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李春明月山下了小雪,开车去看雪的人不少。
我想,除了明月山原本是一个国家级5A景区这个因素,更重要的是难得看到南方立冬不久就有雪飘下来。尽管,这只是一场小雪,而且是在山区。进入冬天,南方人大致都有一个愿望:下一场像样的雪。在北方人眼里司空见惯的雪,在南方人眼里有着特殊的意义。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长期生活在南方城市,没有亲身感受过下雪的北方。平时在读一些文学作品时,常常对作品中描写雪的片段极为关注,有些精彩的段落,甚至会摘抄一些到本子上,有时间读上一段,也算是对充满憧憬的雪有点感性上的认识。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中,开篇就“下雪”:“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雨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这样的雪,与南方的初雪很相似,星星点点飘散着,但飘着飘着,最后就没了影儿,无论落在哪里,充其量只是一些点缀。别说小时候,就是现在我这年纪,一旦下雪,就会跑到空旷地,有意让这轻柔的“雪不点儿”落在发上、衣上,甚至捧在手心里。
雪,往往被赋予各种意义。象征的,生活的,自然的。比如纯洁,雪是最好的参照物,象征体;比如希望,暮雪过后,春天就不远了,人们对春天的向往,总是充满热切的期望。不少文学作品中,对于雪之景,雪之情,雪之爱,从文字的流露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南国的雪,我们分离得太久了。在我少年的记忆里,雪是带着微甜的湿润和让人快活的冷气,像彩色的梦幻,盘旋在屋檐上,飘落在天井里。那时,没有暖气也没有炉子的小屋,铁一样寒冷的硬被子,都无法阻挡我对雪的渴望。只要睁眼看见屋外白花花的光亮,心里就象涌进一股暖流 激动不已。”这是名作家刘湛秋散文《雪》中的句子。南方的雪,冷的是外表,热的是内心。这种别样的“心热”,恐怕只有手捧晶莹的雪,或是躺在雪地里才有的感觉。
贾平凹先生笔下的“雪”是这样的:“吃过早饭,雪又下起来了。没有风,雪落得很轻,很匀,很自由。在地上也不消融,虚虚地积起来,什么都掩盖了本质,连现象都模糊了。天和地之间,已经没有了空间。”(贾平凹《雪还在下着》)
北方下雪的样子,下雪的日子,也是很迷人的:“雪是北国的精灵,树梢上的流连,山谷中的飞扬,全然是生命的舞姿。当雪静卧于白山黑水间时,它又是另一派卓尔不群的安静祥和。”黑龙江漠河出生的迟子建对于雪情有独钟,她笔下的雪是有灵性的,或冷傲残酷。著名作家迟子建堪称写雪的高手,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就是“雪城”,所以在她的笔端,雪似乎是一种特别的存在:“迟子建的小说凝结着作者对‘白雪’一网情深又非同一般的情感投入。‘雪’的抒写成为迟子建持守不变的情结,‘白雪’展示着她生命的灵动。细读迟子建的小说文本,一股融合脉脉温情、回归自然、积淀历史的灵韵,缓缓流淌。”这是研究者对迟子建作品中关于“雪”的学术性研究阐述。的确,在迟子建的很多小说作品中,“雪”的出现带给读者很多意象,细细读来,心里不免被感动、被融化,被洗涤……
“我真希望你们能来乌回镇看看,虽然见不到胡达老人了,但他的坟还在,也能看到鱼纹。当然,如果这些人物都意外错过的话,雪是绝对不会拒绝你们的。因为漫长的冬天还未结束,雪三天两头就来一场,你们来看雪吧。只是如果你们也被雪意外围在冰城,胡达老人再也不能赶着雪爬犁接你们去了。”这是迟子建小说《朋友们来看雪吧》中的片段。
“山峦在雪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而堤坝下的河流,也已隐遁了踪迹,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河岸的柳树和青杨,在飞雪中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天与地显得如此的苍茫,又如此的亲切。”这是迟子建《我的世界下雪了》中的独特心境。
无论是“读雪”还是“写雪”,在南方人心里,这是挥之不去的一道“影”,这道“影”在我心中驻足了很久,很久。这些年,在我生活的南方小城,盼望一场雪是有些纠结的,于是常常想起小时候生活在乡村,那些下雪的日子发生的一些事。
在我10多岁的时候,冬天下雪是常有的事。下雪天,对于生活在乡村的小孩,最朴素的欢喜是可以不去劳作,比如砍柴、打猪草之类的事。大人们也不管你干什么,都躲在家里,守着火盆,唠着家常,过着闲暇的时光。小孩子就闲不住,只要是雪天,就会或三五成群跑到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想着法子玩雪、亲雪、恋雪。
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我和小伙伴踩着厚厚的雪,来到家附近的一片林子里。雪太厚,我们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越往林子里走,好奇心就越强烈。心想,这样的大雪天,林子里会不会有跑不动的野兔子?会不会有冻伤了掉在雪地里的鸟儿?会不会有……脑子里冒出很多奇怪的想法。
大概走了二三百米远,一个同伴叫起来,说前面好像有什么动物在挣扎。一听招呼,大家赶紧围过去。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只小野鸡,羽翼快丰满了。如果是山高林密,看见野鸡并不稀奇。可在这邻近村庄的林子里,看到野鸡的影子,却是有些奇怪了。大家兴奋着,七嘴八舌讨论着怎么办。有同伴说,抓回去吃,大人们肯定高兴。我们谁也没有附和,觉得小野鸡很可怜,也很可爱。我说不可以吃,先抓回去,看大人们怎办。说话间,我一把抓起小野鸡就往回走,小伙伴们跟在后面,追着、叫着要抱抱小野鸡。我年长两岁,走得快些,一直把小野鸡抱回了家。到家后,大人们很快找来笼子,找来吃食,让小野鸡住进“安乐窝”。好几天,我家成了小伙伴们聚集的地方,他们围着笼子,小心地看着小野鸡,久久不愿离去。屋外,雪在开始融化,太阳的微光依稀可见。等雪化了,小野鸡就可以回到林子里,回到它温暖的家……
这些天,我所生活的这座南方小城连着几天阳光灿烂,心情固然很好,但心里还是盼望着下场雪。有时候,问远方的朋友:“你那里下雪了吗?”朋友也问:“你那里下雪了吗?”问多了,那首唱了很久的歌就流出来了:
你那里下雪了吗
面对寒冷你怕不怕
可有炉火温暖你的手
可有微笑填满你的家
你那里下雪了吗
面对孤独你怕不怕
想不想听我说句贴心话
要不要我为你留下
一片雪花
踏雪寻梅
已成我梦中的童话
……
朋友,无论你在南方还是北方,我就想问一句:你那里下雪了吗?
作者简介:辛冬妹,1965年生于江西万载,资深媒体人,高级编辑,江西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光影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