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1年:亚拉
哈土依
在这些岛屿,在这些村口放着十字架的圣地,许多人选择与子女一起上吊或服毒自杀。入侵者无法避免这种报复,但却知道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奥维多将会这么说:印第安人是野蛮人,以为一切东西都是共有的,这些人天性懒惰、沾有恶习,不爱劳动……为了消遣,为了不劳作,他们中许多人饮用毒液自杀,另一些人则自缢而亡。
哈土依是瓜哈巴地区的印第安首领,他没有自杀。他带着他的手下人,乘坐独木舟逃离了海地,藏匿在古巴东部的山林和洞穴里。
在那儿,他拿出一篮金子,说:“这就是基督徒们的神,为了它,他们追捕我们;因为它,我们父母兄弟都死了。我们为它跳舞吧,如果我们的舞蹈能够让它满意,这位神将会让那些人不再虐待我们了。”
三个月后,他们抓到了他。
他们把他绑在木桩上。
在放火把他烧成黑炭和灰烬之前,一位神父对他许诺如果他接受受洗将会升入天堂,获得荣誉和永恒的安息。
“在那个天堂里,有基督徒吗?”
“有。”
哈土依选择了地狱,木柴开始劈啪作响。
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选择呀!宁可去地狱也不愿意再看到殖民者,也不愿意再看到那些披着羊皮的基督徒。
《火的记忆Ⅰ:创世纪》是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的《火的记忆》三部曲的第一部,以编年体的形式记述了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到1700年,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在美洲大陆上发生的不为人知的真实历史。
作者想告诉人们,美洲大陆在被殖民之前,并非黑暗愚昧,得益于欧洲的开化。那里也曾出现创世纪的神话传说,有系统的哲学思想,以及科学发明和文化艺术。作者更是以"人间天堂"赞誉之,"哥伦布逆水而上,到达了东方的尽头,那儿的空气轻飘。在那片世界上最美丽的土地上,男人们狡黠、机智、勇敢,女人们美丽至极、没穿衣服,只有一头长发遮蔽,缀满珍珠的项链缠绕着身体。河水清澈甘甜,解人干渴。没有冬日的严寒也无夏日的灼热,微风轻拂万物。绿树荫浓,清凉宜人,新鲜欲滴的果实伸手可摘,让人垂涎。""征服者们骑马走在长堤上,被美景震撼得目瞪口呆。特诺奇蒂特兰城像是从阿马迪斯的书页中拽出来的,从未听过、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东西……太阳从火山后升起,进入湖泊,把漂浮其上的雾气撕成碎片。城市里的街道、河道、高高的塔庙映入眼帘,闪闪发光。"
而发现新大陆以及那些逃亡新大陆的人则是疯狂的掠夺者,"从今日起所有一切都归属遥远的西班牙双王:珊瑚海、沙滩、青苔覆盖的岩石、森林、鹦鹉以及这些月桂肤色的人,他们仍然不知衣为何物、不知罪过、不识钱币,而是惶然地看着这一幕。"当奎策尔夸托踏上圣多明各码头上的石板时他才19岁,他问道:哪里有黄金?后来他向他的士兵承诺:很快我会把你们变成从未来过西印度群岛的人中最为富有的人。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血淋淋的!
比起那些罄竹难书的罪恶,更可怕的是荒谬的逻辑,还有对历史的"改造"。加莱亚诺说:"年少时我是一个糟糕的历史学生。历史课就像是参观蜡像馆或陵园。过往静止、空洞、沉默不语。他们给我们讲授过往岁月是为了清空我们的良知,让我们顺从于当今的时代:不是为了创造历史,而是为了接受历史,因为历史已经创造。"香港作家张翠容在推荐序中写道:"我们的血管里是否流着拉美的血液?是否感到共同历史的痛楚?我想是没有的,不然,加莱亚诺的作品便不会在我们的地区,特别在香港,一直受到冷待。曾受过英国殖民统治如我的一位香港记者,感受更为深刻。正如台湾交通大学教授陈光兴在他的著作《去帝国》里一早指出,我们已把殖民的逻辑内化,并惯用殖民者的眼光看世界,而所阅读的历史也是胜利者的历史,我们的主体意识非常薄弱。"殖民者是这样合法化或合情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的,"在这些岛屿,在这些村口放着十字架的圣地,许多人选择与子女一起上吊或服毒自杀。入侵者无法避免这种报复,但却知道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奥维多将会这么说:印第安人是野蛮人,以为一切东西都是共有的,这些人天性懒惰、沾有恶习,不爱劳动……为了消遣,为了不劳作,他们中许多人饮用毒液自杀,另一些人则自缢而亡。"
虽然记者出身的加莱亚诺创作的态度是严谨的,每篇文章的结尾处括号中的数字都标明了查阅信息和参考资料的主要文献的编号,在每一个历史事件的题头均注明事件发生的年代和地点,但是此书并非客观之作,字里行间洋溢出作者对伤痕累累的美洲大陆深沉的爱。作者坦言:"我不想写一部客观性的作品。我不想也不能。该书中历史的叙述没有丝毫的中立性。我无法保持距离,于是我决定:我坦陈一切,我不后悔。"
米兰·昆德拉说:一切罪恶在事先已被原谅,一切也就卑鄙地许可了!