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工业蚊子成为a股市场的明星。
今天爆炸,明天涨停,整个市长/市场听着“机器”跳舞,有多少人肿了大腿。
财富密码已写在官方文件——中
8月19日,国资委将科技创新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强调中央企业要积极整合国家基础研究、应用基础研究创新体系,努力加强产业蚊子、高端芯片、新材料、新能源汽车等核心技术攻关,打造原创技术“发源地”。
工业蚊子位居第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酷玩以前写过,工业是用机器制造东西,工业化是用机器制造机器。
工业蚊子,就是制造那台机器的机器,它还有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机床。
从螺丝钉的制造、建筑机械、汽车高速铁路、石油化学、航空航天工业。都离不开机床。
机床可以说是制造业的基础。
但随着制造业的崛起,本该“爆炸”的这个行业,近身的关键词一度是“暴雷”。
2017年昆明机床厂连续四年财务操作爆棚,大连机床厂爆棚债务拖欠。
2019年世界机床第一的沈阳机床厂(“种植”)资金链断裂,最终破产重组。
乌云密布的机床企业照亮了暗淡的中国机床产业。
我国是机床的生产和消费大国,但我们占领的只是中低端市场,高级机床在国内的自给率不到6%。
大国游戏、高端数字控制机床不仅与王轰炸、高端市场失误、损失金钱有关,还与需要精密制造的航空航天、国防军事、医疗器械等领域直接相关。
房间新闻,美国要求瑞士高精度机床停止对中国的供应。
我浏览了很多自动化产业论坛,其中一条评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国中级以上机床在国际先进水平上存在绝望的差异。
赶上差距,新能源弯道超车,芯片自主化不同,——有我们起步晚的地方,可能需要政策指导,被行业摸索前进,但机床是我们从高处滑落的地方。
中国机床工业诞生了“十八罗汉”、“四大天王”这样的巨无霸,从风光到一地鸡毛,中国机床如何向前发展,首先要从失败中吸取教训。
01
中国机床的历史始于20世纪50年代。
等待百废兴的新中国,首先要解决的是“没有”问题。
有。种植的前身是魏曼留下的“三菱股份公司”。大家捡起废弃的零件,刮下一台皮带架,速度快一点,皮带就会脱离机器飞走,但这个架子仍然是当时的“最高级”。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中国在苏联的帮助下开展了“156个工程”,我们在吸收老大哥的技术的同时,自己进行研究,有了工业化的早期形式。
/6821a5d859fe41d5bc943be013a33814?from=article.detail&_iz=31825&index=7" width="500" height="584"/>1955年,沈阳第一机床厂研制成功新中国的第一台机床,并实现量产。
1958年,第一台中国制造的东方红拖拉机开出厂房。
同年,中国第一台数控机床X53K1也诞生了。此时,苏联已经撤走了专家,这台数控机床由北京第一机床厂与清华大学合作,用9个月的时间自主研发而成;此刻,距离世界第一台数控机床问世,不过7年。
新中国的建设轰轰烈烈地朝前推进,18家国有机床厂脱颖而出,成为著名的十八罗汉。
1962年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中2元纸币正面图案的机床,就来自“降龙罗汉”沈机
有了机床,我们才有了自己的拖拉机、汽车,造出了自己的原子弹、氢弹,太空里才能唱响《东方红》。
不夸张地说,当时的中国机床,比之世界也毫不逊色。
按照行业的发展方向,中国机床应该不断加强精度和转速,并在信息技术的带动下,开始走自动化的路子。
但由于大跃进和文革影响,中国数控机床却走向了重量不重质道路,系统开发也面临着一哄而上、又一哄而下的浮躁风气,1976年的抽查,机床的合格率仅为60%。
内部混乱不堪,外部也是群狼环伺。
改革开放之后,老牌工业强国德国、日本等外国机床开始纷纷涌入中国市场,他们手握先进的数控系统,而当时国内不少学校,还在教学生如何使用锉刀。
两相对比,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计划经济时代的天之骄子成了失落的国企,减产、亏损、下岗、转产、被兼并接踵而至。
1993年,在沈阳市政府的主导下,沈阳第一、第二(中捷友谊厂)、第三机床厂和辽宁精密仪器厂合作成立沈阳机床厂。
要知道,沈阳的三家机床厂,都曾是“十八罗汉”的猛将,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沈机就是我国机床行业的最高水平。
但行业转型升级落下的“病”,不是企业兼并合作就能治好的。
90年代之后,随着对外开放的力度进一步加大,机床行业的生产环境急剧恶化。大企业买进口的高精度机床,而在中小企业市场,一批反应迅速、灵活的“小机床”也在争抢地盘。
从1993年到2002年,由于迟迟没有订单,沈机大幅度裁员,在岗人员从2.7万缩减到1.1万,刚成立就经历了黑暗十年。
中国工业化的希望,就要破灭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
02
2002年,38岁的关锡友被任命为沈机集团总经理。
关锡友是机械制造专业出身,早年在沈阳机床二厂工作,积累了丰富的行业经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沈机“减肥”。
将非主营业务全部剥离出去,沈机轻装上阵,当年销售规模就达到13.6亿元,在世界机床行业排名36位。
随后的沈机开始一路狂奔。
2004年后,沈机先后拿下德国希斯、云南机床、昆明机床,拥有了沈阳、昆明及德国阿瑟斯雷本三大产业集群,三年后企业的营收规模就破了百亿。
捱过了黑暗十年,又迎来了黄金10年。
2012年是沈机的高光时刻。
一方面,在美国加德纳公布的世界机床行业排行榜上,沈阳机床凭借180亿元的销售收入,排名世界第一;
另一方面,历经5年攻关,沈机研发成功了i5智能数控系统。
为什么既有智能系统,又有全球订单的沈机,最后会被一笔441万元的欠款拖垮,我们放到后面再说。
先看看沈机是如何爆发的。
机床是一个很吃周期的行业。与50年代国家工业化发展让机床业崛起一样,21世纪中国机床的爆发,也离不开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和政策的刺激。
2001年,中国加入WTO,承接了大量海外订单,制造业突飞猛进,机床行业也跟着吃香喝辣。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很多国际巨头的日子不好过,但中国出台四万亿基建计划,机床行业同样延续了增长势头。
2002-2011这10年间,欣欣向荣的制造业,不仅造就了世界第一的沈机,也让其他大小机床企业春风得意。
企业为了寻求发展,通常有两条路,一条是投入大量资金进行自主研发,另一条就是收购海外公司,拿下他们的技术和客户。
有钱的机床企业,选择了更容易的那一条——出海买买买、解锁新技术的路子:
沈阳机床收购德国希斯,北一机床收购德国瓦德里希科堡,龙门铣床技能+1;
秦川机床收购联合美国工业UAI,拉削技能+1;
重庆机床并购英国PTG公司三个品牌,螺杆机床技能+1;
杭州机床收购德国aba,磨床技能+1;
大连机床厂控股德国兹默曼,高速铣床技能+1;
上海机床厂收购德国Wohlenberg,车床技能+1;
哈尔滨量具收购了德国KELCH,测刀仪技能+1……
照这种速度下去,中国机床业的技能应该满点了。
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
只是高速发展的制造业带来的需求,遮蔽了机床行业本应该暴露出来的问题,大批企业只顾“先做大,再做强”,规模做大了,技术还没有做强,就被行业逆周期拖垮了。
2011年,中国工业增加值增速开始调转向下并一路走低,从2011年的10.69%下滑至2019年的5.65%,几乎腰斩。
大举买进的机床企业遭遇订单量大幅缩水,整个行业进入下行周期,其中,生产通用型机床为主的沈机,受到的冲击也最大。
这个时候,在金融危机中缓过来的国际巨头们开始拿着高端机床抢市场。而反过来,那些收购来的外企,除了极个别企业,其他如aba、KELCH、瓦尔德里希科堡、希斯等在连年亏损之下,纷纷面临着破产、重组的命运。
吃到嘴里的,几乎全部吐了出来。
03
也许有人要问,难道机床业不知道技术的重要性吗?
这就要提到关锡友和他的i5数控系统。
机床的技术,核心在于数控系统。在行业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关锡友,深知系统的重要性。早在1996年,沈机就斥资1亿元引进美国桥堡公司的数控技术,结果拿到的并非核心技术,一年半后就宣布告吹;1999年,沈机还引进意大利菲迪亚公司的高速铣削技术,同样拿不到核心技术。
拿不到核心技术的原因很复杂,其中既有竞争对手在市场方面的小心思,也有出口国对机床行业的技术封锁和禁运。
所以在执掌沈机之初,关锡友就知道软件是不能合资的,他想做自己的数控系统。
恰逢2006年,高层领导到沈机视察,说沈机不应该只满足于做普通机械机床“这种铁块子”,鼓励沈机做自己的数控系统,“如果沈阳机床不做,数控系统在中国做不成。”
关锡友深受鼓舞,在沈机如日中天的时候,开始琢磨开发西门子、发那科之外的第三类数控系统。
日本发那科
他找过很多业界专家、学者,均被拒绝,大家都说,“太复杂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最后,关锡友找到师兄朱志浩,在上海组建一个年轻的团队做完全独立研发,还叮嘱师兄,“一旦启动这个项目,我的生命就在你裤腰带上。”
研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天都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i5的技术还没一撇,纯研发成本已达到11.5亿元人民币。
沈机销量全球第一,拿不出这区区10亿元研发费用吗?
事实上,沈机的盈利能力非常有限。2007年,沈机营收突破百亿,但净利润只有7525万元。即使是2011年以180亿元的销售额成为当年全球销冠,沈机的利润也不过一个亿左右。
“低端陷阱”,这也是困住整个中国机床业的紧箍咒,由于没有核心技术,大伙儿只能在低端市场抢饭碗,而你一旦研发出高一阶的技术,国外的竞争对手又会放开该领域,用低价和你拼市场。
一边是急需用钱的i5系统,一边是惨淡的市场行情,理想与现实之间,关锡友做出了第一个选择——从商业银行贷款,用资金杠杆完成“理想”。
2012年,孤注一掷的关锡友,终于等来了i5系统的成功,当年12月,他被评选为“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
i5相当于苹果的iOS系统,它绕开了西门子、发那科的技术专利,采用半闭环、运动补偿技术使得产品达到客户要求。
这个运动补偿技术,是指机床精度不是一步到位,而是在运行过程中不断修正的。
在关锡友的规划里,沈机要和苹果一样围绕着i5做机床、做云平台、做车间管理系统,打造制造业的智能生态圈。
由这个智能生态圈延展开去,“i5应该变成一个现代制造业的基础设施,像高速公路和网络一样,国家建设,大家共享。”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超前了,但激进的关锡友很快做出第二个选择——让精度尚不完善的i5,提前进入市场。
为了推广i5,沈机以“零首付”的模式把机床租赁给客户,根据机床运转传回来的数据,按小时或者按加工量向客户收取一定的费用,相当于共享单车的收费模式。
但过早的商业化,让i5数控机床的市场检验和迭代时间被压缩得极短,问题接连爆发出来。
2014年,代工商在几百台i5数控机床的主机壳中掺杂了PC材料,“连用都没有用,塑料壳就掉下来,油就渗下来了。”
最严重的问题是机床撞刀。刀具在切削过程中轨迹发生错误,正在加工的零件从机身飞了出来。
由此带来的问题是,i5虽然推出去了,但市场占有率并不高;而放松了主业的沈机,也在行业下行周期的影响下,逐渐暗淡。
从2012年开始,沈机业绩逐步下滑,2015和2016年,两年亏损总额超过20亿元,并被戴上了*ST的帽子。
债务暴雷、股价暴跌、银行抽贷,失落像多米怒骨牌一样接连砸过来。
挣扎到2019年,围绕着沈机的关键词已经变成了“经营资金紧张”,截至3月末,沈机负债375亿元,资产负债率约190% 。
这一年的7月、8月,沈机集团和旗下上市公司沈阳机床股份有限公司相继发布破产公告,被法院裁定破产重整。
关锡友带领的沈机,在业内人士口中是两极的。
有人说他激进冒险,言过其实,也有人说改革是一场利益博弈,他也只能是戴着镣铐跳舞。
先锋改革总要付出代价,i5的成功与否,现在评判依然为时尚早。
机床行业有个说法,不变,等死;变,找死,关锡友说,“我宁可站着死。”
04
在“等死”还是“找死”的行业大势面前,绝大部分企业不能幸免。
2019年,机床工具行业5710家规模以上企业中,亏损企业数为862家,亏损面达到15.1%。
与之相应的是中国90%以上的高端机床需要进口,出口的机床却大部分集中在中低端领域。
在技术封锁和禁运频频发生的今天,情况不容乐观。
如果收购买不来技术,留给中国机床业唯一的出路就是自主研发,靠自己走路。
那么,中国机床工业该何去何从?
第一,赚钱急不得。
经验表明,一套机床的数控系统研发周期需要10-20年,而这仅仅是从无到可用的一个过程,稳定性仍不能保证。
因此,衡量一个国产机床系统,不应该3-4年就论英雄。
同样急不得的,还有政府政策。
一台机床的折旧年限大概是10年,这就决定了机床是一个无法保证持续性增长的行业;而作为工业母机,机床尤其是高端机床,是无法以“量”取胜的。
某种程度上,高端机床的发展规律,是悖GDP规律而行的。
因此,高端机床不应该只看利润,也要有国家利益和战略安全的考量,只有靠国家大力和精准的扶植,才能保得住这颗工业的心脏。
第二,人才缺不得。
机床行业萧条,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便是人才流失。
培养人才,就要有一套健全的高技能人才培养和就业体系。
留住人才,还需要一个体面生活的待遇水平,和一套完善的对职业技能人才评价体系——炒机床的比干机床的人赚得多,就不太对劲。
很多业内人士都有一个共识,相比技术本身,技术背后的策略、经验更重要,数控系统是知识、技能、经验和诀窍的积累更为重要,买得到代码,但看不懂代码也是行业之殇。
技工不丢人,中国机床很缺高级技工。
第三,从“小”出发,向“外”突破。
此前机床行业出海并购遇搓,很大原因在于光顾着大而全,而忽视了将一个领域做精做强,完全吃透。
按照中国机床工具协会的分类标准,机床行业共有7大类,595个细分品种,专注“小”的一个或几个领域,实现产品附加值的提升。
做好“小”品类,还应该向“外”寻找市场。
我国机床行业同质化竞争严重,同类机床功能上几乎没有差异,所以最后只能拼价格。
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当下,光靠内循环难以支撑机床发展,走出去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第四,充分市场化。
我们有高端系统。但在推广高端系统时,由于我们的技术成熟度不足,在市场的可信度、认同度就不够。
再优秀的产品,如果没有市场大量的测试验证,从而进行技术迭代、改进提升,也无法发展壮大。
在这一方面,国内的机床买家,应该给国产机床一点信心和成长空间。
另外,避免低端陷阱,也不用所有的机床企业都一股脑向高端市场冲,这不现实。
合理的配置,应该是大企业主攻高端,中小企业合力做市场,国企民企错位发展,分工协作,有人承担技术输出,有人配合商业创新,有人抢占全球市场,这才是一个行业健康发展该有的样子。
对中国机床来说,情怀没有用,也用不着绝望,知道问题在哪里,就从哪里改变。
2020年,重组沈机后的中国通用技术集团,开始规划未来机床组合的大计。
一些聪明的机床企业,也在细分市场走得稳稳当当。
十八罗汉唯一的“幸存者”济南二机床,专注于汽车冲压,在国内/国外汽车冲压的市场占有率分别在80%/35%以上,是全球压力机产能、规模最大的企业。
还有一些小而精的民企,如上海拓璞的五轴数控机床、宁江机床的柔性生产线、秦川机床的车铣复合机床、大连光洋的五轴数控机床等,也都是值得学习的典范。
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从成功里总结经验,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改变就永远不晚。
中国机床振兴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