。
东方电影搬到西方荧幕,常会遭遇文化冲突。
我们认为的巅峰之作——《霸王别姬》。
由于京剧元素、精神传递及历史经历的不同,呈现了豆瓣9.6,烂番茄新鲜度86%的悬差。
这评分不算低,但对比豆瓣6.9,烂番茄新鲜度却达89%的《地球最后的夜晚》,让人顿感中西方口味差别之大。
我们的电影,更习惯含蓄内敛,侧重写意留白。
但在西方的文化语境和审美标准下,很难产生和母语观众相同的观影感受。
就像中国词曲,译成英语,总少了几分韵味。
比如《天净沙·秋思》,哪怕是许渊冲大师,押韵和节奏已是无可挑剔,却也难以完整还原汉字背后悠远的意境。
但《寄生虫》不一样。
他之所以能在世界范围内取得成功,是因为它触及了全人类的困惑——贫富差距、阶级对立。
这是每个人都读得明白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首尔的地下室,基宇一家四口生活在这里。
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穷人,靠粘贴披萨盒维持生计。
一次偶然的机会,基宇接替朋友,伪造了学历,给一户富人家的女儿当家教。
他很快取得了富人一家的信任,并接连让自己的妹妹和父母,伪装成经验丰富业务优秀的教师、司机、管家,陆续挤走富人家之前的佣人,堂而皇之住进别墅。
至此,一家人成了正儿八经的“寄生虫”。
一个雨夜,他们趁富人一家外出,尽情享乐。
突然发现富人家竟然有一条暗道,而里面藏着一个寄居多年的人……
故事这才开始进入真正的悬疑篇。
观众被奉俊昊领着,一步步踏进他设下的局。
飘飘先不剧透,就像导演说的那样,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观赏,最能欣赏到这部电影的精彩。
回过头看,或许它有些匪夷所思,甚至略带魔幻。
但它反映的阶级对立,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在富人眼中,穷人身上带着一股永远洗不掉的味道。
而在穷人眼里,富人不过是势利的伪善君子。
这种无法调和的心理矛盾和身份落差,让电影在黑色幽默的包裹下,呈现出深刻的内核。
故事最后,观众恍然大悟:阶层,永远无法实现对调。
对穷人来说,跃迁的希望,就像地下室里一闪一闪的灯,转眼就没入深不见底的黑夜。
而这个定律,是全世界时刻都在上演的情节。
除了主题具有普世性,这部电影的制作,也透着一股工整精致的味道。
整个故事环环相扣,剧本、演员、剪辑、灯光,无一不是精雕细琢。
基宇第一次去富人家时,镜头跟着他逐步走上台阶,整个画面有种虚假的迷幻。
那是这部昏暗阴郁的电影中,第一次出现阳光。
既是在陈列富人优质的生活。
更是在投射穷人未及的梦想。
他在教学生写作文的时候,要求她用“pretend(假装)”造句。
则是为一家人日后鸠占鹊巢的行为,提前做好了预告。
更别提那个暴雨夜,映衬出两家人截然不同的生存状态。
基宇一家完全被摧毁,妹妹坐在马桶上,身下的污水不断涌出,她绝望地点了一根烟,不知将来何以为家。
而富人,却期待着在暴雨后的晴天,开开心心为儿子举办庆祝party。
女主人坐在基宇爸爸开的车上,一边电话通知朋友参加聚会,一边下意识捂着鼻子。
那股遮不住的“穷味”,是两家人唯一的交集。
它可能是通了一夜的厕所污水味。
可能是隔夜饭菜沾染上的腐坏味。
可能是廉价布料或洗涤剂在雨后蒸腾出来的穷酸味。
这些俯拾皆是的隐喻,未见得有多么精妙绝伦。
但完整地呈现出了韩国的电影工业,已经实现了“套路般的成熟”。
整部电影,奉俊昊以平铺直叙的单线索角度,让故事犹如画卷般缓缓展露全貌。
面对这种现实的议题,他甚至不进行价值判断。
而是直接将阶层冲突,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看似直白。
却大有深意。
这也是为什么,在电影上映后,不论是对基宇一家还是富人一家,观众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立场。
它像万花筒,折射了社会的太多切面。
但要说《寄生虫》的质量真的前无古人?
或许未必。
李沧东、金基德、朴赞郁,甚至奉俊昊17年前的《杀人回忆》,都可以跳出来一较高下。
而这樽最佳影片小金人,与其说是奉俊昊的胜利,不如说是韩国电影摸索出了一条文化输出的路子。
一海相隔的我们,不得不再次认真打量这位邻居。
比起由梦幻狗血转向底色温暖的韩剧。
这些年的韩影,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残酷而真实。
因为足够真实,所以触目惊心。
因为触目惊心,所以反哺现实。
以至于一提起韩影,很多人会想到这个标签:“改变国家”。
像是反映儿童性侵案的《熔炉》。
这部取材真实事件的电影,上映后引发了巨大讨论,上万人要求重新调查原案。
最终,在电影上映的第37天,韩国国会通过《性暴力犯罪处罚特别法部分修订法律案》。
民间把这部法律称为“熔炉法”。
同样反映幼女性侵案件的电影《素媛》。
也激发了数十万观众请愿,要求嫌犯被判处无期徒刑。
而以韩国前总统为原型的《辩护人》,甚至推动了33年前的一场冤案得以翻案。
电影是否该承担教化的作用,还是只要满足观众两个小时的娱乐目的即可?
这并没有标准答案,但韩影却试图做到经世致用。
它们越来越会在其中寻求微妙的平衡。
即便选择沉重黑暗的题材,也不以直晃晃的方式呈现。
而是尽可能在现实的底色下,以文艺的内核,披上商业的外壳,把这个故事讲得俗气但精彩。
当我们还摸索着所谓尺度、过审。
为《烈日灼心》《白日焰火》这一类反映人性,但终究没有反映由人构成的社会的影片惊艳时,他们这一套操作已经炉火纯青。
而《寄生虫》,只是在这样的土壤之中,结出的一颗果实。
《寄生虫》一战封神。
奉俊昊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一手举着小金人,一手指向台下的工作人员,笑得一脸憨厚:“I'm ready to drink tonight。”
韩国电影也彻底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
就连韩国总统文在寅都赶在第一时间发来了贺信——
《寄生虫》以最韩国化的故事打动了全世界的心,具有个性和细节的演绎,锋利的台词、剧本、剪辑、音乐、美术,还有演员们的演技都向世界证明了这一力量。
继去年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后获得“奥斯卡四冠王”,这是过去100年制作我国电影的所有人的努力积累的结果。韩国电影与世界电影比肩,开始新的韩国电影百年,真的非常高兴。
《寄生虫》既愉快又悲伤,在社会信息方面也新颖、精彩、成功。让人重新思考一部电影带来的感动和力量。为了让我国电影人尽情发挥想象力,没有担忧地制作电影,政府也会一起努力。
已经好奇奉俊昊导演、演员和各位工作人员们的“下个计划”了。再次祝贺获奖,我会和国民一起一直应援。
是的,今年也刚好是韩国电影问世一百周年。
从1919年10月27日,韩国第一部电影《义理的仇讨》上映。
1919年10月28日《每日申报》刊登的韩国第一部电影《义理的仇讨》的上映广告
到2020,这仇讨,还在继续。
只不过,更宽广,更具社会性。
我们真情实感地酸了。
酸在哪儿?
没看过《寄生虫》的韩国网友,在推特上来了这么一句——
以为在韩国只有我没看《寄生虫》
原来是全世界只有我没看
酸在全世界只有我没看,和全世界只有我会看的差距。
韩影已经走向世界,开始了下一个百年。
但,韩影分明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姓名的。
什么时候,韩影开始弯道超车了呢?
大概从我们每次看完韩国电影后都要感叹的那句——
“卧槽,这也敢拍?”
但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这都不敢拍?
审查的刀架在脖子上,当然不敢拍。
而韩影的崛起,便是从拿走这把刀开始的。
这一切的起点,始于1998年。
这一年,韩国取消了电影剪阅制度,以电影等级制度代替。
次年,电影业被选为韩国政府重点扶植的对象。
自上而下的宽松的创作环境,只是前提。
而更多的,是韩国影人和民众自下而上做的斗争。
1999年,这边刚把电影业列为政府重点扶植对象,那边就出了韩国为加入WTO世贸组织、要开放外国电影配额的幺蛾子。
开放外国电影配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韩国电影刚开始蹒跚学步,就要和早已健步如飞的好莱坞电影切同一块蛋糕。
况且只是为了进入WTO就做出如此牺牲电影的决定,更让韩国影人难以接受。
于是,不少男性影人在汉城国厅、光华门等地静坐,甚至剃光头。
姜帝奎、金基德、李沧东等知名导演,甚至韩国电影界泰斗林权泽也都赫然在列。
到1999年6月,削发导演发展到250人,静坐抗议群众发展到数千人。
一场韩国影人示威施压的“光头运动”,让韩国政府松了口——
为保护韩影,继续每家电影院的每个放映厅一年必须放满146天本国电影的政策。
到2006年,类似的运动,韩国影人又来了一次——
聚集在首尔光华门,抗议政府将本土电影上映时间配额减少。
充分的资本支持,宽松的创作环境,扎实的工业体系,从80年代开始不间断的人才培养输出,一代又一代勤勉的影视人……
于是,那些让人惊掉下巴的电影一部接一部——
《燃烧》《熔炉》《素媛》《釜山行》《寄生虫》……
而之后,插上奥斯卡翅膀的韩影会怎样,我们更不敢想。
而反观国产片。
这次奥斯卡上,华语片并非没有身影。
如果说,这也算的话——
在颁发奥斯卡的最佳国际电影前,现场播放了一段影片合集,致敬经典外语片/非英语片。
其中,一闪而过几个我们甚为熟悉的场景。
但,《霸王别姬》,1993年上映。
《重庆森林》,1994年上映。
《卧虎藏龙》《花样年华》,2000年上映。
《英雄》,2002年上映。
最小的,也已18岁。
足够一个人成长。
但,华语电影,没有成长。
从1979年选送真人电影《阿凡提》,中国电影就开始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但,只有李安执导的《卧虎藏龙》获得了第73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也是华语片目前唯一一次获奖。
而近年选送角逐奥斯卡的电影,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水花。
可,分明,我们的票房是在不断创新高。
电影观众越来越多。
却更像是关起门来的狂欢。
审查制度的阻碍和局限不可否认。
但抛开这点的影响之外,华语片越走越低,创作人和观众难道真的无可指摘吗?
奉俊昊捧回小金人的时候说:
《寄生虫》是电影人和民众共同的胜利。
何意?
之于影人,电影是一群像奉俊昊这样抱着“我们写剧本不是为了代表国家”的影人的艺术。
不是政治工具,更不是某些人用来圈钱的玩物。
当剧本底子不够扎实的网文IP、瞎热闹的综艺秀通通想来分电影的羹。
这是电影的自杀。
而一次次给这样伸手讨饭、吃相难看的作品添到盆满钵满的观众。
也并非是可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我们看什么,市场就会生产什么。
我们向什么样的内容付费,什么样的内容就会占领市场。
而华语电影的半死不活,有一半是因为,你我他递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