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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生查子元夕》(北宋欧阳修)
去年元夜,花市场的灯像白天一样。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作者欧阳修文开一代之宗,作为北宋文坛领袖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被后人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与韩愈、柳宗元、苏洵、苏轼、王安石、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
“八大家”中的“宋五家”都出自欧阳修门下,其中苏轼、王安石、曾巩还是其入室弟子,当朝的其他名士如包拯、韩琦、文彦博、司马光,也都得到过他的激赏与推荐。
在政治仕途上,欧阳修算是北宋资深名臣,曾先后任翰林学士、史馆修撰、枢密副使、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参知政事(副宰相)等职,可以说是大佬元戎。
集文学宗师和政绩卓著重臣于一身的欧阳修很多人想象应该是严肃端方、古朴雅正的长者形象,一般人不会想到这首近乎浓艳的爱情诗词出自欧阳文忠公之手,然而这恰恰体现了作者在传统文化的重重束缚下性灵的审美情趣。
“元夕”又称“元夜”,即农历正月十五夜,也称“上元节”或“灯节”,近年也有人称之为“中国情人节”,似乎很合本诗词中意境哦!
上阕写“去年元夜”的事情,花市的灯像白天一样亮,在观灯赏月的同时,也给恋爱的青年男女以良好的时机,“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灯火阑珊处秘密相会。
下阕写“今年元夜”的情景。“月与灯依旧”,虽然只举月与灯,但是很自然地会联想到昔日的花和柳。闹市、佳节、良宵虽与去年一样,遗憾的是“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景物依旧却物是人非!旧情难续的伤感跃然纸上。
去年约会时,两情相悦。花市,彩灯,明丽如昼;明月、柳梢,见证相爱。恋人在月光柳影之中两情依依、深爱缠绵,俨然一幅朦胧清幽、婉约柔美的约会图。
今年元夜故地重游,主人公情思幽幽,喟然而叹,“月与灯依旧”却“泪满春衫袖”,旧情难续,岂不让人怆然而涕下?
这首词与唐朝诗人崔护的名作《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有异曲同工之妙,简直是以另一种艺术形式在翻版。
其实大师欧阳修从来不乏学士风流、倜傥放任的潜质,他有“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的少年孟浪,也曾追求“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悠游生活。再录他的两首作品如下:
《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玉楼春·金雀双鬟年纪小》:“金雀双鬟年纪小。学画蛾眉红淡扫。尽人言语尽人怜,不解此情惟解笑。稳着舞衣行动俏。走向绮筵呈曲妙。刘郎大有惜花心,只恨寻花来较早。”
其二:
《青玉案·元夕》 (北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宋词里一直首推辛弃疾、苏轼为豪放派的代表,而把柳永和李清照作为婉约派的代言人。关于豪放派与婉约派的不同词风有一个形象、生动的描述,古代诗词常以歌咏的形式来表达:对于豪放派的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至于婉约派,“只好十七八女子,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辛弃疾秉承豪放派“以诗为词”,“塞外”、“江天”等广阔的社会人生无不入词的风格,不为形式所羁,用词造句铿锵响亮,“回环吞吐”与“冲口而出”。写景则大笔勾勒,朴实明快,抒情则直写胸臆。辛稼轩的词多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屈辱求和者的谴责,风格雄浑豪迈。
同欧阳修的那一首元宵诗词一样,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也绝难想到大刀阔斧、“沙场秋点兵”的豪放派扛鼎人物辛弃疾能写出这等清丽、婉约的柔美之词。
正月十五的晚上,满城灯火,尽情狂欢。一簇簇的礼花飞向天空,然后像流星雨一样散落下来,把人带进“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节日狂欢氛围。
达官显贵也携带家眷出门观灯,自然会“宝马雕车香满路”。在月华下,排箫悠扬,灯火辉煌,沉浸在节日里的人通宵达旦地载歌载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明显的是指元宵观灯的女人们穿着美丽的衣服,戴着漂亮的手饰,欢天喜地踊跃向前,所过之处,暗香阵阵暗,沁人心脾。
追随笑靥香风,目光捕捉众多走过的女人,但没有一个是他所等待的意中人,“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站立在昏黑的幽暗之处。
这首词描写元夕之夜灯火辉煌,游人如云的热闹之中,一位不慕荣华,甘守寂寞的美人形象。这何尝不是作者自己文韬武略不得施展的惆怅之感?
所谓“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清末著名学者王国维更是高明地把这种境界称之为成大事业、大学问的第三种重境界。
古人写“元宵”、“灯节的诗词,不计其数,这两首无疑是精品中的精品,特挑选出来“生吞活剥”以飨读者,拙劣之处,希望不致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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